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雷声大作,刚坐到车里,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安好下意识的去看秦昊的手。
血混着树叶的绿汁还有树皮黑褐,看上去一片脏污。
安好眉心一紧,从包里翻出手帕。
“拿过来。”
秦昊正在发动车子,闻言侧目看向安好。
“什么?”
“手。”
秦昊笑了,乖乖伸手过去,那手心摊开在安好面前,才发现整个手心多处的皮都擦破了,还扎满了刺,根本无从下手包扎。
柳眉紧蹙,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另一只手,她开口:“我来开车。”
他再一次为她受了伤,如果丢下她不管,他不至于伤成这样的,还是这只手,为她阻挡过玻璃瓶的手,安好不知道那道伤口有没有撕裂,她的心里,充满着担忧。
时隔多年,其实,她还是会担心他。
秦昊也没有拒绝,下车。
外头下了大雨,等他绕到副驾驶座的时候,雨点已经将他淋的势头,便是如此,他的姿态却半分也不狼狈,雨水顺着他的刘海落下,划过他的脸庞,安好看的有点儿待。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过相似的一幕。
那一次,也是来扫墓。
6月的天,近了夏,说变就变。
上山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下山就下了雨,而那次很不幸,他们的车子还陷在了泥巴里。
他下车徒手去清理轮胎边上的泥巴,她要下车帮忙,他却站在副驾驶座的窗口,命令她待在车上不许动。
回忆里,其实也有一些很温暖的画面。
安好不觉陷入,或许是这样的情景太熟悉,也或许是雨太大了。
直到他敲车窗,她才猛然缓过来,赶紧的爬到驾驶座。
秦昊打开车门上来,原本只临时了外套,这下,全湿了。
不过,他却丝毫没有抱怨,上车后就松开了领带,解开了衬衫的两颗口子,露出胸口一片麦色健康的肌肤,安好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局促的收回了目光,她以为他要脱光,不过他也只是揭开了那两颗扣子而已。
车子发动,在泥泞的郊外小路上龟速前行,雨势太大,几乎倾盆,乡间小路本就狭窄,因为泥泞更不好走,安好开的小心,心里头不断的祈祷着这次千万别再卡车轮了。
她可是记得那次车轮卡出,秦昊徒手挖开车轮边上的泥巴,结果因为满手的泥泞他暴躁的差点把车子砸掉,一路上脸色都是阴沉的。
他有严重的洁癖,从他现在嫌弃脱沾满泥巴的皮鞋摇下车窗丢出去的力道就可以看出来。
安好不觉别了别脚。
她虽然没穿鞋,但是脚上也满是泥泞。
这一别脚,不觉踩了油门,车子猛然加速,安好自己猛吓了一跳,不过车子,却在一个短暂的加速后,卡住了。
呜呼哀哉,安好满心祈祷别发生的事情,似乎又发生了。
“该死。”
秦昊低咒一声,看向安好:“这次我绝对不下车挖泥了,打电话叫拖车公司吧。”
安好熄了火,打开车窗看出去,是左前轮卡住了,大概是刚才突然的加速产生冲击力拱高了泥巴。
看着前头漫漫无尽头的乡间小路,这种地方拖车来了也不一定能顺利进来。
看看秦昊的手,现在要他下去挖也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乎,她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情。
在秦昊不注意的时候,开了车门,冲进了雨里。
“该死。”
秦昊的心情,看的出很烦躁,而安好的不听指挥,更让他烦躁。
几乎是安好下车的瞬间,他就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跟着下去。
雨水肆虐,瓢泼,一点也不必当年那场大雨小。
其实说来奇怪,几乎每一年她母亲的几日,都会有雨。
安好顶着大雨站在左前轮处,毫不犹豫的蹲下身,开始刨。
方海珠给盘的长发,在雨水中湿答答一片,变得冗重,别再脑后的刘海也被雨水打湿,凌乱的散落在脸颊上,她用手背去抹,抹了一脸泥巴,她却不以为意,继续刨土。
