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当晚又和陈剑出来撸串,也在林希家附近,但林希觉得累了,就没去。
半夜,林希发微信给江涛:吃完了?
没,陈剑去接领导了。
???(疑惑脸)半夜去接领导,陈剑的日常。
我都睡三觉了,老板娘坐我对面,怕我跑了。
!!!结账走人!
我没带钱,陈剑临走把手机给我了。
哈哈,不靠谱。林希想去陪他一块等吧,但也只是想想。对于重情重义的林希,江涛对他们这群朋友的挂念,她感觉得到,否则开车十个小时回来,哪还有精力当晚连吃两场?但林希虽珍惜这友情却不愿表露,毕竟他们习惯的都是互怼的日常。
后来得知,陈剑把江涛晾在外面近一个半小时。一个不靠谱,一个二傻子。
平静如水的生活,偶尔有点温情的涟漪,也是一种微妙的幸福。
但是,林希和母亲的相处,去没有那么和谐,尤其是佳佳每次被赵飞阳接走的时候。
一个周日的下午,佳佳被爸爸接走了,林希和妈妈两个人在看电视。林希收到一条短信,赵飞阳说佳佳的爷爷奶奶来了,想让佳佳吃过晚饭再回来。
林希随口告诉了母亲,然后说了句:我问问他佳佳中午睡了没。
谁知母亲立刻大声阻止说:你别问!吓了林希一跳。
“为什么我连说句话你都要管我!”有时候一场爆发并不需要什么冲突,一句话就是那根压垮城墙的稻草。因为在这之前,已经有了很多很多铺垫,诸如此类说句话做件事都要被母亲挑出许多错误的事情,不胜枚举。
“我管你怎么了?我不管你你能有现在这个样?”母亲义正言辞。
“你就是管我爸管了几十年,习惯了命令别人!你不要把我当我爸一样管着!”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和处事方式,是受很多因素影响的。林希的父亲脑子不太好用,也不会处理人际关系,母亲管了他一辈子,大事小事无不为他操心,同时,父亲在母亲眼里,也是一无是处,轻则数落,重则吆喝的,林希每次放寒暑假回家,都没见过什么父母恩爱的场景,除了冷暴力就是母亲的指责和父亲在背地里的小声谩骂。
而这些,林希从没对外人说过,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包括和爷爷奶奶相处的时候,也是听惯了奶奶责骂爷爷。这样的家庭里,林希怎么会明白该如何去爱?林希最怕赵飞阳说她像母亲,可许多时候,她感觉自己面对母亲时的无奈特别像赵飞阳面对自己时的心情。
“你什么意思?你爸这样跟我没有关系!”母亲冲进林希的房间,站在门口大声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习惯了管着我爸,所以对我也习惯了一样的口气和方式!”林希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听不懂自己的话。
“那你为什么说你也会变成你爸那样?”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少管我,我都三十岁了,为什么说句话都没有自由?”
“你太自私了!要不然你当妈我给你当孩子吧!你眼里还有我吗?”
母亲总是这样,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委屈的人,为了林希为了这个家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的女儿却不体谅她,不理解她。
“你让我体谅你,你怎么不体谅我?你为什么不体谅我?”林希不想吵下去了,可母亲还在咄咄逼人。
“你根本就没有经历我的青春期,你不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你知不知道我奶奶骂我的时候,我坐在门外的楼梯里,没有地方去?我只能坐在门口想妈妈!”林希忍不住,她的记性并不好,但儿时的几个情景却无法忘却。尤其是她自己有孩子以后,更加不想让佳佳重蹈覆辙,所以,她一定要把佳佳留在身边。
“你这件事说多少遍了!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你现在说这些,像一个三十岁的人该说的话吗!你有没有良心?我这么多年的钱都花到哪去了!”母亲的话,林希听不懂。
“当时没有电话我上哪找你?事后过去了我再和你说有什么用?你能把我带回去吗?”林希反问。
“你现在怪起我来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跟我翻旧账?你现在让我给你看孩子就是在报复我是吧?”母亲的神逻辑,林希已经领教了不止一次。当初她也是这样在林希跟前揣测赵飞阳的各种目的,母亲这样的人,很喜欢把自己的观察和推理强加到观察对象身上,仿佛她们就是具有神通的预言家。
有时林希会想,赵飞阳和她交流的时候,也会是这种感受吗?
