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近，宋小叶淡淡道：“拿进去吧！不用理这位小姐……”

　　正和宋雅芝争辩的工人转过头来，瞥见宋小叶，一愣，“啊，真的是叶小姐——嗯，好，我们先拿进去摆好——”

　　越过宋雅芝，几个就往里搬花圈，宋雅芝立刻恼了，“宋小叶，你干什么？你算是哪根葱啊！跑到这装主家是吧？！”

　　宋小叶皱眉，冷眼瞥向宋雅芝，“我刚才好像有看到记者……”

　　一句话，宋雅芝立刻静了下来，下意识地抬手去捋头发，眼角往周围扫去。等没发现人，就瞪着宋小叶低喝：“你耍我？！”

　　“不是耍你，而是提醒你注意下自己的行为，不要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

　　宋雅芝失笑，“你是客人？！”

　　看看宋小叶，又瞥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人，宋雅芝更显张扬，“宋小叶，啊，不，叶晓，你不是我们宋家的客人，那几位，你不知从什么地方带来的，更不是宋家的客人了。”

　　皱起眉，宋小叶回过头，向毛予新等人歉然点头，又转头对着宋雅芝挥了挥手，“让开吧！我是不是客人，不是你说了算的！或许，等你能在宋家真正的当家作主以后再来对我不客气……”

　　目光一抬，宋小叶看着宋雅芝身后，笑着叫了声：“三哥。”

　　宋雅芝没有回头，只是冷笑，“你还真是改不了了，现在还想三哥帮你？”

　　话还没说完，在她身后已经响起一声咳嗽，“雅芝，你又搞什么？”

　　宋浩华低声怪了句宋雅芝，目光扫过宋小叶，他点头笑了笑，才看向毛予新几人，“不知，哪位是浙江文化局的毛局长？！”

　　显然，是已经看到花圈上的落款了。

　　对宋家来说，内地的官员有些遥远，是不相干的人，但既然来参加宋淑华的葬礼，宋家的人自然得热情招待。

　　看宋浩华客气地和毛予新等人寒喧，又引几人向灵堂内走去，宋雅芝撇了撇嘴角，仍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就是一个什么局长吗？算什么？芝麻大的官，连特首见了爷爷都毕恭毕敬的……”

　　“可惜不是对你。”忍不住插了句，宋小叶不理会瞪过来的宋雅芝，直接拉着乔轩进了灵感。

　　九姑奶奶虽然信教，可是这葬礼却是中西合璧的。

　　之后下葬的墓地是教会墓地，但现在的灵堂却是大半都是中式布置。

　　一眼扫去，灵堂上已经有了不少客，在前排的位置上，坐着宋家人，老爷子坐在最中间，紧抿着唇，眼睛只盯着正对大门挂着的那幅遗相。

　　在他身边，坐着大太太李莞华，旁边是大儿子宋振海，再往两边，又是女儿马宋诗慧，宋振峰和王美玲却是坐得远了。

　　宋振峰还好，只是板着脸，王美玲却显出几分憔悴。虽然精心打扮过，可黑眼圈却没能遮住。

　　显然之前所谓“推孕妇下电梯”的事是真的让王美玲很烦恼。这种事，要是真背后做了，也就做了，可偏偏被人逮个正着，还不一定是她下的手，也的确是很让人恼火。

　　毛予新在宋浩华的引领下，拜祭过后转去座位，正被引见给宋老爷子。

　　虽然毛予新风度翩翩，可宋老爷子的笑容里却始终带着些冷淡。

　　想来，在见到毛予新的落款后，宋家也从马欣茹那里知道了毛予新的底细。如果不是因为毛予新现在有个文化局副局长的头衔，宋老爷子估计是连见都不见的。

　　一眼扫过，宋小叶收回目光，转目看见那张遗照。

　　遗照选的并不是宋淑华的近照，而是很久以前的老照片，那是一张保存了五十多年的旧照翻新修整的。

　　一如前世，宋淑华只希望留在最后的影像是她风华正茂的美丽。

　　素白的灵桌前，马欣茹跪坐在地，头上还戴着麻布做的帽子，手里还捏着要往灵盆里丢的纸钱，有司仪叫“有客到”时，就坐正了身子，向来吊唁的客人还礼。

　　这样的装扮，这样的的做法，分明就是以送丧女自居。

　　当宋小叶来到灵桌前，马欣茹抬起头，盯着宋小叶，眼底并不掩饰那股子得意。

　　宋小叶却并没有看她，接过旁边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三柱香，她恭恭敬敬地敬香，鞠躬，然后转向马欣茹。

　　“家属……”司仪的话还没喊完，就有人自后面的白色幔幕后走出。

　　又有人叫，“稍等一下……”

　　宋小叶眨了下眼，看着穿着麻衣，戴着麻帽的宋诗芬，还有她身后的于丽，只觉得这事儿真是好笑。

　　“还不跪下……”于丽碰了下宋诗芬，转目在四周一扫，笑道：“我们姑奶奶生前无儿无女，也只得这些小辈尽些孝心了。”

