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窘态全数落在浅曦眼里，穆涵奇异地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庆幸：“的确多亏你了，要不摄影机那么杵着，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浅曦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们就是累得很，不能想什么就做什么就算了，连说都没法儿说，还有那么多要顾忌的，我看着都累。”

　　“到这个份儿上，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至少面上不能太难看了。不过你这话，说的不止我一个人吧？”

　　“恩，那当然，”浅曦很爽快地承认：“比如我爸、我哥，恩…还有我妈”

　　“伯母？”对前面两个，穆涵没有异议，但最后那一个，怎么看都觉得出现得突兀，只能很含蓄地提示：“我记得伯母还是比较爽快的。”

　　褒义词是爽快，有什么说什么，换成贬义词就是藏不住话，心里装不了事。浅妈妈的性格比起一般意义上的豪门夫人，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问题，所以她也不大喜欢出去参加活动，更多是待在家里打理家事。

　　但浅曦却不那么觉得，她仰躺下来，淡淡道：“她只是功夫不到家而已，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爽快，李琳琳和贾瑜连我家门也进不去。”

　　当年的事情，穆涵手上的资料并不太多，只知道大约是发生在浅曦念初中的时候，她也是自那时就办理了休学，所有课程全部由家庭教师指导，自此再没踏入学校一步。

　　穆涵也学着她那么躺下来，两人中间隔了一层不透明的布帘。

　　“有兴趣说说吗？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李琳琳跟贾瑜关系不错，你跟她们却…”

　　浅曦那边安静了很长时间，然后就听到她用一种叙事的口吻缓缓道：“我那时候长得不好看，或者说，比起很早就长开了的她们两个，我长得慢些。性格…呵呵，可能也不是那种会讨人喜欢的。”

　　浅曦自小，性格就喜静不喜闹，于是跟那两个常常来找哥哥玩的娇小姐玩不到一起。李琳琳虽然有哥哥，却是打小不大亲近，或者说在总算还保留了点小孩稚气的浅昳面前，李云波显得过于早熟。李夫人，似乎也不介意两个孩子并不亲密的状态。

　　但就浅昳来说，比起两个世交的家的孩子，自然是亲妹妹更加重要也更喜欢一些。所以在浅曦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还好，一旦她想跟哥哥一块儿玩了，浅昳就会把全部重心放在她身上，忽略了之前原本带着的那两个。

　　换到现在，浅昳也许可以处理得很好，既能照顾妹妹，又不让李琳琳同贾瑜心生怨气，但他那时候自己也只是个半大孩子，时间一长，在贾瑜她们心里，浅昳还是个好哥哥，浅曦就是那个矫情的贱人，专会跟她们抢。

　　贾瑜更聪明些，知道那是在浅家，不能暴露出她们不喜欢浅家的女儿，所以在大人问起想不想跟小曦一块儿上学的时候，她拉着李琳琳一起爽快地答应了。

　　从前的浅曦不善于与人相处，但因为她的家世，如果班上就她一个，老师也会看在她父母的面子上让小朋友多多照顾她，带着她玩。可惜的是班上还有另外两个丝毫不输给她的娇小姐，比她会活泼，会说话，会和人玩到一处，将她那点因为家世添上的闪光点抹得一干二净。

　　浅曦被孤立了。

　　小学六年，没有人跟她做朋友，她好像也并不怎么介意，照样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面，安静上学放学，不吵不闹。

　　这样的孩子，虽然不招人喜欢，却也不会惹人厌恶。

　　还是那句话，可惜她有那么两个“同伴”，打定了主意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同伴。

　　元旦晚会，在浅曦所在的初中，是每个年级的盛事，三个年级一共三台晚会，从10月份就开始准备，到得十二月底的时候，没有一台不是精彩纷呈，渐渐地也算在这座城市打出了点名气。

　　浅曦所在的班级这年挑了一个传统的童话话剧表演，为了突出与众不同，全程采用英文对话，这对于初一的孩子们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可没料到挑选演员的时候，一贯爱出风头的李琳琳和贾瑜却都提出不当主演，一致推举浅曦去当白雪公主。

　　浅曦只是不喜欢吵闹又不是怕人，能被推选成主演也是很高兴的，甚至为了更好的发挥，大着胆子跟同学们说话，力求将话剧演到最好。可同学们对她的这种亲近并不买账，说话也有回一句落一句的。浅曦自己浑不在意，完全沉浸在话剧的准备之中，那么多台词要背，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看见了吗？就是那个人！”

