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真敲敲门,得到一句“进来”。
她推开门,看见程陆扬正往衣架上挂外套,衬衣的下摆扎在西装裤子里,更显得双腿笔直修长。
看见秦真之后,他还特别傲娇地甩了她两记白眼,“哟,不是说早就到了吗?怎么来得比我还晚?”
不等秦真回答,他又恍然大悟地补充一句:“该不会是和张先生约会去了吧?”
秦真刚张嘴,又被他打断:“哟哟,瞧我这记性,秦经理都说了,像我这种脑子里装的是脑子不是豆沙的人,应该把时间和智慧都奉献给全宇宙全人类。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人一不小心就爱管闲事,今后你多多提醒我,我肯定不会插手你俩的事啊,对,还有你俩那傻孩子的事!”
秦真瞪眼,“你才生个傻孩子!”
程陆扬一脸惋惜,“像你一样?”
“程!陆!扬!”
被指责的人忽然间绷起脸来,严肃认真地说:“工作时间,请叫我程总监。”他还特正经地坐在办公桌后,伸出手来,“图纸呢?赶紧的,别耽误时间,不然对不起我的脑子你的豆沙。”
秦真忍了。
临出办公室前,脑子不是豆沙先生还笑容满面地对她说:“外面在下雨,记得叫傻孩子他爸来接你哦!”
秦真脚下一滑,转过头去恶狠狠地说了句:“行,用不着你瞎操心!我这就给孩子他爸打电话!”
她凶神恶煞地走出办公室,砰地一声把门关了。
而办公室里,有人笑不出来了。
隔了没几天,秦真意外接到了班长章钟林的电话,听说是他们班那个漂亮的新闻女主播下周二要结婚了,因为没有秦真的电话,所以特地拜托班长联系一下。
秦真八卦地打听:“新郎是谁啊?”
“就是陈涵主持的新闻节目编导,办公室恋情!”章钟林在电话那头哈哈笑,“真可惜,上回同学会的时候,我见她对孟唐热情着呢,还在想她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对孟唐有意思”
“陈涵对孟唐有意思?”
“是啊,写过情书呢,全班都知道的事,你居然不知道?”章钟林还挺吃惊,不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又尴尬地转移话题,“那个,李老师的手术很成功,你知道了吗?”
秦真笑了,“知道,手术第二天我就打过电话去问了,晚上还和白璐一起去医院看了她,一切顺利,只要慢慢修养就好。”
挂了电话以后,秦真慢慢地回想着班长的那点尴尬语气,觉得隐约能猜到他在尴尬什么。那时候的她那么喜欢孟唐,恐怕全世界都看出来了吧?
一想到婚礼上肯定不可避免地要见到孟唐,秦真就有点忐忑,上回被程陆扬那么一掺和,别说旧情复燃了,简直尴尬得心如死灰了好吗?
这么一来又想到程陆扬,秦真觉得果然她的桃花是一枝比一枝烂,第一朵虽然晚开了十来年,但至少还对她开了那么一刻。到程陆扬这可好,直接给她掐死在萌芽期,还捧着别的桃花来给她传粉,只可惜这桃花没能让她受精,反倒是大大地受了惊。
陈涵举行婚礼那一天,秦真穿着程陆扬替她挑选的相亲战斗服之一去参加了。
白璐开车来接她的时候,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位小姐,请问你真的是我的朋友秦真真吗?”
秦真打开车门坐了上去,“不,我是她的妹妹秦假假。”
她本来就皮肤白,如今穿着正红色的雪纺上衣,红白格子相间的同系列铅笔裤,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青春与活力。
白璐说:“我发现你变得不一样了。”
“变美了?这我知道。”秦真很坦诚,“穿的不一样了,发型不一样了,重点是全身上下的行头价格也不一样了。”
她开始感叹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白璐一边开车一边笑,“不,我说的是气质。以前的你就像是用旧的橡皮擦,棱角全被磨圆了,没有一点个性。现在的你看起来更像是削尖了的铅笔,任谁站在一旁也不敢看轻了你,怕被你好死不死扎一下。”
“你直说我脾气变大了不就行了?”
“这哪是脾气啊,这是女王范!”
秦真支着下巴仔细琢磨自己是怎么就变成白璐口中的女王范了,可思来想去,功劳也许还在程陆扬身上。
他对她说:人活一辈子,如果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按照别人的心意,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顾及别人的感受,那你这辈子究竟是为谁而活?
好像是从那天开始,她就在他的带动下渐渐走向了为自己而活的道路。她开始跟他顶嘴,开始借着酒意在公园喊出自己的心声,甚至默许了他带她去购置所谓的战斗服。
那颗在生活的压迫下活得胆战心惊的小白菜开始慢慢地往小白杨发展,从柔柔弱弱、唯唯诺诺走向了挺直腰杆做人的今天。
因为她还记得程陆扬在电梯里对她说的话:你要记住,没有什么人是你配不上的。
婚礼酒宴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个样,司仪在台上先煽情,然后对着新娘新郎煽情,再然后把父母请上去一块儿煽情,最后新娘和老人们哭得稀里拉花啦地抱在一起,新郎就特别懂事地许诺自己会好好照顾新娘一辈子,誓言完了,全场饿得要命,最终煽情着开饭。
秦真也参加过不少婚礼了,每次都无一例外地被这种煽情的场面给弄得心里热热的,看见大厅里礼炮漫天、道旁烟花盛放的场景,她还忍不住唏嘘感叹地抹了抹眼睛。
再睁眼时,她看见旁边那桌有个人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然后慢慢地走到了她旁边的那个空座旁边,“我能坐这里吗?”