只是一双大手,忽然把她拎起,然后,不由分说的提到了驾驶座,塞了进去。
安好几乎是被丢进去的,跌坐在车里,车门就被关上了,她伸手去拉,却见雨雾中,秦昊拿着钥匙对着车子按了一下,锁死了。
安好拍门,他不予理会,只是蹲下身,开始沿着安好刨的地方继续挖。
安好看着他蹲在地上湿透的身影发呆。
那一次他也是把她给锁住了,只是那一次她的位置是副驾驶座。
记忆,其实一直都很清晰,她说,秦昊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是怎么对我的。
其实,那些忘记不了里,她不想承认有很多温柔的情景,但是这些情景,却并不是被遗忘了,只是被刻意埋藏了,一旦某个场景触动了这些情景,安好才发现,无法忘记的,不仅仅只有恨他的那部分,还有——爱他的那部分。
靠在车窗上,有些叫做忧伤的颜色写在她的脸上。
秦昊就像是一种香气,只闻了一阵子,却在记忆里搁浅了一辈子。
安好的眼眶,有些红,如果时光倒转,如果没有和陆觉相遇,如果没有去美国,如果没有那纸离婚协议书,如果柳浅没撞飞她,如果柳浅没有回来,如果……
如果她从未遇见过秦昊。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只是情深的是她,缘浅的却是他们。
有些绵绵的忧伤,肆意的霸占了她的心扉,及至秦昊挖完土打开车门上车,这绵绵的忧伤,又被细细的收了回去。
“发动试试。”
安好依言,发动了车子。
果然可以了。
接下来安好再不敢忽然的加速,一路平平稳稳的直到上了乡村公路。
安好也才松了一口气,看向秦昊,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的她,竟笑了。
她是忍俊不禁,谁让他像个僵尸一样的坐在那。
沾满泥巴的手,被嫌弃的放在身体前方,而两只脚,则是已经把脚下的地毯拧成了麻花。
他脸色通红,呼吸急促,看上去像是重病似的,只有安好知道,他这是让重度洁癖给折磨的。
见安好笑他,他没好气催道:“开车。”
“要不下去洗洗吧。”
安好指了指边上的水库。
秦昊却道:“谁知道有没有人在里面撒过尿。”
安好嘴角抽搐。
“随你,先把你的手包扎下吧,前面有一家医院。”
“对,去那家医院。”
听他的语气,好像也知道那家医院。
安好加快了车速。
十来分钟就到了那家医院,几乎是安好刚把车子挺好,秦昊就下了车,径自往里,那速度,就像是乘了火箭。
等到安好下车跟进去,早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得问护士。
“请问刚才进来的那位先生呢?”
“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
“哦,那请问你们这的洗手间在哪里?”
安好想,秦昊大概是去洗洗了。
护士指了指其中一个方向。
安好谢过,一路往卫生间去,医院的地板冰凉,没有穿鞋子的安好穿过长长的走廊,几乎所有迎面而来的人,目光都会在她脚上停驻几秒,安好有些尴尬。
她确实,有点儿太不修边幅了。
索性低着头,她怕被人认出她就是那个大画家安妮。
好在,她现在这个状态,也不会有人把她和电视上那个光鲜艳丽的画家安妮联系在一起。
匆匆到了厕所,看着男厕的门等了会儿,却不见有人出来。
倒是厕所的阵阵臭气,熏的她鼻子疼。
她再等了会儿忽然明白过来,秦昊是那种宁可憋死都不上公共厕所的人。
他强大到匪夷所思的洁癖,别说是公共厕所,就算是公园里的公共长凳他也是不坐的,用他的逻辑来说,这些凳子每天被千人坐,还会爬过虫子,落上灰,而擦洗这些凳子的抹布和水还不知道是不是拖地水,所以,那些公共长凳,被他百般嫌弃。
安好在那三年里潜移默化的被他传染,也有些轻微的洁癖,不过却远不至他那么“病入膏肓”。
分析了他绝对不可能在公共厕所里,安好又光着脚丫转身往外,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长的和秦昊九分相似。
但因为他身上那身白大褂,大褂领口里的花衬衫,下面一双棉布拖鞋,以及白大褂和拖鞋之间露着的两条小腿,既像个医生,也像个——神经病。
试问谁会穿着德行。
他在她面前十步的地方就止步了,皱着眉头看着她:“光着脚到处跑什么?”
