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奶奶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大剪刀,放在针线笸箩筐里,叹了口气道,“长青他们两口子吃完饭就走了。”随即拍着自己的膝盖,又长吁短叹道,“长海家的妮儿,从出生到现在,她这个做姑姑的可是一眼都没回来看过。她可是最喜欢小孩儿的,我记得老大家和老三家的几个孩子,她可是抱着不丢手的,稀罕的不得了。”
“今儿也没进长海家的屋,看看小侄女。”姚爷爷抬眼问道,手还不忘摸摸自己被剪秃了的指甲盖。
“没有,礼非常的厚却直接给了长海,没有进屋。”姚奶奶说着又叹了口气,说着这眼圈又红了。
厚礼也只是比别人多,怎么说是孩子的姑姑,礼多无可厚非,再说了她有能力。
而村里人送的多是俩鸡蛋,三尺布,也是几家人或者更多的人对钱一起买的,单独买可花不起那钱。
“唉……老伴儿别伤心了。”姚爷爷叹口气劝慰道。
“能不伤心吗?要是那个孩子没有流掉的话,现在应该十二、三了,都该上中学了。”姚奶奶伤心道。“因为那次意外,就再也没有怀孕过,做过各种努力,看过医生,也吃了不少的中药,始终没有成功。”
姚爷爷只能无奈地说了一句,“唉……这都是命啊!只是实在对不住田姑爷了。”
在家办席面,田姑爷忙前忙后的帮忙,忙的脚打后脑勺的。却始终都乐呵呵的,这眉宇间的喜意,一点儿都不做假,是如此的真诚。
可是作为外男,他也不好意思进产妇的房间,所以一个劲儿的问博远他们小妹妹长得好不好!漂不漂亮!
真是老天爷怎么这么残忍!
唉……越是这样想,老两口越是无言以对,只能唉声叹气。
唉声叹气也无法解决问题,这要是唉声叹气,能叹出一个孩子来,老两口会可劲儿的叹!
“行了,把脚伸过来吧!”姚奶奶抹了把脸,说着拿起剪刀,决定还是把剩下的指甲剪完吧。
一时间屋内只听见剪刀‘咔嚓……’声一片。
“好了!”姚奶奶说道。
姚爷爷则收回了脚丫子。
“咱们再来剪剪你的胡子和鼻毛吧!”姚奶奶拿着大剪子道。
“等等!”姚爷爷推拒着她的手道,“老婆子,你这个剪刀可是刚刚剪过脚丫子的。”
“这有什么,不都是这么剪的,矫情。”姚奶奶嗔道。“啰嗦什么?把脑袋伸过来。”
“还有五、六天就过年了,没有新衣服穿,咱也修修齐整一点儿,也好出去见人啊!得给晚辈做个表率吧!”姚奶奶唠叨道,手中的剪刀一张一合,咔嚓……咔嚓的。
现在的姚家在姚湾村的辈分可是数得着的,战争年代全民皆兵,姚湾村的人口也锐减,也就解放后政策上是人多力量大,鼓励生育政策,所以这人口是突飞猛涨。
三个、四个不多,五个、六个正常、生十来个的都有。
姚家算是幸运女神眷顾,成年的都上了战场或者在敌后游击,多少次死里逃生,最终活了下来。
而姚家的第三代除了博远,多是解放后出生的。
姚爷爷听着这剪刀的咔嚓声,心肝儿一颤一颤的,“老婆子,你的手可稳着点儿。”
“怕什么?俺的手什么时候不稳了。”姚奶奶没好气地说道。“又不是没剪过,还不是俺一直给你剪的。”
姚爷爷嘴里嘀咕道,“你今儿不是心情不好吗?”
“你说什么?”姚奶奶没听清又问道。
姚爷爷可不敢再提,刚刚两人这情绪缓过来,随即道,“哦!这不人有失手,马失前蹄吗?”