她和白璐同时开口:“可以。”
“不行!”
说不行的是白璐,说可以的是秦真。
面对白璐递来的那个“你疯了吗”的眼神,秦真笑了,然后转过头去对孟唐说:“你随意。”
于是孟唐就挨着她们坐了下来。
白璐觉得秦真如今真的不止是气势强大了,连胆子也跟着一起肥了起来,以前避之不及的孟唐来了,她居然还能够心平气和地让他坐下来。
士别三日,当真应该扣掉眼屎仔细看看。
白璐不说话了,倒是秦真若无其事地该说什么说什么,孟唐偶尔会认真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波光流转的温柔。
慢慢的,白璐就觉得不对味了,这家伙那么多年对秦真不理不睬的,前段时间忽然转了性,说是喜欢秦真。如今再看这眼神,怎么看怎么有企图,一副居心不良的模样。
秦真笑着看着一双新人换好衣服开始敬酒,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新娘子就是漂亮。”
白璐迅速看了陈涵一眼,“凑合,我跟你说啊秦真,你皮肤好,如今也长开了,今后嫁人的时候肯定更漂亮!到时候别找我当伴娘啊,免得把我显丑了。”
说完她还挑衅地看了孟唐一眼,那意思是:我们秦真迟早是要嫁人的,收起你那点小心思!
孟唐低头喝饮料,唇边挂着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
秦真说:“估计我就是找你当伴娘也不成,你和酒鬼先生都到同床共枕的地步了,肯定比我先结婚。”
白璐急了,压着声音恶狠狠地说:“什么同床共枕!还不是当时他装醉,说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要不我干嘛把他拎回家?”
“我又没说那天晚上,我说的是后来我打电话给你那天晚上。”
“……那是他不要脸,说是没带钥匙,死乞白赖住我家了!”
“行行行,你心地善良,收留无家可归的酒鬼先生,这不,他不止死乞白赖住你家,还死乞白赖睡了你的床。”
“……”白璐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孟唐就一直面带笑意地听两人咬耳朵,只有在秦真的饮料喝完时,才默不作声地替她添上。
秦真略微尴尬地道谢,他就微笑着摇头,眼神里还是那种浅浅的笑意。
后来轮到他们这桌与新郎新娘敬酒了,朝这边走时,陈涵见孟唐替秦真夹了一只她伸手去够结果没够着的虾,秦真有些紧张,剥虾的时候又不小心把汁水给弄手上了,孟唐又默不作声地替她拿了纸巾,这种互动看在旁人眼里简直意义非凡。
陈涵以前也是喜欢孟唐的,甚至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孟唐依旧是她心目中的男神。
可是人都要长大,读书时那种纯粹的喜欢不过是少女情怀罢了,等到她踏入社会,进了电视台之后,才慢慢学会了更多现实的东西。
身边的新郎是她那个节目的编导,正是他把她推上了如今的位置,一路为她保驾护航。陈涵没有任何犹豫地接受了他的求婚,因为虽然平凡又不高大的他并非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可却是真正保护她、替她遮风挡雨的骑士。
然而毕竟爱慕过孟唐那么久,眼下看着他对秦真那种稀罕的态度,陈涵觉得心里酸酸的。
敬酒的时候,她还特意看了孟唐一眼,对秦真说了句:“那会儿你喜欢孟唐那么久,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了。”
一桌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秦真的脸上一下子火辣辣的,勉强笑着解释:“你误会了,我俩没什么,孟唐他”
“嗯,我单相思而已。”孟唐像是说笑一般来了这么一句。
大伙都笑起来,拿两人逗趣。
秦真的耳根子都红了,侧过头去狠狠瞪了一眼孟唐,“能别在这时候开玩笑吗?”
“你知道的,我是认真的。”他莞尔,眼神里有种亮晶晶的神采。
结果这顿饭果然吃得索然无味,秦真原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就当做那天的事情没发生,这样也少了几分尴尬。可孟唐这个坏人不肯成全她,非要给她难堪。
吃到五分饱,秦真就放下了筷子,侧过头去跟白璐说:“我想回家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上班。”
白璐刚才接了个电话,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有点事,现在也要离开一下,但是不方便把你送回家,你坐公车行吗?”
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酒鬼先生找她!
秦真瞪她一眼,“一起出去。”
跟宴席上的人包括一对新人道别以后,两人这就出了酒店。白璐开车走了,秦真还站在外面的公交站台上等车。
而这时候,一辆白色的汽车停在她面前,孟唐把窗降了下去,对她说:“我送你。”
秦真下意识地拒绝了:“不用,我坐公交车就好。”
谁知道孟大教授不达目的不罢休,反而微笑着问她:“秦真,我是豺狼虎豹吗?”
“……”你比豺狼虎豹更可怕,你是老奸巨猾的狐狸!
“不管上次的事情你怎么想,凡事总要给人一点余地吧?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至少把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这样我也没有遗憾,你也会踏实很多。”见秦真有所动摇,孟唐乘胜追击,“我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如果在说清楚以后,你依然明确地拒绝了我,我也不会再让你为难。”
他是律师,懂得如何揣测对方的心情,也懂得如何劝服对手。
秦真咬唇想了想,最终坐上了他的车。
他说得对,事情总要解决,倒不如把话说清楚,免得徒增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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