一开口,安好便确认这是秦昊了。
只是这变装的速度以及风格,也忒让人瞠目结舌了。
“过来。”
他伸手,安好有些木讷讷的上前,伸手放到他的掌心,这一切,都那么自然,直到被他温暖的大掌包围,安好却猛然抽回了手,认清楚了现状,冷然道:“你去哪了?”
“换衣服,不然我会疯掉,走,带你去换一身。”
他再度拉住了她的手,安好这次没有抽手,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有那么一点,贪恋他掌心的温度,可能是浑身被淋湿又光着脚太冷了。
安好被他带到了二楼,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个男人看着安好,微微吃惊。
旋即十分有礼的和安好打招呼:“你好。”
秦昊却很不客气道:“帮我找一身女装来,她很瘦,最小的尺码就可以。”
“恩。”
对方依旧是那么彬彬有礼,金丝边的眼睛搭配上那一身白大褂,比秦昊有医生范的多,秦昊这一身白大褂,生生给他穿出了时装的感觉,而对方却十分的有职业味道。
面对秦昊的不客气,他也一直都是微微笑着。
和安好擦身而过点头示意,出去没多久回来,拿了一件短袖,还有一件护士服。
“真的非常抱歉,也没有女式的裤子。”
这个“也”字,安好终于明白为什么秦昊要打扮的这么不伦不类,花衬衫外穿个大褂子,原来是因为没裤子。
不觉想笑,不过她忍住了,因为她知道,她也将要变成秦昊这个神经病的装束。
“不然我不换了。”
“你还想生病吗?患上,我让人去买了,先将就一下。”
将就,果然是得用这个词的。
安好确实很冷,身上的衣服也很粘糊,于是乎出于自身健康考虑,她接受秦昊这个提议。
“你出去。”
“……”
他没应,不过却乖乖的出去,顺便带上门。
安好注意到门上还有个玻璃小窗,忙过去拉上白色小布帘,这才放心脱掉身上湿答答的衣服。
用办公室里的水龙头洗干净了手脚,伸手将湿答答的头发揭开,抖了抖。
没有内衣,她左右看了一下,非常不好意思的偷用了人家一卷纱布,把胸口裹的严严实实,才套上断袖,穿上粉色的护士服,下面和秦昊一样,一个棉拖鞋。
开门出来,和秦昊大眼对小眼,安好再也崩不住冷脸,只觉得这样装扮的两人,简直就是演滑稽片的,尤其是他,花衬衫外头一个白大褂,下半身还是真空的。
所以,她笑了。
秦昊挑眉看着她:“我有这么好笑吗?”
安好止了笑意,坐到走廊长椅上,荡着两条白皙的小腿:“不好笑。”
“明明在笑我,你还要否认吗?”
“没有。”
“你有。”
安好抬起头,瞪着他:“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呵。”
不觉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再也不剑拔弩张。
秦昊轻笑,坐在安好边上。
安好侧头看他。
“怎么不介意这是公共椅子了。”
“你倒是记得清楚。”
安好一怔,声音瞬间冷了,疏离淡然道:“别自作多情,我只是猜你这样有洁癖的人,应该不会坐这种公共板凳。”
“为什么要否认呢,明明你从来没忘记。”
安好嗤笑:“就算是记得又如何,我记得住这些事,我也记得住更多的事情。”
“所以,我想弥补你那很多的事情。”
安好晃着的两条腿沉沉落了下来。
“何必呢?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在乎。”
他侧头看她,目光深邃。
不等安好的冷嘲热讽,他已自顾着开口:“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他的声音带着很温和的声调,嘴角的笑意也是温和。
在秦昊脸上,要见到这种表情是难得的。
真是连他的眼神,也是温柔的。
就像是一匹柔软的绸缎,收敛了霸道,洗却了无耻,他用一种温柔似水的语气,说着这样淡淡温暖的话。
只是对安好而言,这句话来的太迟了。
如果在她出车祸的时候他能给她一些温暖,哪怕只是一点点,她或许都会考虑留下。
可是十天十夜,他都陪在柳浅身边,而对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的她,他残忍送上的,却是一纸离婚协议书。
安好对他的心,痛到了极致,些许的温暖早已经无法弥补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了。
“你有什么资格不放我走?用那种死缠烂打,强取豪夺的下作手段吗?”
