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明晰一夜没怎么睡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精神明显不太好,偏偏还遇上了一堆破事。
桐县是个小地方,大部分的人互相之间都认识。苏佳乐被警方正式逮捕后,也有很多市井传言流传开来。有人说苏佳乐之前就杀过人,有人说他卖的猪肉混了人肉,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的生活都不太平。
郑局长是个怕麻烦的,就央着明晰去跟公众解释一下。
明晰心里不愿意,自己是个法医,又不是卫生部主任,这样费神费时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会愿意去干。但是郑局长催得紧,明晰又一直得郑局长的帮助,不好拒绝,索性就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新闻发布会就安排在警察局的会客室里。
明晰一推开门,看见一堆地方媒体和郑局长谄媚的笑脸,就忍不住一阵头晕。迷迷糊糊在郑局长旁边的位子落了座。
郑局长不知说了什么,在座的媒体都鼓起掌来,看向明晰。明晰这才意识到,该轮到自己说了。
她随手压低了面前的话筒,带着几分应付地开腔:“大家好,我是这一次案件的法医。但是首先,我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医生,我不会拿民众的身体健康和安全开玩笑,这一次坊间传闻,经过我们的调查,应该属于有人的故意捏造。苏佳乐的肉摊,我们已经提取过样本,并不存在混入人肉这样的现象,请大家安心,谢谢。”
媒体却仍然穷追不舍。“能否请您解释一下,前后存在两份尸检报告的事情?”“法医小姐,能不能讲得具体一些?”“请问你们能为群众的健康作保证吗?”……明晰笑容得体,一一解释着记者们的问题,心里却已经问候了郑局长好几遍。
而此时,桐县一间小旅馆里。
老式电视机的声音有些模糊,带着难听的沙沙声。一个男人靠在廉价的沙发里,身上是一尘不染的一身昂贵的衬衫和西裤。手中夹着一支正在燃烧的烟,在昏暗的房间里幽幽发亮。
男人屈起手指,轻轻掸干净裤腿上落下的烟灰,对着电视机里笑容明艳的女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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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晰结束了应付记者的工作,回到了公安局的技术科。本来想好好休息一下,却没想到遇见了更大的麻烦。
慎微手中拿着明晰做好的那一份尸检报告,正靠在书架旁,随意地翻看。明晰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劈手夺下慎微手中的报告。
慎微被她吓了一跳,却也没说什么,静静地站在原地。
“慎微教授,案子都解决了,你还来警局干什么?”明晰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言语间明显带着敌意,慎微也不在意,随口解释:“我来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顺便从你这里找一些证据,当作案例分析写进我的论文里去。”
明晰冷笑:“慎教授不是不需要我这个小法医吗?”
慎微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嫌弃她年纪小,没想到这丫头还记仇,刻意把这个“小”咬得相当重。
慎微挑了挑眉:“那你究竟成年没有?”
明晰被他噎了一句,怒极反笑:“慎教授,我虽然没有您那么高的学历,但是我出来工作的时候,你还背着双肩包在念书呢。我告诉你,我上个月刚满26,要看身份证吗?”
慎微倒是愣了一愣,这个小姑娘看着白白嫩嫩像个奶娃娃,竟然只比自己小两岁。如果她工作早的话,那的确自己还在念书。
慎微也不是死要面子的人:“我的确估计错了你的年纪,不过我也有一点必须告诉你。”慎微突然走近了一步,脸几乎要贴到明晰脸上,“我从来不背双肩包那么幼稚的玩意儿。”
他是北方人,字正腔圆的,最后一个儿化音,说出来悠长而柔软。听得明晰一愣。
幸好明晰及时回过神来,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那一片地方。
慎微没等明晰再说什么,拿起桌上的尸检报告就离开了技术科。
明晰站在原地,仍然有些脸红。虽然桐县的公安局只有那么几个警员,而且大部分都是男性,可是明晰工作到现在,几乎从来没有和男性达到这么亲密的距离,慎微是第一个。但是明晰转念一想,便宽了心,与自己亲密接触的,都是尸体,只要把慎微往直挺挺的方向想一想,明晰的脸迅速恢复了白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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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春节的氛围慢慢散尽,发生在春节的那一起大案子,也不再常有人谈起,人们的目光向前,记忆渐渐模糊,五条人命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洪流里,不再有人问津。不论是曾经的震怒还是担忧,如今都归于平淡,归于遗忘。
明晰在公安局工作这么多年,之前一直不理解师父为什么在自己桌上摆放着一幅缩放版的陶渊明的诗。如今算是理解了一些。师父以前就常说,陶渊明的《挽歌》中,他最为喜爱的就是这几句。
亲戚尚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如今想想只觉得悲哀。
明晰正式接替老法医的工作已经三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案,春节时的那一次尸检就已经树立了她在技术科的地位。
桐县技术科一共有五个人,年纪较小的顾云鹏和大姐大柳芸都是专攻现场痕迹勘察,刚从警校毕业不久的女警林蓉蓉负责指纹、足迹等痕迹物证的鉴别和勘察,剩下的就是一个化学专业的不太爱说话的化验师陈飞和明晰这个法医。
桐县公安局虽然小,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明晰和其他技术科的同事们也并不觉得在桐县公安局是大材小用,大家的家乡都在桐县,如今能够在家乡的公安局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日子也过得不错。
慎微时不时会来一次公安局。明晰也听说了他的身份。慎微是桐县临市一所重点大学的犯罪学教授,由于家在桐县,所以被桐县公安局特聘为顾问,在公安局有需要时过来帮忙。
每当慎微过来,明晰总是没什么好表情。
慎微这个人,不太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但是一旦开口,总是特别欠揍。明晰看不惯他,所以每次都变着法儿拖着他的资料。慎微也不当一回事,回回来就往技术科跑,坐在一边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看书,拿到了明晰的资料就走。
一天,慎微仍然像往常一样,坐在法医室的一排空位上,等着明晰厌烦了玩游戏自己把资料交给他。
郑局长突然风风火火推开了技术科的门,神态焦急。
“通洋大道的馨和苑别墅区发生了火灾,现在火扑灭了,现场有三具重度烧焦的尸体。顾云鹏、林蓉蓉、明晰,收拾东西,快跟我走!”
