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谈完工作,尹嘉华问杨辉关于金元街的事情。见老板心情还不错,杨辉便斟酌着说了一些。
“头儿,咱们餐厅隔壁那家店,自从改成海鲜自助之后,居然经营得很不错……”
他看到尹嘉华本来晴好的面庞上,渐渐阴云密布。
“比之前怎么样?”
“大有起色……”
尹嘉华皱起眉心。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杨辉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小心地措着词:“倒也没什么非常特别的,就是……就是夜里守店的李师傅说,有两个晚上,隔壁不怎么消停,似乎是隔壁老板娘的丈夫去了,那男的一去,两个人就不知道做些什么,很激烈的样子,男的也叫女的也叫,很吵人,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男的离开才会安静。”
尹嘉华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
“他们叫些什么?”他冷冷地问,牙齿里都像在渗着冷风。
“……也就是夫妻之间档子事吧?”杨辉试探着说。
听到这个答案,尹嘉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从男孩变成男人是由她一手调教的,虽然时隔这么久,他依然清晰记得他们在一起时那些彻夜缠绵有多销魂。这么多年他太想忘掉许多事,其中一件最要命的,就是她带着他一起投入那事时那种钻心蚀骨的滋味。每想起那种滋味,他心里都又痛又恨。
她随随便便的,只把他当成一个过客,他却已经把她刻进生命里,以后想要忘记她的味道,只能剥皮剜骨,鲜血淋漓。
牙根被咬得抽抽的跳。
现在享受那蚀骨滋味的人是她的丈夫了吗?
已经想不起来是怎么打发的杨辉,等回过神时,尹嘉华发现自己已经驱车在去往金元街的路上。
他想去看一看,那女人的新店究竟多有起色。
把车停在自家店门口,尹嘉华坐在车里,冷冷地盯着隔壁重新开业那家海鲜自助。
他今天开了一辆卡宴,门童没有认出来,以为是来吃饭的客人,走上前要替他泊车。
他放下车窗,睨着门童没有说话。门童认出是他,瑟缩了下肩膀退了回去。
他继续盯着隔壁那家店。大字招牌下是很小一块金色牌子,上面用黑色的漆印着细致分明的几个字,金元街33号。
虽比不上自家店门庭若市,倒也有些客人进进出出,生意还真是不错。
看着起死回生的金元街33号,尹嘉华“嗤”地一声抬了抬嘴角。
真是可笑,这么寒碜的海鲜店居然也能经营得下去。
蓦地,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有时他真想问问老天,是不是为了让他死心,而努力成全他。
他不过贸贸然地来一次,还真让他撞见了她丈夫!
那男人从她店里推门走出。她也跟了出来。她往他口袋里塞着什么,然后推了推他。他似乎很不想立刻就走的样子,对她做着飞吻的动作,那副做派看上去真是猥琐极了。不过他最后还是上了车。
她转身回了店里。
那男人的车位就在旁边,他发动车子时,尹嘉华清楚看到他松掉的衬衫领口上蹭着淡淡的口红印子。
那男人把车子开走了。
他握紧了拳头,无法自抑地,用力捶向方向盘。
车子狠狠震了一下,手也火辣辣的疼。他拿出手机打给杨辉,不等对方开口便立即吩咐:“听着,三天之内,把金元街34号给我买下来!我不管它现在是待售还是已经有业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把这件事给我搞定!然后我给你半个月时间,把它给我开成海鲜自助!如果办不到,就卷铺盖回家!”
关晓走进店里,拖了张椅子在角落里怔怔坐下。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已经心灰意冷得连哭都懒得哭。
这是一个月里,孟东飞第三次来要钱。前两次都是在半夜,他招呼也不打就冲了来,醉醺醺的,耍着无赖,扯着她非要她拿钱出来。她说没有,他醉得甚至有些站不稳,却还想伸手来打她。
她躲掉了。他就跌跌撞撞地追过来,边追边破口大骂,说尽了难听的话。
她恳求他不要再发疯了,毕竟是深夜,不要扰到别人休息。她一再跟他发誓,现在她手头上真的没有钱。她甚至不得不提醒他:“我的钱年初时已经从银行提出来给过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就气急败坏地对她叫骂:“少他妈跟老子耍花枪!没钱你说开个新餐厅就开个新的?别当老子傻好骗,老子心里明镜似的呢!我告诉你关晓,别他妈给自己找不痛快,你不帮我把债还清,我的生意没有起色,你也别想有解脱!”