她没被感动,只是冷笑的看着他,那眼神里的嘲讽,让秦昊心头微凉。
那样的眼神,太过决绝。
“呵!”秦昊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
“秦昊,不要做那种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愚蠢举动,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做的是陆太太。”
“呵呵!”秦昊又是轻笑一声,笑意依旧带着几分嘲讽。
安好被他笑的心烦,索性中断了和他的对话,她发现,和秦昊根本没有办法理性对话。
首先忽略掉秦昊的态度,便说她,也要很努力才能保持不失控。
他凭什么?
在那样几近残忍的伤害她之后说爱她,他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就算明白,他配说吗?
秦昊也没再言语,各怀心事,彼此安静,直到那个白大褂金丝边眼镜的大夫再回来,手里拿了两套衣服。
“衣服买来了。”
过来,才发现安好和秦昊之间的气氛不对,他推了推金丝边眼睛,把一套女装放到安好手里:“小姐你先去换吧。”
“谢谢。”
安好抱着衣服进去,她刚才坐的位置被那白大褂的医生占据,坐在秦昊边上,苏阳用胳膊肘捅了捅秦昊:“谁啊,女朋友吗?看你对她挺上心的。”
秦昊的回答,差点让苏阳脸上的金丝眼镜掉落。
“我老婆。”
“是亲昵的情侣称呼呢,还是法定意义上的称呼?”苏阳推了推眼睛,心里分析着肯定是前一个了,就像是时下年轻人情侣之间的亲密称呼。
却听秦昊用一种陈述的语,淡而清晰道:“后者,法定意义上的老婆。”
这下,苏阳瞠目结舌了。
甚至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逗我玩吧。”
“我有这个必要吗?要给你看我们的结婚证吗?”
苏阳显出了巨大的兴趣:“看看也好。”
车上,你自己去看。
丢了车钥匙给苏阳,苏阳那样沉稳的人,现在眼睛发光,呼吸急促,兴奋的就像是个老小孩。
他拽着要是出去的时间,安好换好了,换秦昊。
秦昊进去,安好坐在走廊上原来的位置,身上是一身很普通的断袖牛仔,鞋子是一双款式有点儿幼稚的卡通帆布鞋,都是没有牌子的普通衣服,可是愣叫安好传出了一种奢侈品的的味道。
苏阳拽着两个红本本兴奋的回来的时候,外面椅子上已经换了人。
可这丝毫不影响苏阳楚楚衣冠之下那刻爆发的八卦之心。
“弟妹,刚才你怎么不自我介绍呢,我和秦昊是很好的朋友,我叫苏阳,秦昊没和你说过吗?”
这个弟妹,让安好恶寒。
及至看到苏阳手里的结婚证,她就明白了这个称呼的来源了。
想撇清,可是这个时候十张嘴未必也说的清楚,何况她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面对一脸客气和兴奋的苏阳,她只能尴尬的勾了勾嘴角。
“都没听秦昊说过,隐婚啊,瞒得够紧的,弟妹你们还玩这一套。”
“其实,我们已经……”
离婚了?
终于忍不住想说,可是下半句话,却被开门出来的秦昊截了过去——“决定不隐婚了。”
安好震惊的看着他。
苏阳却浑然不查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一个劲感慨:“真是没想到,苏眉也不知道是吗?”
“恩。”
“你们两,都可以去做地下工作者了,这保密工作做的,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婚讯?”
“近几天吧。”
秦昊淡淡道。
安好却蹙了眉:“秦昊。”
秦昊微微一笑看着她:“走吧,苏阳,你车子借我,我那车太脏了,这个,还给我。”
秦昊伸手,苏阳把结婚证送到了他手里。
秦昊接过,放到休闲外套的口袋里。
一手拉过安好,往门口去。
安好挣脱,秦昊改抱住她的腰,安好有挣脱。
苏阳看着两人的背影,低念一句:“这是吵架了吗?小两口还闹别扭,呵呵,小两口吵架也正常,何况是秦昊那脾气。”
苏眉叼着吸管喝着她的减肥蔬菜汁,手中捏着一个陶瓷碗,苏阳的电话进来。
苏眉看了一眼,吃力的用下巴按了接听键,顺便开了免提。
“喂,哥。”
“苏眉,你已经很多天没回家了,妈很想你。”
“你少说了半句话,妈不是很想我,她是很想我回去相亲,你告诉妈,她要是再逼我,我就出嫁当尼姑。”
“呵呵,孩子气,对了,你认识婗安好吧?”