林希没有兄弟姐妹,当年的独生子女政策造就了一批孤独的童年。她也不喜欢把这些不快分享给别人,所有的这些都埋在她心里,就连赵飞阳,也不知道。如果后来没有把母亲接过来,也许距离能让她们好好相处。
林希关上了门,母亲因为声音过大,在外面咳嗽了几声。
在林希刚搬回家的时候,赵飞阳给她发了条短信,最后一句是:别跟佳佳姥姥生气。
赵飞阳并不是傻子,这母女两的相处模式他也看出了规律。每当林希和母亲吵架,林希觉得母亲情绪激动时,就会让赵飞阳给母亲打电话宽慰,可这种行为,不仅没有得到母亲的谅解,反而让母亲觉得赵飞阳在离间母女二人的关系,在看两人的笑话。
但母亲不知道,林希对她的小心翼翼,她只看到了林希无助时对她的不满,却忽视了女儿对她的忍耐和爱。
因为母亲退休后来到蓝海,没有朋友,于是就在网上结交一些群友。母亲周末要去哪里,和谁玩,林希从不过问,也不会阻止。母亲可以半年多回去看父亲一次,也会在网上和一些朋友开开玩笑,大概也有要好的异性朋友。这些,林希都能理解。她知道母亲的这辈子缺少爱,爱而不得,是多么可悲的一生。所以到了现在,林希心想她怎样觉得快乐,就去做吧。
但母亲对林希的不满,却从未减少。首先,林希高考后所报的专业和学校让母亲不满,嫌专业冷门。后来,林希找的男朋友让母亲不满,嫌弃家境不好。再后来,林希的丈夫仍然让母亲不满,嫌弃人品不好对林希也不好。而这些不满,林希都没有动摇,只有一件事,林希听了母亲的话,却让她认为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那就是自己现在的工作,是听从了母亲的安排,源于母亲对林希自己找的工作的不满。
和赵飞阳在一起的时候,林希就想辞职,去做自己喜欢的文案策划,可又怕母亲知道后闹出点什么事。而且,林希购置的房子虽然是母亲住着,但林希每月还是要还贷。如今,母亲会对林希说:你看,除了工作你什么都没有,也只有这个,你听了我的。幸亏你现在还有这份工作,要不然,你什么都没有了。
妈妈,如果我没有这份工作,如果我现在从事着我喜欢的职业,那我可能不需要逢年过节去拜访帮我找工作的那位亲戚。妈妈,如果我不做这份工作,我不需要放弃原来的名校毕业身份,去读一个在职学位。妈妈,如果我继续从事文字方面的工作,我可能已经小有成就。妈妈,你知道吗?如果我能一直走自己选择的路,我和赵飞阳,也许不会离婚。
这些话,林希在心里想过,却也不敢说出来,她知道一旦说出来,母亲又要歇斯底里。况且,不管怎么样,这条路还是林希自己选的,因为她没有拒绝,最后还是要自己负责任。
可林希还是委屈,妈妈,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觉得委屈,那我有吗?我从小所经历的,我可以选择吗?等到我长大了,你却说我的选择,都是错的。
其实,林希呀,你还是不明白,母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博学。原生家庭或者爱的能力这种词汇,她不会理解,她的认知里没有儿女会因为父母的行为影响自己婚姻的概念。她也不会去思考,女儿现在这样不可理喻是否和儿时亲情的缺失有关系。她只知道,我受过苦,我不能让你走我的老路,所以我为你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每次吵完,林希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但每次吵完,他们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前几天会不怎么说话。
这种生活,林希受够了,她甚至想出去租个房子,周末和佳佳两个人住。她甚至还想,早晚丢掉这份工作,彻底摆脱母亲的掌控。因为自己专业的不合适,林希其实做的很累,哪怕再努力去学习,也无法热爱。
是时候,规划一下自己的人生了。三十而立,犹未晚矣。
就在林希开始整理思路的时候,电话响了,是爷爷奶奶打来的。
今天是爷爷八十五岁的生日。林希还没敢把自己离婚的事告诉二老,怕爷爷的心脏受不了。两位老人很想重外孙,离婚后林希对母亲说想带着佳佳回去看看爷爷奶奶,母亲果断的拒绝了。
“你变成今天这样和他们有脱不了的关系,你还想回去看他们?没门!”
“小希,你什么时候带佳佳回来呀。我们都半年没见过她了,很想她。你爸爸平时也不来个电话,也就你,还知道问问我们了。”爷爷耳朵不好,听不清楚,只有奶奶和林希通话。
“奶奶,再等等吧,等天气凉快了,我带佳佳回去。”
“你和小赵的事,你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多问。你照顾好自己和佳佳,别太累,知道吗?”
“砰!”林希听到重重的摔门声。林希知道,母亲不喜欢听林希和爷爷奶奶打电话。当初林希守着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母亲嫌老人啰嗦什么都问,后来林希背着母亲打电话,母亲又嫌林希不让她听到,而林希故意在母亲面前对爷爷奶奶不耐烦的时候,母亲又说她没有礼貌没教养。
“知道了奶奶,你们保重身体。”挂了电话,林希很心酸。母亲曾对她说过,你是我的女儿,你应该站在我这边,我都没有强求你不理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是,如果我不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哪天没了我们都不知道!”父亲是独子,唯一的哥哥英年早逝。
母亲曾在与爷爷奶奶的争吵中,说了一句“你儿子死得早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这激怒了一直袒护儿媳妇的爷爷,于是,母亲也对爷爷失望了。在林希想来,这句话大概也像自己和母亲吵架那样,是母亲理解的有偏颇。谁会拿不相干的事往她身上推呢?
于是,爷爷奶奶成了留守老人,母亲却总挂在嘴上:等他们老了,不还得我伺候他们?你现在也经历过了,你能明白我的感受了吧?
林希不说话,但是她的心里想:妈妈,我还是不明白。爷爷奶奶已经很老了。我经历过了婚姻,我知道自己无法承受和忍耐,所以我离婚了,给自己解脱。如果我没离婚,那我就会做好忍耐的准备,我想时间会化解我的怨恨。我也不想让佳佳以后能理解我,因为我不要活的这么没有自我。如你一般,最后把所有的委屈归结给他人和孩子,让别人都顺你意,你也一样不开心。因为你过去受的苦都留在你心里,如果自己不放过自己,别人又怎么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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