骂完免不了又是一通翻天覆地的又作又闹,直到清晨他才甩甩手走掉。
每次他走后,她都筋疲力尽,觉得自己仿佛死过了一次。
这次他又来要钱,不过跟前两次不同,他选在了白天,他赌她在人前丢不起脸。
有时她真是费解,时光这东西怎么能这么莫测,会把一个当初正正经经的人慢慢打磨成一个无赖。六年前再怎样他还是肯要些脸面的,可最近这一年来,没钱却还要充大爷的日子已经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厚颜无耻的人。
他真是拿住了她人无耻起来,豁出去了,就绝对拿得住还肯要脸的人。他赌对了,有客人在,她实在不想和他多做纠缠。
索性把柜面的现金掏个干净,她扯着他出了店。
在门口,她把抓在手里的一团钱用力塞进他的上衣口袋,塞的时候,她心里有种决绝的恨。
“就这些,爱要你就全拿走好了,嫌少我也拿不出别的!”她冷冷地对他说,“钱我已经给你了,现在,请你离开!”
他拍了拍口袋,似乎是满意了,对她的冷脸仿佛看不见似的,臭无赖极了的对她笑,还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她说不上多喜欢他,但只要他做这个动作,她一准会被逗笑。可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那时的他心里总算还有一份真。
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渐行渐远的?她想了想,是他父母出事以后,家里公司倒闭了,她父母拿钱给他帮他做生意,从那时起,他就在开始改变。后来他赚了笔钱,人也渐渐变得越来越不像话。
开始时,是整夜整夜和一群人喝大酒。那群人不是纨绔公子就是花心暴发户,没有一个正经人,不遗余力地把他往歪门邪道上带。很快他就不是单纯喝大酒了,他开始被那些人带出去喝花酒玩女人,开始一个月一个月地不回家,开始包养一个又一个的妖娆小蜜。就算偶尔回了家,他看见她也没有一点好脸色,嫌弃极了的样子。她知道,要不是因为她父母为他出钱的关系,他早就和她离婚了。
本来她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过分,她就决定忍气吞声。老妈说过,男人嘛,总会迷失的,就让他迷一阵子好了,迷够了、累了,总还是要清醒的,到时他自然而然就会回家了。
可是他后来被一个年轻妖冶的钢管舞女郎彻底迷住了。
他从家里搬出去,和那个女人住在了一起。从此以后的两年多里,他再也没有回过家,也对她不闻不问。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爸妈出了笔钱给他做生意,他根本早已经迫不及待和她提出离婚了。
妈妈身体一直不好,爸爸就推掉所有事情带着她全世界到处去旅行。她怕妈妈担心,一直也不敢让她知道,自己过得很不幸福。她扛着所有不快乐,每天大把大把地烧钱过日子,用那些粉红色的纸票还发泄心头的空虚和苦寂。那时她总是错误得觉得,她败的是孟东飞的钱。可其实,归根结底,他哪一分钱不是来自她父母呢。
就是那段时间,她太寂寞了,寂寞得失了底线,招惹了那个单纯漂亮的大男孩。
她呆呆地坐在店里,看着人头攒动,感受着他们的生生不息。
为什么不管她多么努力地好好生活,只要孟东飞出现,就总能让她心灰意冷得想着不如死掉更好?
他总是能让她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
而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他已经变得无药可救,败坏钱的时候永远不会记得自己已经不再是有钱人。这样下去,就算爸妈的钱都取出来给了他,到时又能满足得了他吗?
她浑身发冷,再也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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