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晰一路都不敢看慎微的表情，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一般。慎微也没有刻意去和明晰说话，就这样由着她沉默着。她的那些话未经大脑，他当然知道，在那一瞬间是有些生气的，但是慎微也很快平静下来了。

　　此时看着明晰的表情，有几分好笑的意味在。

　　明晰心中惴惴，一直跟慎微到了家还没有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她还在为自己的话感到后悔。慎微那么一个好的男人，却被她用那样的话伤了心。明晰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没良心的傻子，什么话想都不想就说出了口。

　　慎微打开门，等明晰走进去以后便关上门落了锁，始终没有对她说话。明晰起初还安安静静，后来便受不了慎微这般的冷漠态度了。她在慎微即将走进房间的前一秒，拉住了他的袖子。“慎微，我不应该那么说的。我知道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慎微没说话，轻轻抽回了自己的衣袖，扫了一眼明晰。

　　他那样不咸不淡的，明晰心中越发觉得后悔。“慎微，你别这样不理我，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

　　慎微正视着明晰的眼睛：“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明晰忙不迭地点头：“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慎微，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慎微叹了口气，坐在沙发里，看见明晰站在一旁，还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便索性拉了她的手，让她在自己的腿上坐下。“明晰，那些场面真的不适合你见，为了孩子，答应我不要再像这样了。”

　　明晰此时不敢反驳他，但是又不愿意就此放弃这一次的工作，只好垂着头不说话。

　　慎微心里大概知道明晰不会就此答应，也只能趁着她这一次说错了话跟她提。慎微承认这种行为并不光明，确实阻止明晰再参与这个血腥又暴力的案子的唯一方法。

　　明晰一直没有说话，慎微便也一直没有在说话。两个人僵持了一阵，明晰终于从慎微的腿上起来，仍然是低着头的样子，一言不发走进了卧室。

　　慎微在她身后看着她，长久的时间过后才发出了一声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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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晰最终还是妥协了，没有再继续跟着慎微去警局，而是每天都在家做菜看电视，日子过得像是完全进入了家庭妇女的状态。慎微虽然不知道明晰再打算着什么，但是至少现状还是满意的。

　　慎微在郑局长的办公室里，和所有有经验的老警员们商量着这一起案件的对策。法医的工作由一个新进的法医进行，在事情发生两天后终于得到了结果。

　　那位法医是市里派过来的，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是在见到尸体碎片的一瞬间，还是有些支撑不住。好在那位法医的心理素质比一般的人要好上太多，只是调整了一番便已经基本缓和过来，着手进行尸检了。

　　尸体一共被炸成了几千片碎片，内脏器官全部炸碎，皮肤完整度不到百分之一。死亡时间难以得到准确的推断，只能大概根据腐烂程度推测出死亡时间为一周前。因为在部分尸体残片上发现了啮咬的痕迹，所以可以推断，死者在爆炸身亡之前，还曾经被多只啮齿类动物撕咬过的痕迹。这个发现将所有人的心情打入了谷底。

　　他们面对的凶手，已经不仅仅是残忍。这个人的内心，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残酷的黑洞，任何的伦常道德，对于他而言就是空无一物。他不仅采用了最残忍最不堪入目的爆炸进行犯案，更加使用了像是老鼠之类对待战俘的方法，来虐待死者。这两个人必定相识，并且有着不浅的渊源。因为仇恨，才会将心理的变态放大更多倍。就好比一个人遭受了背叛，被陌生人背叛和被亲人背叛，那么亲人将会迎来的报复，也将会放大更多倍。

　　慎微皱着眉看眼前这一份初步验尸报告，仔细翻看几页以后便发现了其中更加不对劲的地方。尽管尸体血肉横飞，但是血液的检验仍然是存在的。血液中含有超过了安全含量的酒精，这一点让慎微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那是秦涛手底下的人做的。却不会是秦涛。

　　秦涛从来不用酒精这样东西，或者说，秦涛从骨子里就唾弃者酒精。他的母亲，曾经是个酗酒的女人，秦涛小的时候，父亲落难，便只能跟着母亲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那时候因为母亲酗酒，秦涛没有少受过打骂。即便是后来成为了秦天明的接班人，秦涛也从不会喝醉。

　　慎微皱着眉，正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有一个人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孟宇。

