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郑玉意回了卧茗村之后，好几日都没有再上卧茗山。

　　桑起也恢复了一个人独居的生活，没有太多的失落，因为，早已习惯，反而，在怀揣着心事的小弟子不在身旁之后，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再见郑玉意，是一个月之后，郑玉意上了山。

　　再见时候的气氛，比起以前变得更加的奇怪了。

　　郑玉意看起来形色匆匆，有些焦急的模样，那时在看见桑起之后，却又恢复了笑脸。

　　郑玉意倒是没有拘谨，如同以往一样替桑起把需要做的活做了一遍，又给桑起把剩下的存茶都炒了，装在了罐子里面。

　　“师父，还有活吗？”郑玉意看着桑起问道。

　　桑起无奈的笑了笑，开口说道，“都被你做完了，现在连师父都闲下来了。”

　　郑玉意并没有因为桑起这难得的带了一些玩笑意味的话，而感觉到开心，反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那……师父有空陪我说说话吗？”郑玉意期待的看着桑起，一双手局促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桑起觉得有些奇怪，以前郑玉意面对着他的时候，也许会羞涩，也许是温柔听话，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副模样，看起来，有些紧张，有些惶恐……

　　桑起不由得多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说。”桑起看着郑玉意开口说道。

　　郑玉意听见桑起的话，反而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顿了顿，才看着桑起开口说道：“师父，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从哪里来？以后要去哪里？会不会离开卧茗山？稷下药师是……什么？”

　　这些问题，也困惑了原主许久。

　　桑起听见了郑玉意的话，面容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他倒是没有对旁人说过来历，但是……

　　桑起看向郑玉意，倘若，他今日说了这一番话，能够让郑玉意打消不该有的念头，那么，倒也值得……

　　“稷下是古时候的一座神仙学宫，传说天地浩劫，所有稷下里的神仙全部陨落，神仙之躯不同于凡人，陨落之后埋在稷下便生出了仙草来。而在稷下仙草的精华凝聚下，稷下孕育出了一块药石。”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块药石渐渐的有了灵性，最终吸收了整片稷下仙草的灵性，在历经雷劫之后化成人形，超脱三界之外，得六道永生。”

　　桑起说着这些听起来像是神话一般的话语，而郑玉意却渐渐的从桑起的话中听出了什么，郑玉意的目光之中渐渐的带了不敢置信，她抬起头看向桑起，声音有些颤抖，“那……师父你……”

　　“稷下药师，本叫稷下……药石……”桑起看着郑玉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稷下……药石……”郑玉意的身体蓦地踉跄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向桑起。

　　“从远古到现在，我已不知光阴为何物。这世间上的人和事，于我而言，不过是弹指之间，刹那芳华。至于这卧茗山，等到村中人逝世，我便会离开，在卧茗山的停留，于我而言，只是漫长岁月之中的一个停顿，而在我的生命之中，这样的停顿，有无数个。”桑起一句一句的说着，一句一句的折磨着郑玉意身体里面跳动着的那一颗心脏。

　　“那么……是不是，在师父的生命当中，像郑玉意这样的人……也有无数个……以前有过，将来还会有诸多，而眼前的这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小的停顿……”郑玉意的声音音调有些失控，“一个小小的停顿……”

　　桑起听见郑玉意的话，只觉得心口一窒，“话非如此，但是，可以这么理解。”

　　郑玉意怔然，看着桑起，久久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也久久无法回神……

　　桑起看着郑玉意，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太过残忍了。

　　终究是不忍，桑起顿了顿，开了口，“也许不同，你毕竟是我的弟子……”

　　桑起的话至此，郑玉意却并没有因为桑起的话而感觉到一丝丝的高兴……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玉意似乎控制住了情绪，看着桑起，眸光剧烈波动，开了口：“可是，即便如此，百年，千年，万年，师父也终归会忘了我……”

　　郑玉意笑，笑的凄苦，笑的酸涩，笑的流泪。

　　“我终归命薄，哪怕是捡回了一条命，也不能陪师父一辈子……”

　　桑起张了张唇，一向风清云霁的眉目，也多了一丝复杂。

　　郑玉意低下了头，“其实，我这一条命，本就是师父给的……本来想用剩下的时间一直陪在师父身边，让师父不要一个人的，可是，于师父而言，我这一辈子的时间，也不过弹指，师父……大抵也不需要罢……”

　　“既然无法陪师父一辈子，那么，又怎么能要求师父永远陪着我呢……”

　　郑玉意蓦地抬起了头，看向桑起，对着桑起轻笑着开口说道：“那么，师父，之前的约定不做数了，您答应的会永远陪着我，不做数了……”

　　桑起怔然，看着郑玉意难看的笑容，想要说些什么，既然答应了，他依然会做到……

　　“师父，我这次来也是想要和你说一件事的。”郑玉意突然开口道。

　　“……嗯？”桑起看向郑玉意。

　　郑玉意抿了抿唇，神色复杂，笑容却未曾消失过，“弟子……可能这是最后一次来看师父了……”

　　“这是……为何？”桑起以为郑玉意是因为方才他说的那一番话。

　　郑玉意却笑着开口说道：“兄长家添了两个娃娃，怕是难有时间照顾爹和娘，爹和娘于我有恩，玉意既姓郑，也当尽尽孝心，留在村中照顾爹娘。”

　　“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桑起无话可说。

　　“那……师父，保重……”郑玉意看着桑起，微笑。

　　“嗯，保重……”桑起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默然道。

　　郑玉意笑容有些皲裂，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桑起一眼，转过了身，停顿了片刻，然后向着下山的路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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