　　是啊，尽孝心，披麻戴孝，送九姑奶奶最后一程，才好争嘛。

　　宋小叶目光扫过，宋诗芬和她目光一对，却是笑着点了点头，竟是极客气地招呼，“小叶，你来了……”

　　态度之温善，甚至比一向在人前装淑女的马欣茹还温和许多。倒像是她之前和宋小叶的关系一直很是亲善似的。

　　招呼完宋小叶，她又扭头看着马欣茹笑道：“欣茹，你不会介意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姓宋的，送九姑姑走，她老人家也会更安心些……”

　　“怎么会呢！小姑姑肯赶回来，姑婆不知道要多开心呢！”马欣茹微笑着，不显丝毫勉强，甚至还往旁边让了让位置，让宋诗芬就跪在她身边。

　　宋小叶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马欣茹捏着麻衣一角的手，嘴角不觉勾起。

　　“我想见九姑奶奶最后一面……”她低声说着，不等别人反应，已经自顾自地转去后面。

　　她才进到后堂，就听到身后脚步声，却是马欣茹快步跟了进来。

　　察觉到马欣茹站在身后，宋小叶却没有回头，又进了几步，站在棺前俯下头看着睡在棺中的九姑奶奶。

　　虽然有化妆过，可是逝去的面容仍有些可怖。也难怪马欣茹没有再跟过来了。

　　“你还来做什么呢？尘埃已定，你现在来也是白费……”

　　宋小叶勾起嘴角，心道怪不得刚才马欣茹那么客气相让。

　　是啊，这个时候，再装孝顺，也都晚了。

　　“我不过是送送九姑奶奶，总不能装着不知道吧？！马小姐何必紧张呢？反正你都说尘埃已定了……”

　　马欣茹挑起眉，又盯了眼面色平常的宋小叶，才哼了声转身撩帘出去。

　　一等马欣茹离开，宋小叶就立刻从口袋里取出那只小瓶，找开瓶盖，抖着手把里面的骨灰撒入棺中。

　　这事儿，她也有些紧张。

　　“那个，九姑奶奶，这样也算还了你一个心愿吧？！之前你怎么要，我师傅都不肯给你的……”低声叹息，宋小叶再看，总觉得棺中的那张脸嘴角微微上翘。

　　“再见了，九姑奶奶，希望你和师祖在天堂开心……”

　　转过身，宋小叶吸了吸鼻子，在走出幔幕前，擦却了眼角的泪。

　　“真是，凭什么我就不能去做送丧女……”

　　宋小叶走到座位时，正好听到宋雅芝在小声嘀咕。

　　王美玲可能听得烦了，甩开宋雅芝的手，喝道：“自己没那个能耐，就少说几句……”

　　被王美玲吓到，宋雅芝不敢再说。

　　冷哼着，王美玲扭过头，目光与宋小叶一对，立刻皱眉，毫不掩饰不快之色。

　　只当没看到，宋小叶坐到后排，和毛予新等人低声细语，又对着来拉她手的乔轩，笑了笑。

　　十点多的时候，灵车开往墓地。宋家早就安排了车子接送宾客，长长的车队，足有上百多辆的黑色加长宾利缓缓驶过长街，肃穆里还透着奢华。

　　乔轩坐在车上，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的车队，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心里却是觉得这样的场景真的像电影里的故事。

　　不来到香港，始终不知道宋家到底是怎样的豪门。就是刚才在灵堂上，他还震惊于特首和几个常在电视上露脸的政要也来吊唁呢！

　　还有刚才坐在他身边的男人，他一开始就觉得眼熟，后来想过才记起是那位在娱乐圈里出了名泡女明星的豪门公子。

　　来吊唁的那些宾客，看着不是那么出众，但说不准哪个就是香港举足轻重的大亨呢！

　　在这样的家庭成长的小叶，的确是当得起千金小姐的美誉。

　　“在想什么？”宋小叶偏过头，低声问。

　　乔轩一笑，并不掩饰，“你知道的，网上有好多网民夸你是天生的千金，有贵族气质。”

　　“千金？！”宋小叶失笑，“也有人说我是私生女——乔轩，我从来都没有成为千金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虽然她的语气淡淡的，可乔轩却体会出她淡然的背后曾有过的酸楚，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天，阴沉沉的，等到棺木入穴时，就下起了小雨。

　　肃穆的墓地，黑色的礼服，白色的玫瑰，有人在低声的哭泣，有人在呢喃着祝愿，马欣茹甚至已经哭昏在身边的男伴怀中。

　　在一片悲伤的气氛里，宋小叶却低声哼唱：“我家有给小九妹，聪明伶俐人钦佩，描龙绣凤称能手，琴棋书画件件会，我此番杭城求名师，九妹一心想同来，我以为男儿固需经书读，女儿读书也应该，只怪我爹爹太固执，终于留下了小九妹……”

　　那是越剧《梁祝》里的唱词，在宋淑华身前，曾听到几百遍，今后却再也听不到了……

　　她这样突兀地唱起这唱词，来送葬的宾客中就有不少人侧目看来。

　　宋家人更是纷纷皱眉，宋振海就低声叫道：“振峰，你还不去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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