　　在少年时就已经表现出极度的狂躁和心理变态的孟宇。如果不是这一场杀人案太过于血腥残忍，慎微几乎都要忘记他已经为秦涛所用了。

　　慎微勾唇一笑，孟宇，原来是这个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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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宇回去的时候，本来想着在秦涛面前记上一功，却不想一回去便被秦涛的人带进了会议室里。四周的窗帘拉上，一片黑乎乎的，然而又突然打开了灯光。

　　孟宇猛地扎了一下眼睛，缓和了一会儿才看向秦涛。

　　秦涛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转身朝向他，孟宇的眼睛尚未恢复，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静静的空气在两个人之间流淌。

　　“你动手了？杀人了？”

　　秦涛带着一些冷气的声音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显示出了几分戾气，孟宇这样的人也在此时不由得一颤。他毁了嗓子，不能回答秦涛的问题，便在原地点了点头。只是如此，气势便显得弱了几分，底气也不足了。

　　“我让你杀人了？”秦涛仍然是这样的问法，却让孟宇不由地一阵头皮发麻。先前秦涛发怒，就是这个样子。他见过秦涛的怒火，便知道这一次秦涛是真的动气了。孟宇慌忙对着秦涛下跪，却没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头一次那么讨厌自己的嗓子损毁，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还能够找起来跟秦涛据理力争，可是现在，他除了沉默，什么也不能表达。

　　秦涛转过身来，直直看向孟宇的眼睛。

　　“我有没有说过，我身边不需要不听话的人？”秦涛逼近孟宇，微微俯下身，看得孟宇连眼神都有些隐隐地惧意。还好孟宇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尽管惧怕此时的秦涛，却没哟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一张嘴，终于吐出了一句不完整的话来：“我……不再……犯……”

　　秦涛的眼神并没有因为孟宇这一句断断续续的粗粝难听的话而有任何的缓和。他仍然逼视着孟宇，最后才抬起身子，缓缓一笑：“最好你能记住。”

　　孟宇浑身快要被冷汗打湿，就连脊梁骨，都微微颤抖着。

　　尽管他已经是一个足以让人恐惧的人，但是面对秦涛，他也只有站在弱小者的角度，瑟瑟发抖的能力。眼前的男人身上，那种气势太过于迫人。

　　秦涛神色忽然一凛：“出去吧。”

　　孟宇没敢再表达什么意思，径直走出了秦涛那一间密闭的空间，心中的那一层情绪久久不能平复下去。先前他对秦涛，仅仅是在仰望，但是现在，平添了几分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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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微站在郑局长的办公桌前，上面摆放的是刚刚从基因库得回的DNA检验结果。上面写着一个名字，慎微眼前一片阴霾。那个人，在之前不久，才刚刚对他们说出孟宇的名字，为他们提供了线索，可是现在，他尸骨无存。

　　陈赟的尸体已经难以拼凑完整，家人也大都通知到了。只是在与陈赟的家人沟通上面恐怕还要费些心思。毕竟自己家里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突然变成了一堆连脸都辨识不出来的碎肉，家人大概都不肯相信这样的事情存在。

　　慎微算是特邀的专家，不必去处理这样事情，但是在见到陈赟家人的那一刻，他还是心软了。那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是陈赟的外婆，从乡下老家赶到桐县公安局，坐在大门口又哭又闹，不敢相信那一堆用白布盖着的东西就是她的外孙。老人家举着陈赟和自己的照片，给所有的警员一遍一遍地看：“这才是我的外孙，这才是我的外孙……”老人家最后泣不成声，连带着所有的警员都有些动容，没有一个上前去跟老人家解释，她的外孙已经去世了。其他的家人也都悲伤地难以自抑，一时间警局成了一片哭天抢地的场面。

　　慎微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向老人家。

　　“您是陈赟的外婆？”慎微伸出手扶着老人，给她背后轻拍着顺气。

　　“我的外孙……我的外孙……”老人哭得气都接不上，只能将重量都靠在了慎微扶着她的那一条手臂上。慎微一向不喜欢与人太过近距离的接触，这一次却没有动。

　　他静静抱着老人，像是抱着自己的亲人，他陪伴着老人，度过这一段最黑暗的时间，陪着她走过失去亲人的痛苦。那一瞬间，时间仿佛产生了错位，慎微抱着别人的外婆，却突然像是回到了自己最最悲伤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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