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亦奇点头，甚至问都没问一声，就退了出去。

　　听到刚才宋淑华说的那些话，宋小叶倒也不太惊讶，只是伸手又摆了摆枕头，却没有问别的。

　　宋淑华却是盯着她，沉默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都听到了。”

　　连眉毛都没颤一下，宋小叶不作声，直到掖好了枕头，才看向宋淑华。

　　“你这孩子，我都说我听到了你和欣茹的谈话，怎么就这反应呢？”

　　宋小叶“嗯”了声，“九姑奶奶想看什么反应？要不，我帮你叫马欣茹。”

　　白了她一眼，宋淑华低叹出声，“我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孩子孝顺我，有一部分原因是为着我的遗产。这也没什么，是人总是有私心的，再说我无儿无女，死后遗产留给孝顺过我的人，也是应当……”

　　垂下眼帘，宋淑华沉默着，虽没有什么声息，却有一粒水珠落在手背上。

　　宋小叶默默看着那被泪洇湿的枯瘦的手背，想了想，还是轻轻覆了上去。

　　宋淑华抬起头，没有掩饰情绪，满是泪水的脸上，尽是深深的痛。

　　“我没有想到的，是欣茹原来是那么看我，那样看文秀姐的——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总结了我和文秀姐——她胡说八道！”

　　突然激动起来，宋淑华用手捶着床，连身子都在抖。

　　忙抓住她的手，宋小叶急叫道：“小心吊针——九姑奶奶，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和师祖，不仅仅是……”

　　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宋小叶生怕刺激到宋淑华。

　　不过宋淑华这时候根本没有留意她说了什么，她整个人都沉溺在激荡的情绪里，那种激动，让宋小叶很是害怕她又一次中风。

　　“九姑奶奶，你不要太激动了……”

　　“她什么都不懂，我对文秀姐，又是敬又是畏，又是爱又是怜，却从来没有半分亵渎之意。我和文秀姐之间，怎么可能像她那样说的——那么简单……”

　　根本不理会宋小叶的劝说，宋淑华说得急促而悲怆，好像在这一刻要把六十年的悲痛都发泄出来一般。

　　可是，越是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就越是低哑，“或许、或许，她其实也说得没错——我，如果当年我和文秀姐能在一处，或许也会……”

　　知道宋淑华现在的情绪不稳定，可能连自己究竟想说什么都不知道，宋小叶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

　　只能拥着她的肩，低声道：“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九姑奶奶，你不要再想她说的那些话——不管你和师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都是世间最难能可贵的情义——六十载，有多少人能用六十年去思念一个人呢？！”

　　因着宋小叶的话，宋淑华渐渐安静下来，“是啊，六十载，居然已经六十年了……”

　　吐出一口浊气，她低声道：“我也是傻，居然因为一个丫头的话而这样乱了阵脚，被人说成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我都这样年纪了，还有几天好活——小叶啊，你不知道，到了我这岁数，就不是论年活，而是论天了，活一天少一天呢！”

　　转过头，静静望着宋小叶，她的目光已经趋向平和，“这次，是轻微中风，下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呢！”

　　“小叶，我等不到生日时再听你的答案了。你先别说话，也别又要急着拒绝。我也知道，你拿到那些遗产，绝不会把它用在不正当的地方——你只当，我是给自己积福好了，别再说拒绝的话。”

　　宋淑华缓了缓，又道：“我已经叫阿奇多请了一位律师过来，一会医生也会来——小叶，我要重立遗嘱！”

　　虽然已经猜到，可是宋小叶却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接受，“九姑奶奶……”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转过头去。

　　突然推门而入的警官一抬头，撞上宋小叶明亮的眸，面上不觉一红，却仍沉声道：“叶小姐，刚才有人报警……”

　　截住他的话，跟进来的金亦奇直接道：“是宋雅芝报的警，小叶，你不用怕，一会儿跟你去警局。”

　　挑起眉，宋小叶还真有些吃惊。

　　宋家那么爱面子，宋雅芝居然还报警？！

　　“没关系，我和你回警局。”也不为难来抓人的警察，宋小叶直接回应。

　　“金……”

　　“不许去——”她还没说出请金亦奇做她的律师，宋淑华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阿奇，你留下来——打电话另找律师去警局。”

　　“宋女士？”

　　“听我的！小叶，你先跟着警官回去，律师马上就到……”声音淡淡的，宋淑华这个时候完全回复了平日的气势，虽然声音仍显虚弱，却根本不像是大病未愈的样子。

　　宋小叶心里明白宋淑华想做什么，可当着警官的面却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眼金亦奇，叮嘱道：“别让她太激动了……”

