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天，开始下雪了，第一场雪还没有消融，就是除夕，新年到了。

　　这是向梓楠嫁进程家后过的第一个年，可喜可贺，按照程家的规矩，所有人除了一直在部队的程清澜，都要回太平镇的老宅过新年，向梓楠也不例。

　　临走时，席名远和席小晚给她准备了很多礼物，程家从程老爷子到家里帮忙的钟点工，每一个都没有落下，做足了礼数。

　　拜会老爷子的时候，特地挑了一件红色的外套，表示喜庆，毕竟她是程家的新媳妇呢！

　　老爷子还是她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样子，不怎么爱笑，但也不会像金振元那样总是刻意摆出一副威严的脸孔，显示自己的权威，她甚至感觉到老人家看见她的时候，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显然对她这个孙媳妇挺满意的。

　　向梓楠顿时放下了心。

　　程家这样的门第，家风很正，向来重孝道，如果不得长辈喜欢，其实日子也挺难过的。

　　老人家招呼她坐下，程家老宅清一色的仿古木质家具，连个坐垫也没有，夏天的时候凉爽，冬天坐起来其实有点凉的。

　　程老爷子看了一眼，抬起眼睛大媳妇文凤佳：“给她拿个垫子来，椅子上太凉，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受了寒。”

　　向梓楠连忙站起身道：“我自己去拿吧，其实也不凉，屋子里挺暖和的。”

　　大伯母文凤佳抿着嘴笑了一下，起身去拿垫子去了。

　　老人家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怀了孩子还是要注意一点好。”

　　向梓楠：“……”

　　她真的只是怀孕，不是得了绝症，不用这么小心谨慎的。

　　大伯母很快拿了一个碎花的坐垫过来，看上去像是新买的，一点痕迹也没有。

　　“给，你现在不比平常，别受寒了。”文凤佳又偏过头对程清颐道，“楠楠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你要多照顾她，人家小姑娘这么年轻就嫁给了你，你要懂得珍惜。”

　　说到最后，语气都幽幽的，还是小春会教儿子，小颐二十七岁，连儿子都有着落了，哪像她的儿子，三十岁的人了，儿媳的人影都没见着呢！

　　果然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

　　“小颐哥对我很好的，我的朋友都要嫉妒死了。”向梓楠在外面从来都是说程清颐的好话，固然是身为老婆的她，下意识地要维护男人在外头的脸面，但她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更多的是想告诉这些的的确确拿她当家人看待的长辈们，让她们放心，她和程清颐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好，程清颐很照顾她。

　　“那样就好，如果小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告诉婶婶们，你婆婆是个不管事的，她不管，婶婶们帮你撑腰。”一直对她就特别亲热的程三婶一脸笑眯眯的，看着她的表情就跟席小晚差不多。

　　程家七兄妹，六男一女，几个婶婶对向梓楠这个侄媳妇都挺好的。

　　“程家养出来的男人，再混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呀就好好地跟小颐过日子吧，他虽然跟个木头一样，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但是心肠好，他哪里做得不好，你要教他，男人都是不琢不成器的。”大家闺秀出身的夏琼华也是一脸笑容。

　　程清颐沉着稳重，在她眼中几乎无所不能，想到这么强大的男人，回了家居然被几个婶婶当小孩子一样训，向梓楠觉得这感觉特别新鲜。

　　而她们口中那个不琢不成器的男人，则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和程老爷开始下象棋，对这群娘子军的评价充耳不闻。

　　程老爷子抬头瞥了几个儿媳妇一眼，又把目光专注地放在棋盘上，淡淡地道：“这孩子挺讨人喜欢的。”

　　程清颐一脸的骄傲：“嗯。”

　　他选的老婆当然是最好的。

　　老人家头也没抬，拿着自己的马换了程清颐的一个炮，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楼上我的书桌上摆了一个匣子，里面有一些以前你奶奶的东西，回头你拿回去，算是你奶奶给她重孙子的礼物。”

　　此言一出，几个媳妇俱是一愣。

　　程奶奶以前是大米粮行出身的千金小姐，却爱上了身无亘产到米行打工的程爷爷，就像众多千金大小姐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一样，程爷爷和程奶奶的爱情经历了重重磨难，才终于走在一起。

　　再然后就是鬼子打进来了，程爷爷跟着别人一起扛着枪出去打鬼子，在那段动荡艰辛的年月里，就是程奶奶这个小脚女人撑起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他们的爱情经过了战火的洗礼，经历了那疯魔狂乱的十年，其中之艰辛，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大约也就是因为当初经历得太多，以至于程奶奶才不到四十多岁的年纪就耗尽了她的青春和生命，早早地撒手人寰。也许老爷子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亡妻，程奶奶过世之后，程爷爷之后未

　　再娶妻，一个大男人又当爹来又当妈，把几个孩子拉扯长大，及至孩子大了，连孩儿都有了，儿子媳妇都孝顺，想接他到城里去享福，但老人家依然固执地守着老宅，守着这个曾经留下他和

　　亡妻几十年风雨的老屋，一守就是几十年。

　　程奶奶的遗物，对老爷子而言有多重要，几个媳妇心里再明白不过。

　　现在程老爷子说给向梓楠就给了，让她们心里多少有那么点五味杂陈，倒不是眼红那些东西，以她们的身家，完全没必要觊觎那些东西，她们在意的是那些东西在这个家里所代表的意义。

　　“你们也不要怪我老头子偏心，几个孙孙每个人都有一份，等将来他们结婚的时候，一样会交到他们手里。”老爷子仿佛看穿了她们的心思，淡淡地说了一句。

　　几个婶婶惊讶过后，纷纷过来跟向梓楠道喜，向梓楠跟每个婶婶都来了个面贴面的法式拥抱，虽然她心里的惊讶一点也不比她们少。

　　她……这是被撑腰了吗？

　　向梓楠后知后觉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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