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上的雪还很厚,而且没有一丝痕迹,脚踏上去竟然会不忍继续往前走,怕踏碎这一片完整。
湖面还飘着积冰,在阳光下特别明显。
湖西边的山上大雪覆盖,似乎睡着了。山脚下的小洋房在此刻似乎格外娇羞,在雾里若影若现。
坝上不一会儿就留下了三三两两的几串脚步,李梦娟累得直喘气,不知道宇明希要干啥。
“你要干嘛?”李梦娟的口里吐着白色的雾气。
宇明希没有立刻说话,他看着湖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到底要我跟你上来干啥啊,冷死了。”
“你很喜欢我是吧”宇明希突然来了一句。
李梦娟内心一抖,她很诧异,难道宇明希发疯般拉她来这儿就是问她是否喜欢他的。
但是宇明希的突然发问又立刻让她害羞低下了头,脚尖在雪地里缓缓的划过来又划过去。
“可是也许你也知道,我喜欢的是水若兰,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宇明希轻描淡写的说着。
湖面有几只水鸟急速飞过,差点被湖风吹落进湖里。
李梦娟的头好像被猛烈的击打了一下一样,轰轰隆隆的响,她有些眩晕,但是理智告诉她要镇定,眼泪不由自主的挂在了她漂亮的面孔上。
宇明希走过来,揽过李梦娟的双肩轻轻的拥抱她“李梦娟,我知道你很好,可是有时候我也真的好无奈,说实话有时我真的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一想到你们这些一直对我好的朋友,还有我爸爸外婆,我又觉得那样对不起你们。”宇明希的声音沙哑了,每一句话就像刀一样直中李梦娟的心。
李梦娟推开宇明希怔怔的看着他“你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把死挂在嘴边,宇明希请你告诉我,不要吓我好吗?”
宇明希的嘴角有一丝青涩,他不知道怎么说话,但是他知道他现在只能对李梦娟说了,他不愿默默地离去。“李梦娟,你觉得我内心快乐吗?”
李梦娟一愣“内心?”她看不到他的内心,她也从来没有去思考过他的内心,她看到的只是他温柔的眉宇,白瓷般的皮肤,飘渺的头发和他那她永远也判断不清的眼神。在她的眼里他是一位低调的听话的孩子,他也会跟她开玩笑。
突然间过去的一些细节如放电影般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窗边的那个发着呆的男孩,那个多情的诗人,总是不愿争论的男孩,总是感叹流水落花春去也的男孩,总是悲伤别人的故事的男孩。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在她眼里仅仅只是悠闲,多情。
他总是悠闲地看着窗外的叶子飘落漫天,总是看着春去秋来,花落花开,总是在笔尖的轮回中度过生活,总是写着意味深长的诗,总是吹着绵延悠长古典的曲子。
李梦娟如在梦中醒来。
宇明希再一次揽过李梦娟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装进眼里,透射出积累了千年的忧郁与无奈,越来越近,她似乎感觉到了他微微的窒息,她的心异常的跳动,他轻轻地吻下去,吻在李梦娟的右脸上,如一团舞,瞬间的温柔。
宇明希轻轻地放开李梦娟,看着双眼微闭的李梦娟,瞬间眼泪挤满了他的眼睛,他猛地一把抱住李梦娟,低声啜泣。
十八岁了,他还是无法抹去所有的眼泪,还是会在万分无奈的时候低低的哭,只是哭的理由多了一份透明。
突然间李梦娟看到了宇明希所有的脆弱,他完全不是从前的他,她的胸口开始抽紧,她下意识的抱紧他。
“李梦娟,如果我说我是一个快要死去的人,你相信吗?”
“什么?”李梦娟如触电般放开他,满脸恐惧的神色,她怔怔的看着他,他唯美忧郁的眼光中闪闪的眼睛,他白瓷般的皮肤,他真实的表情,一切都表明他没有撒谎。
她不相信,她脑子轰的一下,她有些眩晕。
自从宇明希转到他们班后,一切都那么正常,他始终是那个安静的坐在教室最后排看着窗外的男孩,他若有所思,但也会咯咯地笑,也会惹自己生气,也会逗她,他也会认真的学习,大声的读单词,到了今天一切都似乎是压挤了数千年的火山一下子全喷发了,宇明希终于倒在了一个人悲伤的世界里,他再也扛不住了。
“你在瞎说什么?”李梦娟抱着最后一丝不相信试探着他。
宇明希放开李梦娟,转身面向一片茫茫的湖,一层寒气浮在湖面上,远山有霁雪,山间几朵云似乎冻僵了一动不动,宇明希的背影折射出长长的忧郁与孤独。
“一切都是上天的捉弄。”他接着说,眼睛看着远处一动不动,“我出生不久我妈妈就去世了,我一直跟着爸爸外婆过着贫苦的日子,我天生就有心脏病,外婆说我经常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人事不省,那时我还小,根本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知道每一次我都好像死了”
宇明希停了停“后来爸爸带我到了好多地方看病,我还小,根本听不懂医生说了些什么,也不认识病历单上的字,只知道爸爸经常哭的很伤心,爸爸每夜都会守在我身边看着我睡着。后来我长大了,一切的困窘构成了我早熟的条件,我慢慢发现我没有妈妈,慢慢发现我有着天生的心肌炎,并且不会活过十九岁。”
李梦娟认真的听着,胸口开始抽痛。
宇明希感觉被泪水洗过的脸被冷风吹过后有一丝疼痛,他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时常在想,上帝为什么不在我小的时候把死亡恩赐于我呢?为什么要让我活得生不如死,每天都活在担心上,我怕了那一次次撕心裂肺的痛。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也许生来的病痛要比感情的无奈而导致的胸口的抽痛要好一些,当一个人的精神与身体都痛得让人不如死去的时候,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李梦娟的心在流泪,眼里却怎么也流不出泪了,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眼前的宇明希变了,变得那么可怕,她第一次听到如此悲观的话,并且是从她最在乎的人的口中说出来的,她听到了绝望与危险。
“哈哈”宇明希冷笑,似乎看穿了世间的一切一样的冷笑“唉,习惯了勉强的笑,真的习惯了。那么多的朋友我不能让他们的快乐被我所冷落,可是我为什么会有一种不被人理解的痛苦呢。只有水若兰,她能读懂我的一切,遇到她,我的一切都变了,跟她在一起聊着那些挥之不去的故事,不管怎么样,有一种心灵交换的感觉。她是个坚强的女孩,我很佩服她,我似乎做不到她那样。但是我的骨子里也并没有认命,我只是太怕失去他们,留下的是他们独自吞咽的悲伤。”
“可是我又能怎样?”