“恩?”苏眉一下没反应过来,大约是没想到婗安好这三个字会从苏阳口中说出,不过很快道,“恩,怎么了?”
“你知道她是谁吗?”
“画家呗,电视网络上不都是她的新闻。”
“那她和秦昊的关系你知道吗?”
“关系?拍拖?”
“深一点。”
“订婚?”
“再深一点。”
“哥,你确定比订婚还要深一点?”
“猜猜。”
“不会是——结婚了吧?”
“猜对。”
苏眉手里的陶瓷碗,捯饬了半个下午总算出来个满意的坯子,然后就因为苏阳这两个字,陶瓷碗又变成了一团泥巴。
不过,比起苏阳带来的这个劲爆的消息,这一点都不可惜。
她甚至不顾满手泥巴,抓住手机放在耳朵边上,不敢置信道:“哥,你逗我玩吧。”
电话那头,苏阳用亲身的经历,向苏眉证实了这一切的真实性,苏眉及至挂电话,眼珠都是瞪着的,脸上写满了一个硕大的字母以及一堆惊叹号——WHAT!
惊叹,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劲爆的消息,更是因为,那天在苏廊,那场女主角是安好,男主角却不是秦昊的求婚。
“什么情况这是。”
拿起电话要给秦昊拨过去,又想到苏阳说秦昊现在和安好在一起,她又放下了电话。
不过心里头还是没有办法把这件事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苏阳说,结婚证上的日期是六年前的7月23日。
这不科学啊。
六年前的5月初,秦昊还因为柳浅的离开意志消沉,萎靡不振的,怎么过了两个月不到就结婚了。
凭苏眉和秦昊不算浅的交情,对安好也是今年也才知道的,那还是因为秦昊自己送了一组安好的照片让她做成瓷器。
苏眉脑子有点儿乱,不得不抓了一张纸,一支笔,画了个表格一点点理。
安好的采访她看过,六年前5月份安好说她出了一场车祸,而那个时间——
“秦昊和我说过,他把人给撞了,难道,就是安好。”
苏眉把安好的采访,柳浅的出国深造和回国发展,还有秦昊的婚姻联系在一起,结果,更晕了。
时间上是不晕,秦昊娶了安好,在柳浅离开后的两个月,而柳浅回来后的两个月,安好就去了美国,在美国三年,直到近期在回国开画展。
所以从时间上来看,安好因柳浅的离开进入秦昊的生命,因柳浅的回来离开秦昊的生命。
她晕的是,以她对秦昊的理解,他对柳浅的感情不至于如此浅薄,在柳浅离开后没两个月就结婚了。
那么,感情填充?
联系那场车祸,是因为补偿?
苏眉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结果得出一个结论:纸上谈兵是行不通的,一切的答案只有秦昊能够给她,包括为什么那好中间要去美国三年。还有,怎么接受别的男人的求婚。
苏眉是个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人。
这是说的文艺,说的直白点,她就是一个不想搭理的人事物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但是关心的事情她就有强迫症非要搞清楚。
如今秦昊和安好的婚姻,无疑激起了她的深度强迫症。
以至于她握着手机,焦躁的徘徊于给秦昊打电话呢还是不给秦昊打电话之间。
“老板。”
楼下,有员工叫她。
苏眉冷静了冷静:“人又跑不了,等晚上再打吧。”
女服务生指着门口,一脸为难:“厉少又来了。”
自从上次在秦昊大厦门口再见之后,厉春楚大约是皮痒了,三天两头来一次,无一例外的浮夸的捧着一大束玫瑰,玫瑰的颜色千变万化,红橙黄绿青蓝紫的,五彩缤纷,可是再没有一种颜色能打动苏眉,只会让他自己挨打而已。
苏眉斜睨着窗外那一抹身影,在女服务员耳朵边上耳语了几句。
女服务员为难的看着她:“老板,这不打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去做就是了。”
“哦。”
女服务员出去,对厉春楚说了几句,厉春楚脸上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然后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往苏眉的窗口下挪。
