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平房中的一间,房间不大,十来平方,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四周的墙面贴满了领袖的标语和口号。
领头的小将左手攥着武装带,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来回的踱着步,看着蹲在墙角的两个人道,“把兜里的东西给我掏出来。”
“对掏出来。”小将们怒视着他们齐声喊道。
田胜利和姚长青无奈地开始掏兜里的东西,一样样的递给他们。
最后田胜利还把兜翻了出来,表示一下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竹背篓!”小将指指他们身后的鼓鼓囊囊的背篓道。
田胜利夫妻把竹背篓也卸了下来。
“拿来吧你!”小将们一把夺走了竹背篓。
领头的小将坐在椅子上,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本本,打开,“菩宁市,西平县,灵阳公社卫生院。”
“这是我的工作证。”田胜利出言解释道。
“打倒一切反动权威,你是医生。”领头的小将问道。
“为人民服务,我是革命群众,赤脚医生。”靠着墙壁的田胜利申辩道。
领头的小将放下田胜利的工作证,又拿起一个小本本,这一回是姚长青的工作证,台头一样,只不过是供销社的员工。
“看来都是革命群众,这工作证做不了假。”站在桌子两边的小将们,小声地说道。
“这是什么?”领头小将重新拿起田胜利的工作证,翻到最后一页,在塑料皮里压着一张照片田胜利两人的合影,上面右下角写着一九六六,“这是去年照的。”
这照相照上瘾了,所以他们夫妻二人也来了张合影。
小将们纷纷抬头看着蹲在墙角的两人对比着,“这是他们吗?”小将问道。
“有点儿像。”领头的起身从椅子后面走了出来。
“还真像。”小将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他们俩道。“这应该是夫妻吧!这要是搞破鞋的,敢这么大胆的把照片塞到工作证里面啊!早挂着破鞋游街了。”
“只是照片显得忒老了吧!”小将摇头道。“你看现在他俩年轻了许多。”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它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不怕风吹雨打;它不怕天寒地冻;它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巅。”田胜利清亮地嗓音唱了起来,然后又道,“革命工作当然是越活越年轻了。”
“你倒是会说话。”领头地小将摇头笑道,“不过这唱的可真不咋地。”
“你们夫妻不好好的在家里呆着,你们跑到外头乱搞什么名堂。”领头地小将训道。
“这不是抓革命、促生产,大年三十不歇脚,除夕吃忆苦饭,初一早上就出工。”田胜利接着奥,“所以现在我们来探亲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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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有发现。”搜查两个竹背篓的小将看着桌子上山货不可置信道。
晒的干菜、山核桃,口蘑、瓜子、糖、豆包、腌咸菜、居然还有一袋棒子面。
“要斗私批修,你们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多的山货。”领头的小将瞪着他们二人道。
“狠斗私字一闪念,这些是给我大哥的。”田胜利赶紧说道,这真是没完没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千万不要忘了阶级斗争,你确定,你不是拿到黑市上贩卖。”领头地小将如刀锋般凌厉地眼神射向他们夫妻俩,“平常人家走亲戚,一样儿都够奢侈,你们弄了这么多,让我们怎么相信。”
“我们的责任是向人民负责,我们绝不会在黑市上贩卖的,挖社会主义墙角,如果是拿到黑市上贩卖,我们不会这么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应该躲着人群才对。”姚长青据理力争道。
“在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一般人家,吃都不够吃,怎么会有这么山货。”领头地小将问道,在坐的那个不是饿得如狼似虎的,非常想丁吃卯粮了,可惜家长把的严!
“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我们两个都是双职工,我们家负担轻,我上无老,下……下……”田胜利说不下去了。
姚长青顾不得其他,握着他的手道,“高贵者是愚蠢的,上无老,下……下无小,所以……”
一时间房间内静默了下来,“应该可能是真的,他们两个的照片里没有……以工作证上的年龄计算,最起码他比划了个三……”小将和领头地咬其了耳朵。
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悲痛地模样,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小将又道,“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领头的小将道,“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让你哥哥来领人吧!”