　　“她怎么了？不是你们班上的主演吗？”

　　“什么啊，谁想让她当主演，为了小瑜而已。”

　　有好事的凑过来打听，之前说话的那人便如同揣了个宝贝一般得意洋洋地道：“小瑜想跟她哥哥玩，可她不乐意，还威胁小瑜说必须给她演主角，不然就不让她哥哥见小瑜了。”

　　他的话自然引来周围人对贾瑜的同情。

　　“啊？看不出来她平时闷不吭声，原来那么坏啊。”

　　“就是，小瑜太可怜了。”

　　“她这样的才该去演皇后呢！闷着坏！”

　　“哎？不如咱们就…”

　　小孩子虽然天真，有时候却最是伤人，特别是在那些懵懂的年纪，很容易被人影响情绪，被人左右，更多的，或者干脆只是简单地想凑个热闹。不懂事情的后果，什么都敢去做。

　　浅曦的第一次舞台表演，最后是在全场嘘声中落幕的。

　　“白雪公主怎么会那么丑，还没有皇后好看！”

　　“王子应该和皇后在一起！”

　　“白雪公主快点下去，丑死了！”

　　在一片喧哗声中，浅曦走下舞台，走出学校，再不曾回去。

　　帐篷里面，浅曦继续着故事：“我妈说她那个时候坐在台下，看见贾瑜在上面笑得很开心，就是那种…看着我被欺负成那个样子，发自内心的高兴。”

　　穆涵沉默了，一个礼堂众口一词的嘲讽和挖苦，不要说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换成许多成年人也不一定受得住。

　　“是不是个挺悲伤的故事啊？”反倒是浅曦，在故事讲完之后换上了轻快的语气。

　　穆涵笑了：“本来挺伤感，不过瞧你那么精神，好像也不用我再说什么。”

　　浅曦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安慰啊，伤心什么的又没用。她们不会因为我伤心就不高兴，所以啊，我只能想办法收拾她们。她们倒霉，我就高兴了。”

　　“噗嗤！你倒是老实。”

　　“反正你都知道，不如直说咯，”浅曦翻过身趴在地上，对着隔在中间的布帘戳了两下：“不要跟我说，我给你讲了故事，你反倒不帮忙了。”

　　穆涵笑道：“其实我也没帮过你什么吧？对我那么有信心？”真正帮到的那几回，浅曦应该都不知道才对。

　　“蚂蚁再小也是肉，再小的力量也要争取嘛，你说是不是？”

　　“恩，”穆涵不得不赞同：“说得很有道理。”

　　其他人大约是玩得很开心，两人躺在帐篷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许久话也不见有人回来。

　　穆涵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道：“你刚刚跟李琳琳吵架的时候，说…我喜欢你，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你不是跟我表白过嘛？”浅曦理所当然地道，复又笑开了：“我哪儿顾得上去想为什么，怎么让她生气怎么说呗，没想到还挺有用。”

　　穆涵失望了，他也的确早该想到才对，浅曦如果对自己真是有心，能表现出来的时候多了，没必要非得在李琳琳面前。

　　“不过嘛…”那一边又传来声音：“我是特意赶回来救你的。虽然不知道贾瑜授意那几个人把我引开是为什么，大约是觉得我会坏事？也是，我看见她靠你那么近就来气。”

　　临时想出来的主意精妙不到哪儿去，那几个女艺人讨好的意思又太明显，浅曦很快觉得无聊，随口就问了句怎么就只找了她一个。没曾想，那三人倒是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说贾瑜本来也要一块儿来的，却是临时有事走了。

　　贾瑜会想跟她一块儿出来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八成有猫腻。

　　浅曦很果断地遁走，溜达一圈没见人，直到有些泄气地回帐篷这边，竟然被她一下子抓了个正着！

　　“是吗？”穆涵又高兴起来：“看在你救援那么及时的份儿上，我会努力变成靠谱的靠山的。”

　　“得了吧，我可没报多大希望。”

　　两人聊得开心，旅馆另一边，贾瑜却是安慰急怒的李琳琳到没脾气。

　　“你知道她都跟我说了些什么吗？我真是头一回遇到那么不要脸的人！她居然…她居然说…”

　　“我知道，你都重复好多遍了。”贾瑜给递上一杯菊花茶：“清清火，不是早跟你说了别想着一次就成。”

　　“差点儿就成了！”李琳琳懊恼地嚷嚷：“穆涵哥还是第一次看我看得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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