只是……
兜头的一桶泥巴水,瞬间让帅气的他,变成了一只褐小鸭。
苏眉在楼上窗口笑的没心没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厉春楚在窗下咬牙切齿:“苏眉,这是我爸爸向我妈妈求婚时候穿的西装。”
苏眉收敛了笑意,冷哼一声:“你自找的。”
“你给我等着。”
丢掉花,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巴,谁能认得出来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就是A市四少,堂堂有名的厉家少爷。
苏眉兀自得意,不给他吃几次教训,他就不知道知难而退。
泼了厉春楚一大桶泥巴水,她心情莫名的好,想到厉春楚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哈哈大笑起来,却听见,楼下一阵喧闹。
“厉少,你不能上去,厉少。”
苏眉收敛了笑意,眼底一片“狠毒”。
“不怕死是吗,那我就连个全尸都不给你留。”
几步走到门口,一拉门,兜头就是一桶液体。
苏眉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对面传来了厉春楚前俯后仰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眉的嘴角,尝到了可乐的味道。
该死的,居然拿可乐泼她。
眼底满是杀意的看着对面的难惹,她想,今天,他大约真是皮太痒了,那她就给他挠给痛快。
厉春楚的笑声,只持续了只有十来秒,接下来,就被歇斯底里的嘶叫声给替代。
一楼的员工,每随着厉春楚尖叫一声,就浑身抽抽一下,有几个女员工,嘴里还配合的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要不要上去看看。”
“会不会出人命?”
“别,不想死就别上去。”
厉春楚的惨叫声持续了两分钟左右,楼上没声音了。
这下底下的人更忐忑。
“死了?”
“应该,不会吧。”
“上去看看?”
“我不去,你去。”
“我也不去。”
二楼,终于在一顿胖揍中成功逆袭,接着省身高和体重优势将苏眉压在了地上。
厉春楚没浪费这难得的逆袭,争分夺秒的,把唇送上苏眉的唇。
四唇相触,她僵在了那,他趁机将她双手制住,压在身侧,长舌直入,勾缠着她带着可乐味道香甜的唇舌。
他以为,得逞了,只是没想到……
“啊……”
就在楼下你推我让上去查看下忽然不发声的厉春楚是不是挂了的时候,二楼传来了一声比之前更为凄厉的惨叫声。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死,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一群围在楼梯口的员工纷纷散去,厉春楚的第二轮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二楼响起,只是谁也没想着要上来看看他,他本来还以为会有劝架的,只是他想错了,那么狠心的老女人教出来的员工,怎么可能又良心。
“苏眉,我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无人营救,只能自救。
苏眉终于收了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厉春楚:“见你一次打一次,再来就往死里打。”
厉春楚抬起头,嘴角溢着血,苏眉一惊,她咬了他的舌头,却没想到咬出了血。
“赶紧滚去医院。”
“这舌头肯定断了,好疼。”
厉春楚说着,有更多的血从嘴角溢出。
苏眉慌了,蹲下身:“张开嘴,我看看。”
“不要,你会心疼。”
“谁心疼你,张开。”苏眉没好气,语气却很急。
厉春楚委屈的看着她:“下手真狠,你真是要把我往死里打吗?”
