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手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了。最后仍然选择跟着慎微和郑局长一起行动的人不到二十个。其中大部分是跟着郑局长十几年的老警员，还有几个崇拜慎微的热血青年。小徐就是其中一个。他揉了揉自己已经发红的眼眶：“慎教授，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呢？听着可叫人难受啊。”

　　慎微望了他一眼，抽出一张桌面上纸盒里的纸巾递给他：“也没什么。人生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现在放那些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的人走了，免得以后他们后悔。我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够完整，总不希望造成别人的遗憾。”

　　小徐看着慎微平静的侧脸，眼眶更加泛红了。

　　慎微很清楚自己对于小徐这样的年轻人来说，不过就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梦想。他们把他想得太高大，他却不愿意因此将他们的年轻生命和梦想葬送进去。

　　“小徐。”慎微抬起面前摆着的杯子，缓慢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小徐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显得异常地激动。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慎教授，您叫我有什么事？”

　　慎微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得平和：“的确有些时候，你们年轻人容易冲动一些。但是小徐，你有亲人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去你，你的亲人们怎么办？”

　　小徐刚才还有满腔的热情，被慎微这样一句话问出口，便已经消灭下去一半。小徐的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说出话来，慎微看着他，慢慢笑起来：“你看，你之前是没有考虑过家人的问题的。我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如果考虑清楚了，家里人同意了，再回来和我讨论具体的工作安排。”

　　小徐低着头，申请莫测。过了很久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慎微的眼睛。“慎教授，谢谢您，我想，我妈妈会难过的。但是我并不打算放弃，我回去和家里商量，我明天一定会来的。”小徐是个情感尚且很脆弱的男孩子，毕业还没有多久，社会上的人情冷暖，他尚且难以分辨，慎微如果在这种时候便不通过他的父母做决定，那不异于趁人之危。

　　慎微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小徐在他的身后站了很久，始终低着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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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子安的情绪始终很平静，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手段，慎微都要认为他是清白的人。赵子安的手段，比起孟宇来并没有差多少，孟宇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狠毒，而赵子安更酣畅从心理上击败对手。从某种程度上说，赵子安更加聪明，也更加难以对付。

　　慎微还是没有放弃，每一天都会去看赵子安的情况，也终于从他千年不变的温和笑容里，看到了几分不耐。其实这个反应是好的，只有赵子安开始有了反应，才能够判断，他有没有可以再从中突破的地方。

　　慎微端着两杯水，坐在赵子安的面前。

　　“今天又想和我谈什么？”赵子安在慎微开口之前，就抢先开口。

　　慎微挑了一下眉：“你觉得呢？”

　　赵子安发出一声嗤笑：“还不就是关于我姐姐，关于秦涛，或者跟我谈起什么善良纯真的无知笑话。”他的表情始终没变，只是在谈起姐姐和秦涛时，产生了一些极其细微的波动。

　　“那么我们今天就谈一谈你姐姐吧。子宁是我的同学，也是多年的好友……”慎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赵子安打断：“你算了吧，事情都是因为你的父亲！要不是因为他，秦叔就不会被杀死，秦涛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子，我姐姐，也不会死。”

　　慎微沉默着听他说完那些话，才缓缓抬起眼睛来看他：“你真的觉得，秦天明不应该被抓？赵子安，问问你自己。”

　　赵子安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慎微，没有说话。

　　慎微笑了一笑：“好了，我先出去。今天我们不聊天了，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秦涛的藏身之地不是么？我有这些时间，还不如自去找。”

　　慎微站起身来，拉开椅子，转身走出审讯室去。

　　赵子安却在背后突然喊住了他：“慎微。”

　　慎微没有回头，只是顿住了脚步。随后便听见赵子安轻飘飘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慎微，你以为你想要查，底下的人就会帮你？现在你们，大概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吧。”