“哈哈哈我又能怎样?”宇明希似哭似笑。
“十九岁啊,多么好的青春啊,好有夏天季节的年华啊,我是等不到了,这阵子我似乎感到害怕了也好也好,至少不会再身体与心灵都痛了,可是为什么我又会爱上水若兰,难道我要让她慢慢陷入悲痛吗?”
宇明希的情绪有突然的波动,他的胸口越抽越紧,慢慢地他狠狠的捂住胸口像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然后他的脸色如白纸一样惨白,豆大的汗被逼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李梦娟被这突然的事件吓蒙了,她跑过去扶着他,却又不知所措。
好像世界一切的痛苦此刻都积到他身上一样,痛苦把他的脸挤成了畸形。
他突然又睁开眼睛,一把伸进衣袋里拿出一瓶药,可是这一小小的举动却好像把他累坏了,抓在手里的药瓶突然掉了。
李梦娟陡然明白了,抢起药瓶赶紧取出一粒药,宇明希以强硬的求生本能吞了下去,但是他突然又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宇明希,宇明希。”李梦娟吓得哭起来。
“宇明希,宇明希,你醒醒,你”李梦娟已经没有了哭的力量,太突然了。
“难道”李梦娟不敢再想下去,她站起来喊着救命,无助额喊着。
湖风还再吹,安静的吹着,不知何时,几只鸭游到了湖中央去了,周围没有一个人,李梦娟除了哭喊,她没有他法,她拼命的拖着宇明希,可是怎么也托不动,天空的云冷漠的一刹白。
“怎么办,怎么办?”一阵恐惧包围了李梦娟。
“宇明希,你怎么能这样,怎么忍心伤害我,为什么要丢下那些爱你的人,为什么说走就要走,你为什么不为水若兰想想,我恨你我恨你”
李梦娟哭得死心裂肺“宇明希,你醒醒,我有话要跟你说,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子,快醒来。”
天空荫得像哭过一样,满世界的无助。
宇明希的眉宇间微微的动了一下,他似乎听到了李梦娟的话。
李梦娟似乎看到了希望。
“宇明希,是我,是我啊,我是娟儿”
他微弱的睁开眼睛,一滴泪刚好在他睁眼的那一霎那滑下眼角,他慢慢伸出手去抓住李梦娟的手,“娟儿,对不起,吓到你了。”
李梦娟又一次忍不住恸哭“不要说了,我什么都懂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我没事的,我怎么可能轻易死呢,我怎么会舍得你们这些一直不让我感到孤单的人呢,即使岁月如此磋磨我也不能死啊,再说我死过那么多次了,一直没死成,说明上帝还没折磨够我啊。”他勉强的笑,又像在哭,脸色仍然白的像雪,刚才如刀刻般的痛苦似乎还浮在脸上,他额边的头发一缕飘散,让他时而渺远时而迫近,眼里被逼出的泪水在满世界的雪光中晶莹剔透。
李梦娟把他的头揽进怀里,泪水像打开了的闸一样倾盆而下。
现在李梦娟才真正的明白,往日的她一直都没有真正理解过宇明希,他有自己苦衷,他的苦衷又有谁能知晓呢,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还萦绕在李梦娟的脑海里,可能宇明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不管怎么样,刚才的一切足以证明生与死真的隔得好近好近,近得超越了我们可以想象的距离,所有的所有都不是梦,都太可怕了。
李梦娟的泪一直顺着脸颊流下,打在宇明希的脸上,宇明希只是无力的看着远处,看着这个他永远也读不懂的世界。
湖风静静的吹着,天空狠狠的阴沉了下来,雪结成冰,远处的雾也冻僵了般呆呆的一动不动。而他们却忘记了寒冷,他们思绪联翩,飞到了很远,飞到了下一秒即将发生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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