边说着,那嘴角的血收不住似的往外流。
“你……起来,去医院。”
苏眉彻底慌了。
伸手拽厉春楚,却被厉春楚反拉进了怀中,死死抱着:“别动,抱一会儿我就好了。”
“你,放屁,赶紧去医院。”
“不然亲一个,亲一个我肯定好了。”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那样的眼神,看的苏眉忍不住想给他一个耳光,他总是这样,吊儿郎当的,当年对待他们的婚约是如此,现在对待他自己的身体也是这样。
苏眉生气了,冷了面孔,转身回房:“爱怎样怎样,你死了都和我无关。”
厉春楚脸上装可怜的表情敛去,目光有些淡淡疼痛的看着那道孤傲的背影,起身,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拥住了她。
她的肩膀在颤抖,她在哭,厉春楚心疼了。
“我没事,我逗你玩的。”
苏眉挣扎,力道却并不大,厉春楚抱的更紧:“眉眉,我们和好吧。”
“滚。”
“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够坚定。”
“你滚不滚。”
“不滚,死都不滚。”
“那好,我滚。”
苏眉大力挣脱厉春楚的怀抱,转身下楼,拐弯消失在了厉春楚的眼前。
厉春楚目色复杂疼痛,张开嘴吐出了一口血,仔细看,那血颜色略显鲜红,吐出的那口血里,还有一个胶囊外壳一样的东西。
勾着舌尖划过牙齿,他微微抽了一口气。
虽然血是假的,但是苏眉那一口,咬的真的不轻。
不过她还愿意咬他,说明她心里还有他。
想想悔婚早几年的时候,她对他视若陌路,不理不睬,那才是最难以忍受的。
那天在擎天集团楼下大厅相遇,她又揍了他,雨中,她微微回头的那个细节,他知道,她对他,恨过后,却依旧是爱的。
所以,死缠烂打如何,强取豪夺如何,他这辈子就认定苏眉这一个人了。
想到她担心他时候的样子,他笑了,虽然脸上都是泥巴,却丝毫不妨碍他那一抹笑意下,桀骜邪魅的英俊。
苏眉觉得被厉春楚缠上了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事情。
盯着湿答答的透着可乐香味的衣服走在街上,她自然招惹来了不少目光,却都被她恶狠狠的瞪回去。
拐了一个路口,上了一条人少的路,迎面过来一个男人,一直盯着她看,看的她不耐烦,死死一眼瞪过去。
对方一惊,旋即笑道:“苏眉。”
苏眉皱眉,停下脚步看着对方,半晌才反应过来:“张会长。”
这是苏眉曾经所在的一家国内知名的陶瓷艺术协会的会长,苏眉是经朋友介绍入会的,入会后发现这种条条框框的组织不大适合性格自由的她,所以只待了一个多月就退了。
那个协会对别的陶瓷艺术家来说是趋之若鹜,不过不适合苏眉。
当时这个张会长,对苏眉算是挺照顾的,苏眉刚入会就要给苏眉一个头衔,只是多年不见了,苏眉刚才一眼还真没认出对方来。
“呵,我看着就是你,你——这是?”
张会长上下打量着苏眉,苏眉有些尴尬。
“方才可乐洒了。”
“哦!对了听说你现在开了一家中餐馆。”
“恩,就在前面不远。”
“怎么,结婚了没?”
“没呢。”
对方眼睛一亮:“我正好来参加一个陶瓷研讨会,明天上午有个圈子里的展览,有白海和白岩两位老师的作品,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记得你说过这两位老师的作品是你最喜欢的。”
“真的可以去?”
苏眉其实已经算是出了这个圈子了,所以就算当年她在这圈子里小有成就,现在也和那些人渐行渐远,所以这种圈子里的展览,是不会发请帖给她的,她也很少再去关注。
有这样的机会,自是难得。
何况可以看到偶像的作品。
张军笑道:“怎么不可以,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我酒店就在附近。”
“行,真的很谢谢你张会长。”
“对了,带上你的作品吧,我也很久没看过你的作品了。”
“呵呵,劣作而已,不登大雅之堂。”
“自有伯乐识马,你又何必谦虚,带上吧,让白海老师点评点评。”
苏眉眼睛冒了光:“白海老师亲临吗?”
“对啊,白岩老师本来也要来的,但是他最近身体抱恙,所以来不了,但是白海老师确定是出席的,他和我住一个酒店。”
“太好了,张会长,谢谢你。”
苏眉给张会长鞠了个躬。
她退出了陶艺界,但是对陶艺的热衷却不减当年。
这从她房间里全套一体的炼陶设备就可见一斑。
对方温和一笑,脸上是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和稳重。
三十五岁,张军不年轻了,岁月甚至在他的眼角落下了细细的皱纹,可是那些皱纹里,透着的却生活积淀下来的睿智和沉稳。
官二代,但是却弃政从艺,家世背景光鲜亮丽,他本身也在陶艺界有极高成就,被圈内人誉为下一个白海大师。
目前他担任着多个头衔,最大的一个就是中国陶艺协会会长,出过书,开了一个培养陶瓷艺术家的学校。
这样的张军,无疑是优秀到无可挑剔的。
所以他未婚,对很多人来说不可理解。
但是仔细想想,或许是眼光太高。
事实上,张军不是眼光高,只是他在等,等一个适合他的人。
在看到苏眉的时候,他想,或许他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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