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陆家一行人在烈士陵园门口集合。

　　陆建风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显得很是肃穆，胸前心口处还佩戴了一朵白菊。

　　钟意和陆霆朗先是接了林清黎一起到烈士陵园，下车的时候，才发现陆晗早早地携着钟爱和木之灵，等在门口了。

　　与以往不同，他们三人也是穿着极为正式严肃。木之灵更是穿着一身黑色旗袍，将头发高高挽起，像是民国时期的豪门长媳一般。

　　“爷爷。”钟意和陆霆朗不约而同的走过去和老人家打招呼道。

　　陆建风拄着拐杖，应了一声，又扫了一眼一身白裙的林清黎，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转身向着陵园内走去。

　　陆建风大半生为国效忠，战场杀敌。因此每年都要在清明节时为烈士扫墓。

　　钟意嫁来陆家两年，每年的清明节当天，都是陪着陆建风去大大小小的烈士陵园献花扫墓的。

　　老爷子一生都是铁血丹心，即使回家该给祖宗上香了，也始终秉持着先国后家的理念。

　　刚进陵园不久，紧随在老爷子身后的钟意，明显就看到了老人的肩膀开始颤动。

　　那是一个人情绪激动后的最直接的体现。

　　他当初参军，是和家乡许多玩伴一起的。估计现在这座陵园里，长眠了不少当初的战友。

　　六十年岁月一晃而过，幼时和自己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小伙伴，已然热血洒沙场，为国捐躯，长眠于此。

　　“爷爷。”陆霆朗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上前一步递送到陆建风的手里。

　　而这时钟意才看到老人脸上未被风吹干的泪痕。原来强硬铁骨如斯的陆家老爷子，也会有默然啜泣的时日。

　　这一片又一片熟悉又陌生的红色名字，也许是这位戎马半生的老人，心底最为永久的伤口。

　　这座陵园卫生打扫的很好，陵墓前连片落叶都不见。钟意和陆霆朗看着道路两旁早就准备好的扫把，也只觉得来这里扫墓其实是走过场了。

　　陆建风吩咐赵军将提着的箱子打开，然后提到了角落里的一座墓前面。

　　赵军拿出来的是一个很大的白色塑料酒壶，外面微微泛着黄色，也有淡淡的酒香飘出来。看来老爷子还真没有空着手过来看老战友。

　　“霆朗，陆晗，过来敬这位伯伯一杯酒！”老爷子沉声说道。

　　陆霆朗接过赵军拿出来的酒碗，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整碗。倒完以后还小声关心着陆晗：“这是70度的家中自酿烧酒，你能受得了吗？”

　　陆晗不置可否，也给自己满上了一整碗。

　　两个陆家的儿孙，站在墓碑前对着上面的名字，恭敬的齐声说道：“马团长，晚辈敬您！”

　　原来墓碑的主人，是老爷子当年跟随的团长。

　　按说该到别人的墓碑前敬酒了，可陆建风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眸色深沉的看了钟意一眼，继而缓缓说道：“钟意啊，你也拿一杯酒，随着霆朗敬酒吧！”

　　一直以陆家儿媳身份跟随在陆建风身旁的木之灵，一下子咋呼起来：“女人怎么能过去敬酒呢？更何况……”

　　“妈！这里是陵园，请保持肃静！”不等陆建风开口，陆晗率先就训斥了自己的母亲。

　　木之灵连忙看了一眼陆建风，见他已经眯着眼一副生气的样子了，连忙讪讪道：“是，是我大惊小怪了！男女平等嘛！”

　　钟意其实也很惊讶，不过她并未过多的表现出来，而是也拿了一个空碗，在碗里倒好了酒。

　　她跟着陆霆朗和陆晗一个个走过去，都是听着陆建风一边解释墓主人，一边小口抿酒以示敬意的。

　　最终走到的是无名墓碑群，陆建风干脆将这家乡的酒都倾洒给了地下的他们。

　　陆家的祖坟离烈士陵园并不远，这座小城的这片郊区，似乎就是坟墓群居多。

　　出陵园的时候，陆建风忽然挥手让赵军和其他随行的外人都走了。

　　“一会儿进陆家的坟场，外人不可留下。”陆建风这样解释着，目光又扫到队伍最后的林清黎身上。

　　她抬头淡淡的和老爷子对视，波澜不惊。

　　“清黎也跟着一起来。毕竟也是陆家的孩子。”他最终说道。

　　钟意的手心忽然跟着冒起了冷汗。今天的日子很特殊，特殊到让她觉得老爷子今天做的一切事都不合常理。

　　让自己的两个孙子给老战友敬酒，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后来为什么要叫上她？她毕竟只是老爷子的亲孙媳而已。

　　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回来陆家的老家，连拜访陆家的旧友都没有。

　　然后就是老爷子对林清黎的态度，似是比以前好转了太多。

　　没有陆霆朗的那两年，钟意在陆家和他们爷孙两个相处的时候就发现了，陆建风并不怎么喜欢林清黎。

　　她当初还以为只是林清黎太过内向不爱言语的原因。直到陆霆朗讲出了林清黎的真正身世，她才有所理解。

　　可这次为什么要带着林清黎去陆家的坟场？老年人多少有些迷信，觉得和祖宗上坟的时候让外姓人也跟随其侧，会吸走自家的风水。

　　可他又同意了林清黎的陪同，是什么让他观念一下子转变？也许真的是人老了，心善良了很多。

　　更何况他还没保护好林清黎，让她在邵云征那里受了很大的伤害。

　　春风拂面不觉寒。一行人来了祖坟上，面色比刚才略有放松。

　　因为就连陆建风，陆家祖坟上列出来的这些人，也是少有见过面的。与其说来缅怀祖宗，不如说来拜祭祖宗。

　　几人各执三炷清香，恭敬地对着列祖列宗鞠躬上香，然后听着陆建风缓缓地在祖宗面前叙说儿孙大事。

　　和煦的风不时吹起，将其他坟场的纸钱送来这里，又将这里烧起来的纸灰送去别处。几番风送来回之后，老爷子才对木之灵说道：“陆尧和陆远的坟在最后面，我们过去看看他们吧！”

　　去看一下当年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两个儿子。

　　木之灵远远地就看到了墓碑上赫然写着的“陆尧”两个字，眼里藏着的泪水如决堤般奔腾而出，嗓中的哀恸也放声释放了出来。

　　“陆尧！陆尧！灵儿回来看你了！灵儿……”

　　“砰！”

　　“砰砰！”

　　木之灵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被三声子弹射中墓碑的声音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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