小将们得看看是不是有大哥这个人,别让坏分子混在革命群众中。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谢谢了。”田胜利无力地说道,他实在担心长青,当众这么这么说,不知道她能否承受的住。
“我们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不用了。”领头小将不好意思道,是他们有些过分了,揭人家疮疤。
小将们问清楚田德胜的地址后,小将中有住在纺织厂家属院的,自告奋勇地前往‘提人’,不找人。
小将们把桌子上的东西一一放回了竹背篓里,把竹背篓还给了田胜利两口子。
田胜利拿出一包瓜子道,“我请你们吃瓜子。”
“我们是革命小将,不拿革命群众的一针一线。”领头的小将骄傲地说道。
“不拿革命群众的一针一线。”小将们齐声高喊,虽然这眼睛偷偷瞄着已经放在竹篓里面的瓜子。
“胜利,弟妹。”田德胜冲了进来,看到完好无损地俩人松了口气,然后看向红色小将们,“为人民服务,我是田胜利和姚长青的大哥,田德胜,他们两个……”
“关心革命群众,没事了,你么可以走了,走吧,走吧!没事就不要出来闲晃荡。”小将们说道。
田德胜闻言,赶紧拉着他们夫妻俩出了平房。
“大哥,什么也别问,我和长青私下里说两句话。”田胜利抓着她地手说道。
“不用,我没事。”姚长青回握着他的手道,“咱们回家。”
“我真没事?”姚长青看着他扯出一抹笑容,尽管心在滴血,可这不是说话的地儿,赶紧逃离‘狼窝’要紧,孰轻孰重她还分得清。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田德胜不明所以地问道,“真是被你们俩吓死了,不好好的在家里呆着,你们来市里干啥?”
“大哥,这不是过年了,前几天没办法过来,今儿才有了时间。”田胜利笑着说道。“怎么不欢迎啊!”
“欢迎,你们闹的这一出我怎么高兴的出来,没被你们俩吓死,那是我心脏够强。”田德胜到现在摸着自己的胸膛,心脏还砰砰直跳。
这里离田德胜所在的家属院不远,所以很快就进了家门。
吴云一看见他们平安回来,真是喜极而泣,“太好了,你们没事。”
“进家,咱们进去再说,站在门口不太好。”吴云拉着姚长青地手就进了家门。
进了家后,又帮着她卸下背后的竹背篓。
吴云赶紧给他们两人倒水,“来喝口水,压压惊。”
四个人落座后,田德胜问道,“胜利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被革命小将给抓了。”
田胜利把事情地经过说一遍,狠狠地灌了几口温水。“事情经过就是这个样子。”
“还就是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快吓死我了。”吴云双手合十道,“真是老天保佑了。”
“吴云?”田德胜看着她的双手道。
吴云赶紧背过去双手道,“呵呵……”接着她转移话题道,“你说现在这种情况,你们不来,就别来了。”
田胜利无奈道,“我哪儿知道市里这么乱,又不是省会,至于这样嘛!”
“你别忘了这里虽然不是省会,好歹也是个地级市,历史悠久的地级市。”田德胜说道。
“村里还好吧!”吴云问道。
“挺好的,没有这么乱哄哄的,依旧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田胜利笑道。
田胜利诧异地看着他们两口子道,“咦!不对啊!大哥,这时候你不是该在厂里吗?嫂子在家我理解,这小学都停课了。”
“厂里停着工呢!”田德胜叹息道。
“不对呀!这抓革命,促生产,怎么停着工啊!这不是中央的指示嘛!”田胜利又问道。
“嗨!你就别提了。”田德胜把厂子里的事,说了一下。
“啊!那大哥,厂子里不生产,你这工资。”田胜利抬眼问道。
“就别提……”吴云刚要说就别提工资了,就被田德胜打断道,“我和她妈妈的工资,够我们花了。”
“她妈,还不赶紧做饭去。”田德胜催促道。
吴云的嘴咕哝了两下,在田德胜的眼神中最终咽了下去,起身做饭去。
田胜利眼眸微微一闪,给姚长青使了个眼色。
姚长青卷起袖子道,“大嫂我来帮你。”
妯娌俩去了灶台边,兄弟俩则坐在椅子上说话,话题当然离不开现在这场运动,说着说着就说道人心……
“唉……这才多久啊!就把人心给整的。”田德胜叹息摇头道。“说不定一夜之间谁跟谁就成阶级对立面了,举报这个、举报那个,现在是草木皆兵啊!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这种时候,昧着良心说两句,也没办法啊!”田胜利也是一脸的无奈道。
田德胜是心有戚戚道,“现在我也就敢在家里跟你嫂子说几句实话。”
“你嫂子也给人写大字报。”田德胜说道。
“不会吧!嫂子那人哪会啊!面团一样的人。”田胜利意外地挑眉道。
田德胜想起这事就哭笑不得。
“哥,你别笑啊!怎么回事。”田胜利好奇地问道,怎么都无法想象嫂子也会写大字报。
“是走资派托你大嫂给他写大字报!”田德胜苦笑道,“稀罕吧!说是你嫂子写大字报,手下留情,不会干那损事儿。”
“呵呵……你说这都叫什么事。”田德胜嘴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听大哥这么说来,还是在乡下好。”田胜利若有所思道,“大哥在市里小心点儿,咱不跟着他们吓起哄。”
“你大哥我和你大嫂现在是逍遥派啦……”田胜利自嘲一笑道,“对了,胜利,没事别来市里,太危险了。”
“哦!哦!知道了,这不是过年吗?一年都见不上一面,有机会当然来了。”田胜利摆手笑道,“这一回要不是睡过了,也不会出现岔子,我以后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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