“老头子,放心吧!俺手稳的很!”姚奶奶撇了他一眼道。
“穷讲究!”姚奶奶盘着腿向前挪了两步,“行了你坐着别动,俺过去。”
姚奶奶揪着他的山羊胡子,咔嚓一下给剪了,“幸好是山羊胡子,好剪,要是满脸长胡子就得刮了。”
“你是想说省钱对吧!”姚爷爷玩笑道。
“哎!老头子,你别说话,这下巴一动,剪着肉了,俺可不负责啊!”姚奶奶赶紧声明道。
眼见姚爷爷绷紧了下颚,“别动。”姚奶奶的剪刀,贴着下颚小心翼翼的剪。
“老头子,你说的对,理个发刮胡子得两毛钱呢!能买一尺布呢!”姚奶奶笑道,“你说省钱不!”
姚爷爷刚一点头,幸好姚奶奶眼疾手快,撤回了剪刀,不然准发生‘惨案’。
“你这老头子,点什么头啊!”姚奶奶嗔怪道。“现在可要修剪鼻毛了,你可得老实点。”
姚爷爷绷紧了嘴巴,看着她手中的王麻子剪刀心里直犯怵。
“放心,俺技术很好的,又不是第一次剪,怕什么?”姚奶奶笑道。
“嗯!要长毛,就长得像寿星公似的,眉毛长长的,也长寿啊!那多好。”姚奶奶剪下一点,剪刀在炕头上磕磕。
眉毛长的人有长寿之相。
“鼻子里长这么长的毛干什么呀你。”姚奶奶碎碎念道。
“要是有那么长的眉毛,我也去当寿星公了。”姚爷爷随即回道,看着她大剪刀在炕沿上磕,于是摸摸自己的鼻子。
“别动!”姚奶奶一把挥开他乱动的手,大剪刀又伸了过去,“让我给你剪鼻子里的毛,鼻孔也要像五分硬币那么大该有多好啊!”
“那还是鼻子吗?那是猪鼻子。”姚爷爷一抬眼笑道。
“少说两句好不好!”姚奶奶拿着大剪刀,“别逗我笑,怎么想给孩子们加点儿肉,可这也太小了。”她还不忘调侃道。
“邦邦……”在炕沿上又磕了两下。
姚奶奶这一次严肃地看着他,手还扒拉着上嘴唇,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黑洞洞的鼻孔。
“哎呀呀……”姚爷爷手捂着鼻子往后仰着脑袋。
“怎么了,剪着肉了,剪着肉了吗?”姚奶奶赶紧放下剪刀,担心地看着他。
姚奶奶指着他的手道,“哎呀,出血啦!你看看,你看出血啦!都叫你别动了。”
“俺没动!”姚爷爷声明道,这声音里很委屈的。
“真的破了,真的破了。”姚奶奶实际慌忙拿着针线笸箩里的破布条擦擦他出血的地方。“哎呀!差一点让你变成一个没有鼻子的老头啦!”
“你拿什么擦的,硬邦邦的。”姚爷爷看着她手中的东西问道。
姚爷爷看清后道,“这是糊的袼褙(gebei),我说呢!怎么硬邦邦的。”
袼褙就是用碎布﹑旧布糊成的厚片,以制布鞋鞋底。
姚奶奶擦血所用的是剪下来的鞋样子后所剩下的边角料。
“抹点口水好了,凡是擦破皮的地方用口水擦擦最好了。”姚奶奶说道。
“擦破皮能流这么多血吗?”姚爷爷指着自个儿的鼻子道。
“大惊小怪,一会儿就好了。”姚奶奶没好气地说道,扭着着刚刚剪下来的胡子起身下床,抬眼一看,“瞧瞧!已经不出血了。”
说着出了房间,转身拿着笤帚进来把屋子里扫了一下,尤其是炕沿这一块儿。
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孩子们相视一眼没事了,警报解除!
“行了,不流了。”姚爷爷推着她的手道,看着袼褙,这要是在擦下去,非得来个二次受伤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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