宋小叶看着走进门的宋老爷子，完全被吓呆了，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见过宋老爷子最骇人的模样就是板着脸，完全的严肃、冷漠，可是现在，宋老爷子的一张脸，好像喝醉了般泛着一层红意，瞪着她的眼神，像是刀，又像是火，更好像是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宋小叶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她的爷爷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生动，像个普通人一样完全的情绪外露。
“三哥，”宋淑华皱眉，“她人都已经不在那么多年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那么叫……”
“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戏子！”大概是气疯了，宋老爷子这会儿全没意识到屋里还有个外人在。只是瞪着宋小叶，“你说！是不是也要跟着学唱戏了？”
被吓得不轻，宋小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到底还是站稳了脚，“是！我拜了师傅，也去拜祭过师祖的墓——我现在就是‘宁派’的传人！”
“好、好啊！”宋老爷子看着她，连连叫好，“真是好！看来你是真的铁了心要做戏子，不只要在电视上做戏，还要在台上唱戏——真是太好了！”
目光闪烁，宋小叶抿紧了唇，虽然没说话，可是心里却在嘀咕：师傅，你要是看到了会怎么说？我爷爷真的气疯了呢！
虽然她从没想过要像师傅说的那样气气老爷子，可是现在……
在屋里绕了两圈，宋老爷子突然冷静下来，指着宋小叶，他沉声问：“你是铁了心——不会后悔是吧？”
舔了下嘴唇，宋小叶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可是却仍是毫不犹豫地道：“不后悔——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好，很好——果然是她的徒孙……”宋老爷子冷笑着，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冷静：“就这样，从前我就说过，我们宋家绝不能出个做戏子的子孙——既然要做戏子，那以后我们宋家就没你这个人！”
“哟，”付老太太终于出声了，“宋兄，您这是——大喜的日子，别吓着孩子了……”
目光一转，宋老爷子看到付老太太，似乎是才发觉屋里还有别人似的。只是，虽然面色稍霁，又显出几分风度来，却仍是指着宋小叶沉声道：“你现在就走——我不想见到你！”
付老太太皱了下眉，看看宋小叶，虽有些偏帮这孩子，可是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插嘴多说什么。
冲着付老太太点了点头，宋小叶转过脸，看着宋淑华，“九姑奶奶，我没想让你现在就拆那份礼物的。”
面色微微一变，似乎也想到刚才宋小叶一直叫她回去再拆礼物的事了，宋淑华看向宋小叶的目光多了几分温和。
“爷爷，您也别太生气了——我这就走！”转了身，宋小叶果真说走就走。
可是，她还没等走出门去，就听到身后宋老爷了负气冷哼道：“和姓宁的那个戏子一样——不后悔、不后悔，到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后悔……”
脚步一顿，宋小叶仰起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猛地转身，又走了回去。
“三哥，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宋淑华正低声地哀求着，一抬头，就看到转回来的宋小叶，正紧盯着她。
“九姑奶奶，你顺着我爷爷一辈子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只会哀求呢？”
说完这一句，宋小叶转向宋老爷子，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爷爷，您也不用总是‘戏子戏子’地叫个不停！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可不流行这个词儿了！”
听得一愣，宋老爷子看着宋小叶，几乎没有会意过来她是在对自己说话。
别说儿孙辈，就是整个香港都没什么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宋小叶若是从前自然是不敢的，可是现在，她却是抛开了一切。
“您恨我师祖？凭什么啊？！”宋小叶冷笑了一声，“就因为她当年没答应给您做小妾？真是好笑！您又不是古时候的皇帝，想收谁作后?宫就收谁啊？不是所有女人都愿意给人做小老婆的！我师祖就更不会——再说了，您虽然当时没收成我师祖，可过后不也是娶了一个又一个吗？何况还在这儿装什么情圣，好像当年受了多重的情伤，这么多年都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似的呢？！”
“你、你这个不孝子孙……”
指着宋小叶，宋老爷子气得脸色都发白了。
