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以沈氏如今的状况，确实无力同那些人抗衡。沈家的噩耗又何止瑞士的项目亏损，和未过门的少奶奶暴病身亡。国内的舆论甚嚣尘上，不少人巴不得生吞活剥了他。自己都焦头烂额了，又如何有心情为已故的太太讨回公道呢？

　　慕晟昭心中有了结论，淡淡一笑。

　　沈其琛对着那个惊慌不已的赌场女郎开口道，“你说的对，我不光是一个衰人，还是个鳏夫。”他说着，将手里的筹码全都送给了她。

　　女人又惊又喜，一时之间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拘谨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和刚才风情万种的模样判若两人。

　　“怎么，沈老板不玩了？”慕晟昭道。

　　“不玩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国内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回过头去望了望这纸碎金迷的地方，不知是同慕晟昭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我太太生前最后一次约我见面，就是这里，只是，我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他说的是事实，却又不是事实，可眼神里的落寞哀伤，确如一个失去爱人的人该有的模样。

　　慕晟昭从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但他却从心底同情这个男人。那些人的手段他知道，死在他们手里的又何止他妻子一个人。他拍了拍沈其琛的肩膀，欲言又止，那些他所知道的真相，一个字都不能说。

　　“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忍一忍，都会过去的。”

　　沈其琛点点头，并未即刻意识到他话里的含义，只当他是宽慰自己忍一忍丧妻之痛。直到在飞机上，他想着霍家桐劝他忍，才忽然将慕晟昭的话又回忆了起来。

　　曼娆最后约他见面的地方是慕晟昭的赌场，那慕晟昭是否知道她被顾家人带走了呢？如果那句话还有别的深意......沈其琛的眉头登时皱在了一起。

　　仿佛是命运有意安排，她约他在赌场见面，将自己的命放到了他的赌桌上。第一局，他赌顾良辰会默认这个死讯，结果他赢了。所以即便在那销金窟输再多的钱，他都不在意，因为他赢了顾曼娆的安危，在他眼里，那比一切都重要。

　　可是第二局，要赌慕晟昭不知情，沈其琛不敢冒这个险。黑眸眯起，露出一丝杀意。吩咐廖远时刻盯紧这个人和Hippodrome赌场，“查清他的背景，如果他知道三少奶奶的下落，或者有半点打探顾家的动向，廖远，不要留活口。”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有威胁到曼娆安全的可能，哪怕那可能性概率极低。

　　所以无论对方是敌是友，是单纯劝他节哀，还是真的知道什么，他都将慕晟昭提到了黑名单内。

　　“少爷，这么做会不会太绝了？慕晟昭在唐人街那带也算响当当的人物，未必会和那群人有什么瓜葛。”只是知道顾曼娆在哪就要死，廖远忽然觉得三少爷有些不近人情。

　　“绝？二小姐怎么死的？那些人的手段你不清楚么？有事随时向我汇报。”声音带了怒意，沈其琛顿了顿，继续说道，“廖远，三少奶奶，绝对不可以有事。”

　　“是！”想起二小姐惨死的样子，再听着男人半是命令半是托付的话，廖远立刻应了下来，对沈其琛的决定再不敢有丝毫质疑。

　　赌场里，慕晟昭看着沈其琛快步迈入那仍旧落着雨的街道，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他丝毫不知道自己最终还是因为一时心软，而惹祸上身了。

　　是谁说过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几方势力互相盘算着，几个男人彼此误会着，竟将顾曼娆的死讯做实了。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早已是另一番光景了。

　　＊

　　男人坐在书桌前，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放在一旁的报纸上，赫然写着顾曼娆的死讯。本来岳舟跟他说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报太大希望了，可当事实真的摆在眼前时，他心里还是无限惆怅起来。

　　那样漂亮的女孩，竟为了一个男人死了。

　　跟沈其琛谈判的时候，他态度坚决，罔顾自己姐姐还在他们手里，也不肯交出爱妻。

　　而如今因为岳舟的失误，全盘计划都要改变，吞并沈氏的行动也迫不得已要提前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就算他们不动手，沈其琛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正这样想着，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师爷，你看上的姑娘终归还是死了。为了补偿师爷，我让晟昭又挑了几个美人儿给师爷送去。”

　　“您客气了。”恭恭敬敬答着，慕晟昭送来的女人，怎么能同顾曼娆比。

　　“呵。以前到不知道师爷竟也是好女色的。这女人啊，都是祸水，就比如这次，若不是你看上了人家的太太，我们本来不需要这么早就同沈氏正面交锋的。”

　　知道对方这是在埋怨他，他本以为拿下顾家，自己功不可没，所有人都会敬他三分，包括那个慕晟昭。却没想到伴君如伴虎，枉他这些年为这个人赚了那么多钱，到头来还是不能有一点点的失误。

　　所有人都知道，老大把慕晟昭当成过命的兄弟，信任至极。而他这个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师爷，处理得却全都是脏手的活儿，满腹经纶，却不如一个管理赌场的打手，真是可笑。

　　拳头越握越紧，语气却不敢有丝毫不敬，“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顺利拿下沈氏。”

　　似是对这个承诺很满意，听筒那端传来男人的大笑声。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位师爷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物。

　　挂断电话，男人点了一支烟，火柴燃起的瞬间，照亮了整个书房。天花板上绘制的星空图美轮美奂，每颗星星都是一颗钻石，星星之间用金线连接，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星座。

　　火柴燃尽，整个房间恢复成一片黑暗，那美丽的星空也隐入阴影，消失不见了。只留点点钻石火彩，像是一双双充满了欲望的眼睛，彰显着主人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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