　　慎微神色一紧，脸迅速沉下去。

　　他没有回过头去看赵子安的脸，淡淡地抬起脚步迈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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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小徐早早地等在了慎微的办公室门口，一身警服穿得笔挺，脸上带着青稚的笑容，看到慎微的时候显得有些兴奋：“慎教授，您看我果真兑现诺言来报道了吧？”

　　慎微看到他的第一眼不是不吃惊的。他知道小徐是家里的独生子，只此一根独苗。他家里能够同意他参与这么危险的案子，也着实是对他放心的。慎微仍然有些不相信：“你已经和家人全都说了？我这里不要不顾家庭的人。”

　　小徐笑着：“没关系。都说过了，我爷爷是个抗战老兵了，就希望我能够保家卫国，虽然这件事儿没有那么伟大，却也算是保护我们的家乡了！”小徐的笑容里，有一些能够感染慎微的，他自己没有的东西，慎微笑了一笑，应了一句“好”，便领着他进了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水，两个人一起等着所有人的集合。

　　差不多等了十几分钟，大家就到的差不多了。

　　郑局长和几位老警员都穿得很笔挺，就像是毛头小子小徐一样，坐在会议室里。慎微看着他们，眼睛突然有些湿意。他停下自己的作战计划，突然站到了一边，弯下腰对所有人鞠了一躬：“感谢大家的帮忙。真的，谢谢你们了。”

　　他从未像这样不善言辞，但是此刻，除了感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人，都是抛开自己的安全，来陪着他做这样冒险的事情。

　　郑局长上前扶了一把慎微：“你和我们几个还客气什么？明晰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亲，只要你以后对她好，我们就算是……哎，不说丧气话，来，接着布置工作任务！”

　　慎微直起身子，对着所有人点了点头。

　　慎微的计划内容很简单，却有针对性。关键都只在于赵子安。如果秦涛还有可能不出现来把赵子安抢出监狱，那么在赵子安的死刑现场，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郑局长为了这件事，也算是堵上了自己的警察生涯。如果抓不住秦涛，那么对赵子安的死刑就会变成一起严重的司法事故。

　　但是比这些远远要严重的，是秦涛的报复。

　　“一切都要小心再小心，这一次我们的对象时秦涛，他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凭借着任何一个身份。”慎微站在台上，慢慢端起手边的一杯水：“敬大家，预祝成功！”

　　所有人都端起了自己的水杯，就像是一群即将出征的军士，一时间竟有些令人哽咽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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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子安被带往死刑执行的场所，路上由慎微亲自护送。

　　赵子安带着手铐，已经在警局刑拘了几天的他，尽管有些狼狈，风姿却不减，淡淡的笑容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孩子。

　　“慎微，你放弃吧，秦涛他很恨我，他不会出现。”赵子安一路上总是在对着慎微重复着这句话，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失落。慎微知道他私心里是希望秦涛能够出现的，但是情形对于秦涛来说并不乐观，赵子安眉眼之间透出的那种气息，在这种时候越发地像赵子宁。当初赵子宁知道秦涛父亲的事情时，也是这样。

　　慎微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径自在一旁走着。

　　被几个人拉着，他一下子无法挣脱，有些淡淡的恼怒之意：“慎微，我再和你说话。”慎微看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果然是小孩子啊”的表情，看得赵子安心中越发的憋闷。他却不能多说什么，这几天的审讯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慎微对他的战术，不过就是通过微表情和行为学来得出一些信息。

　　赵子安到最后已经相当克制自己的行为，没有让慎微知道任何有用的消息。但是慎微的这个表情，还是让他有微微的怔愣。

　　两个人一路上僵持沉默着，上一次他们并肩走路，还是在赵子安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慎微突然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不免有些唏嘘。但是他的脸上依然是平静的，两个学习心理学的人站在一起，誰先走神，就已经输了。

　　赵子安没有在慎微的脸上找到任何内容，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明朗：“你这样看我也没有用，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纯真的小孩子了。”

　　慎微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纯真过。赵子安，这几天我一直试图从你的过去来分析你的现在，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你从小，就是一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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