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万俟景涵选了两瓶法兰西香水去看乐正梅。乐正梅正好在厨房做桂花鸭子，洗了手出来陪她喝茶。

　　万俟景涵夸道：“想不到你还会做这个，我是正宗的莞南人，都不会做。”

　　乐正梅笑了笑：“我是跟着府上的莞南厨子学的，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做些小食。”乐正梅做了姨太太之后，身上倒是多了一股妩媚的风韵，一颦一笑都格外的风姿楚楚。

　　两人正在楼上说着话，就听见院子外面吵吵嚷嚷的。万俟景涵奇道：“什么人敢在督军府这么吵？”

　　乐正梅自从嫁过来之后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走到门外去，趴在栏杆上眺望：“真是奇怪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到府上来？”

　　楼下跟在副官后面往府里走的是一群男人，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有人穿着西装也有人穿着长衫，但是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基本上都戴着眼镜，看上去像学者。

　　在这些人当中竟然有一个女子，穿着一件格子呢大衣，里面可以看出来是一件旗袍，长发披肩，紧紧跟着一个年轻男子身后。男子穿着一身烟灰色长衫，正在跟那女子说着什么。

　　乐正梅看了不感兴趣，倒是万俟景涵若有所思。

　　等到那些人走了之后，远远地又跑过来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后面跟着一个少妇，不断叮嘱：“你跑慢点儿，仔细摔着！”

　　万俟景涵便想起了前天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的那个打秋千的小女孩，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个小女孩倒是可爱，也是府里的人？”

　　乐正梅点点头：“她是督军七姨太所生的女儿，叫米粒儿。”

　　“啊？”万俟景涵觉得十分奇怪，“怎么有人叫这样奇怪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呢！”乐正梅笑起来，“大概是督军重男轻女，没有给取正经的名字，府上的人都叫她米粒儿。”

　　万俟景涵也跟着笑起来：“真是有趣！”她笑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我有些奇怪，你们督军也娶了那么多姨太太，怎么就蒋少帅一个儿子？”

　　乐正梅道：“何止是这样，就是这个米粒儿也还是在外面生下了之后才带回来的，而且七姨太和她的女儿过得并不好，督军从来不往她房里去。”她说着指了指上面，悄声道，“上面那位太厉害了！”说到这里面露苦涩，“就是我进了门，夫人说因为正经的少奶奶没有进门，在少奶奶生下孩子之前，姨太太是不能有孩子的……”

　　万俟景涵也压低了声音：“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个说法？”

　　“可不是！”乐正梅撇撇嘴，“早知道这样，应该管住自己的儿子才是！”

　　万俟景涵笑了笑，没有接话。这世上有那么多女子，即便是男人看不上她们，也会上赶着往上凑的。

　　楼下的这群人是蒋世勋请来的，参加卫良港码头设计和评估的各个大学建筑系的教授以及工程师。其中那个穿着烟灰色长衫的是光华公立大学建筑系的副教授，今年才刚刚二十八岁。跟在他身侧的是他的妻子，也在光华公立大学工作，是一个助教。两夫妻感情非常好，这一次丈夫廖华田被请来督军府，妻子杨兰不放心，也跟着来了。

　　等到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进了楼，杨兰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不行，这里可是十分危险的，你一个人在外面，我怎么放心！”

　　杨兰笑了一笑：“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你就放心去吧，反正你们那些理论知识我也不耐烦听，我到那边去坐着等你，你出来了一眼就能看见我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种满了花藤的长廊，此时花藤都已经枯萎，从这边看过去，确实一眼就能够看到了。

　　“快去吧，他们都进去了！”杨兰推了推他。

　　“好，那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就大叫！”

　　杨兰点点头：“放心吧，他们这次是请你来的，不会对我不客气的。快去吧！”

　　“嗯！”廖华田点点头，“一定要小心！”

　　杨兰向他挥了挥手，自己果然坐到那片藤萝花架子下面去了。看样子是紫藤花，一到春天，一定有累累的瀑布一样的花串垂挂下来。风吹过，花瓣就像雨一样落下来。

　　就像那一年，他们相识在同心湖畔，落花如雨。

　　杨兰心中构想着，等到回去之后，他们也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搭一个花架，种上一些紫藤花，到了春天，就有紫色的葡萄串一样的花串垂挂下来。

　　她正想得出神，就听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喊她：“姐姐，你是谁？为什么坐在这里？”声音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身橘红锦缎夹棉旗袍，梳着两个羊角辫，正歪着头甜甜地冲她笑。

　　她见这小女孩生得玉雪可爱，又很有礼貌，便说道：“姐姐在这儿等人，你呢？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女孩道：“我在这里等我妈妈，她一会儿就过来了。我叫米粒儿，姐姐可以叫我米粒儿！”

　　“米粒儿，真乖！”杨兰摸了摸她的头，“你妈妈去做什么了？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米粒儿坐在她身侧，扬起小脸：“我妈妈去给他们送绣花布匹，叫我在这里等她，可是我等了好长时间了，妈妈还没有回来。”她说着委屈地低下了头，一会儿又仰起头，巴巴地望着杨兰：“姐姐，要不你陪我去找妈妈好不好？”

　　杨兰心里挣扎了一下，米粒儿又牵起她的手摇了摇：“姐姐，我妈妈就在后面，一会儿就好了。我一个人不敢去！”

　　她纯真的眼神可怜兮兮的，太让人心疼了。杨兰几乎一瞬间就心软了，要是自己有这么个孩子，一步也不会舍得离开她的，可见她的母亲也是被生活所迫。

　　这个时候，她却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女孩身上穿的是锦缎，还是价格高昂的云锦，这不是一般的穷苦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

　　杨兰跟着米粒儿一路往后院去了，米粒儿对这里似乎很熟，走得也很快。杨兰穿着高跟鞋，想叫她等一等，却见她转过了一片花丛，等她追过去的时候，花丛那边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杨兰一瞬间心就慌了，大声叫道：“米粒儿，米粒儿！”回答她的只有风吹过枝头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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