明晰正经起来,迅速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路过慎微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明晰看了他一眼,折回去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丢进了慎微的手里。
慎微却意外地没有拿,放回了明晰桌上。
明晰看他,他却起身穿好了外套:“走吧,我跟你们一起过去看看。”语态平和,声线顺滑如同潺潺流水。
明晰稍加思索,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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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和苑是桐县最高级的住宅区,里面全部是独幢别墅,居住者都是桐县财力最大的人。平时安保森严,物业也是最昂贵最尽责的物业公司。
明晰、慎微和郑局长一起,站在火灾别墅的外面。
这是一幢装修很精致的别墅,外墙全部采用了与旁边其他别墅不同的石材,显得独一无二。除了石材,这一幢别墅的围栏和外围台阶也和其他的别墅大不一样。如果不是仇家蓄意放火谋杀,那么就可能和这一幢别墅的装修有很大的关系。
在一片相同的房子中,突然出现一幢颜色、材料完全不同的房屋,一下子就可以吸引住大部分人的眼光,别墅主人一定也是处于这个想法,却不知这种想法会引来大祸。
明晰叹了口气,和同事一起走进已经完全烧毁的别墅。
尸体都在二楼,因为楼梯并不像小区内其他的别墅采用木质而是采用了大理石,所以尸体得以保存死时的原状。
明晰戴上手套,用随身携带的手帕蒙住尸体的眼睛,对着尸体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才蹲下身开始检查尸体。
三具焦尸的烧焦程度相似,均属于整体烧伤。皮肤基本全部收到严重的灼伤,但是好在灭火迅速,肌肉和脏器受损并不严重,现场鉴别只能判断是两女一男,女性死者年龄都在20多岁,男性死者年龄在30-40岁。口腔内都存在燃烧物的灰屑,呼吸道也都严重灼伤,不难判断是被活活烧死的。
明晰一时间心里有些难受,便收起工具箱,摘下了手套。接下来就是带回公安局再进行解剖了。
顾云鹏和林蓉蓉看明晰下了楼,便接替上去作现场痕迹的检验工作。慎微正在楼下和郑局长聊着什么,见她下来,都凑了过来。
“明晰,有什么发现?”郑局长平时是个乐乐呵呵的人,难得像这般愁眉深锁,可见在这一起案子上没有少受到来自外界的压力。
明晰淡淡道:“这一次的三个受害者……”
还没等明晰说下去,郑局长身边跟着的民警小张就惊叫出声:“三具?第一批过来看的民警汇报说现场有四具尸体啊!”
四具?!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慎微反应最快,朝着楼上飞奔而去。明晰也迅速反应过来,跟着往楼上去。三具尸体,整齐地躺在地面上,并没有第四具尸体的存在。
有人回来过!并且他带走了第四具尸体。
慎微皱着眉头:“谁负责痕迹检查?”
顾云鹏带着白手套从卫生间探出头来:“是我!怎么了?”
慎微指着地面上的三具尸体:“你过来看一下这里,有没有第四具尸体躺过的痕迹?重点检查三个人中间的缝隙,有没有这样的痕迹。”
顾云鹏一听也皱起眉:“第四具?”
明晰在一边点了点头。顾云鹏拿了自己的工具,走出了卫生间。他蹲下检查了一会儿,便抬起头对着慎微说:“果然有过另一个人的存在!这边这一片尸液留下的形状,有过另一人曾经躺在这里的痕迹,但是实体被挪动过,遮住了这一片区域。”
慎微的眉头越皱越紧。
明晰也很震惊,这个作案者,在警方发现了尸体以后,不仅回来过,还带走了一具尸体,挪动过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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