可是宋小叶不管，仍然犀利地说道：“要说，您觉得受打击，不是因为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吧？也不过是觉得被拒绝丢了面子，才这么怀恨在心——一个大男人，怎么连那么气度都没有呢？”
偏了下头，她又道：“还有啊！现在不是旧社会，只要有点钱，就能为所欲为……”这个，好像现在社会也还是钱在作崇！
宋小叶皱了下眉，“总之，我师傅现在从不会被人称作戏子，人家都尊称她‘老艺术家’！懂吗？老艺术家！”
指着宋小叶的手，一直在发抖，宋老爷子提高了声音：“宋振峰、宋振峰——”
“您不用叫了，我现在就走——反正，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宋小叶吐了口气，想想又道：“爷爷，我的顶撞可能让您不痛快了。对不起啊！但，以后不要再那么说话——您不知道，您随便说出来的话也很伤人的……”
转了身，这一次宋小叶真的没有再停留，直接就跑出了休息室。
出了门，她抬手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轻轻吁了声。
真是，当着爷爷的面说这样的面，很需要勇气啊！
但，真的很痛快呢！
抿起嘴，她无声地笑了下。
抬起头，正好看到正急着跑过来的两人。
难道真的听到爷爷在喊了。
宋小叶舔了舔嘴唇，虽然被爸爸瞪着，却只当什么都没感觉到。
倒是对一脸紧张的宋浩华点了点头。
“怎么样？爷爷刚才离了席，现在还没有回去。”
一听宋浩华这么说，宋小叶立刻指了指休息室，“爷爷在里面。爸，爷爷刚才有叫你。”
宋振峰瞳孔微缩，瞪着宋小叶，恨声问：“你又惹了什么事？”
宋小叶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宋振峰的话，只平静地道：“如果你决定了时间，就让三哥通知我好了，我会准时到的。”
“什么时间？”拉住宋小叶的手臂，宋浩华有些急了。
“你懂的，三哥。”笑着按在他的手上，宋小叶低声道：“三哥，我终于自由了。”
身体一震，宋浩华抬头看着宋小叶的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
笑了笑，宋小叶没有和宋振峰打招呼，就那么转身走开。
没有理会宴会厅里纷纷转过头来看她的宋家人，她就那样微笑着，仰着头慢慢穿行而过。
身后，是跟上来的威尔。
她想，宋家不会让她等得太久。而她那个爸爸，也未必会因为她有什么挣扎或是不甘。
就像她想的那样，不过两天，宋浩华就打电话给她。
地点就定在中环的亨利律师行。这家律师行，从六十年代就一直是宋氏的法律顾问。从第一代的亨利?金到现在的金亦奇，都是宋家的座上客。
却不过威尔的好意，宋小叶还是让威尔跟着她了。可是，进会议室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是这样，小叶，因为你还有几个月才成年，所以宋先生，也就你父亲宋振峰先生会给你一些现金，确保你能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下成年。”
还不到三十的金亦奇，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律师行的掌舵人。宋小叶记得后来宣读九姑奶奶遗嘱的人也是他。
“还有这间位于铜锣湾的高级公寓，面积一千五百尺，大概价值一千八百万港币，是供你居住的，只要你一会儿在这儿签个名字，就可以办理落户手续了。”
宋小叶有些意外，转过头去看了眼宋振峰。
因为她这一眼，宋振峰脸色就沉下去了，“我不想你个死丫头冻死饿死在外头，让人说我没人性啊！亦奇，还有什么，反正我都签好字了，你快点让这死丫头签字，越早办完越好，我是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想……”
这，才像她那个爸爸会有的态度嘛！
宋小叶眨了下眼，转过脸去，却不知为什么，仍然觉得鼻酸。明明，这是她要的结果，可为什么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看了宋小叶一眼，金亦奇抿了抿嘴角，特意指了文件上的一条，“最重要的，是这一点，宋小姐以后不能以宋姓参加任何娱乐、文艺活动，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做演员或是歌手甚至戏剧，总之，不管是什么，都不能用宋姓。也不能用宋氏名义进行任何宣传——如果违反这一条，您将赔付宋氏一亿港币的违约金。”
“一亿？”宋小叶真的是笑了，连那一点鼻酸都被笑没了，“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签不签？”不耐烦地哼了声，宋振峰嘀咕：“没那个能耐，还总爱逞能！现在没人照顾你，看你……”
“爸，好像这大半年来，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在宋振峰要翻脸之前，宋小叶放软了声音：“爸，趁着我还没签字，还是你的女儿，您就告诉我——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吧！”
一提到这个问题，宋振峰的脸就又绿了，别过脸，他根本就不看宋小叶。
“爸，算我求您了！您就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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