　　金亦奇点头，却是跟在后面送了两人出了病房。

　　走出病房，才发现宋家的人居然还都没有走。

　　看到宋小叶被警官带出来，宋雅芝双眼放光，毫不掩饰那股兴奋劲，“哈！看看啊！大明星还不一样要进警局！”

　　瞥了她一眼，宋小叶转头看去，目光在面沉如水的王美玲脸上一扫而过，又看向神情有些复杂的宋振峰，最后却是落在了看起来若无其事的马欣茹脸上。

　　只是一眼，宋小叶就知道到底是谁挑唆着没脑子的宋雅芝报警的了。

　　勾起嘴角，她笑了笑，看向宋雅芝，“我倒没什么，可宋家的千金小姐被带进警局，好像听起来更不好听呢！”

　　宋雅芝面色微变，扭头看向王美玲，明显带着分怯意。

　　王美玲却是上前一步，握住宋雅芝的手，淡淡道：“警官，我女儿是受害者，您看，是不是先在医院验了伤……”

　　“不好意思啊，宋太太。”年轻的警官截住王美玲的话，“我看宋小姐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而且我的同事也去调监控录像了。还是先去警局录了口供再说吧！”

　　王美玲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宋振峰已经冷哼道：“还知道去警局丢人？！警官，刚才只是一场误会，现在我们消案——”

　　“谁说是误会了！”王美玲立刻接话，“警官，我们同你回警局啊！对了，那边的马小姐也是我们的证人，她也应该一起去警局。”

　　猛地抬头，马欣茹又惊又怒，“舅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欣茹，难道你刚才不是一直看着的吗？还提醒我们雅芝该报警的呢！你也别生气，其实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不会太误了你照顾九姑姑的。”

　　薄唇抿成一线，马欣茹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看向王美玲的目光却已不掩锋芒。

　　两人目光相对，还是王美玲先微笑着仰起头，带着胸有成竹的意味。

　　到底还是年轻了，马欣茹咬了咬唇，一转身，委屈地倚在华少身上，“华少……”

　　“别怕别怕，我这就给警察总监打电话，最多不过是去走一趟……”

　　听到还要走一趟，马欣茹立刻撤开了抓着华少手臂的手，虽然没说别的，可动作间却明显冷淡了。

　　“叶小姐，这就去警局吧！”带头的警官客气，宋小叶也就不为难人家，二话不说就先往外走。

　　电梯门一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一对年轻男女抬头看来，立刻笑声一敛。

　　“小叶，这是怎么了？”宋浩华挑起眉，看看宋小叶又看跟在身后的几人，“五叔，这是……”

　　“你问她们——”没好气地出声，宋振峰哼道：“丢死人了！”

　　目光一转，宋浩华却是把目光落在宋雅芝身上。

　　问王美玲，他是不敢。而马欣茹，他可是明白绝问不出什么来的，也只能问宋雅芝了。

　　也是宋淑华吃准了宋雅芝的性子，他一问，宋雅芝就叫起来：“三哥你怎么不怪宋小叶呢？明明就是她先打的我！你却把什么都往我身上推——没你这么偏心的！”

　　“小叶怎么可能打你？”宋浩华皱眉，和宋雅芝一样，完全是用老眼光看宋小叶。

　　宋小叶眨了眨眼睛，当着警察的面，还真不好说自己真能打宋雅芝。

　　“我，是没让她打到我——”至于那一脚，也不算真打到吧？根本就没受伤……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警局却还是要去了。

　　宋浩华也不往病房去了，拉了女朋友何盈盈的手，宋浩华直接跟上队伍，“我打电话叫金大哥，你不用怕。”

　　“不用了，三哥，金律师已经帮我找了律师，会在警局等着的。”

　　“这种时候，金大哥不跟着？”声音一顿，宋浩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目光却一直在宋小叶和没什么表情的王美玲、马欣茹脸上扫来扫去。

　　电梯门一开，宋浩华就先走了出去，只是才走两步，他就转回来，有意无意地挡住众人，“那边出去近一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美玲就突然上前两步，猛地推开宋浩华。

　　王美玲推开宋浩华的瞬间，宋小叶也看到被宋浩华挡在后面的人了。毫不犹豫的，就奔过去，抢在王美玲前面拉住了叶影。

　　“妈，不是说好了在茶餐厅等我吗？”

　　“嗯……”虽然在回应宋小叶，可是叶影的目光却没离开王美玲，“我有些担心你——看来，我来对了！要不然，你被那女人吃了，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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