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距离(3、4)
体育课,800米测试。
如果要说有一门科目会让辛圆缺头疼不已,当属体育,中考的时候,辛圆缺所有科目中,失分最多的竟然是体育。
而如果将体育比作鬼门关,那800米绝对是坐在鬼门关中的阎王爷,每次跑完800,辛圆缺觉得自己都跟见完阎王没差别了。
所以今天,从站上运动场开始,她的脚已经开始发软。真正体育老师吹响哨子,她脑中一片空白,开始慢慢的跟在十个女生后面往前晃悠。渐渐跟不上节拍,离前面的女生越来越远,不过她习惯了,从来考800都是这样的情况。她闭紧嘴唇,尽量调整呼吸,可还是岔了气,胸缘下方的剧烈疼痛让她转着模糊的视线,努力的想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在弯道处刚好看到她和顾聿衡办的那块板报,已经被擦掉了一半,将要换成新的主题。快到直道的地方,报刊栏后面,她和陈易在这里进行了一番长谈——
“剩下的就算是错,我也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她唇边带着笑,却用了决绝的语气。
陈易沉默片刻后才问,“你有想过跟他坦白么?”
辛圆缺垂下目光,只是唇边的笑容依旧,“用什么理由呢?他如果问我为什么突然坦白,我要说什么?”
“难道你不想跟他在一起?”陈易问出这句话后别开了目光,表情有丝不自在,“不要说你昨天到今天如此紧张的原因不是因为在乎他。”
辛圆缺想,陈易真是不可小觑,那么温润而没攻击性的外表,却什么都看进了眼里。
“告诉了他就能和他在一起么?没必要了。”说这话时,辛圆缺手指不自觉掐紧了掌心。
陈易又静了好一会儿才恍如慨叹,“那就离他远点吧……”
她目光中划过一丝呆滞,仍是微笑。
然后陈易笑着说,
“圆缺,竞赛意愿表过两天就该发下来了,我已经决定,填生物……
希望在竞赛班上,我能和你坐同桌。”
……
眼睛酸痛,视线越来越模糊,她重重喘息着,心像要从嗓子口跳出来,已经开始钝钝的痛,冷风从口鼻灌入,她甚至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在她第二圈跑到一半的时候,同组的其他人就到了终点,她用手按着因为岔气而疼痛的地方,心想反正跑过去也不及格,还得补考,她干脆放弃算了。
可就在这时,眼角隐约收进一个白色身影,开始跟着她跑,耳边是他的声音,“傻瓜,跑快点啊!
再这样铁定不及格!”
她哀怨,痛苦的时候分外任性,不及格就不及格吧,你别理我别管我了。反正从那天开始,他们就似是陷入了一场冷战,关系比以前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尚且不如,她闷头学习,托福单词书去掉了四分之三,他也我行我素,肆意自我,每天该玩的玩,考试的时候成绩依然优异非常,两个人可以整整好几天一句话都不说。刚结束月考,又换了座位,陈易和方雅枝重新坐到了他们前面。她和陈易才说了两句话,顾聿衡就不耐烦的打断,跟她换了位子,让她坐在了陈易后面,自己坐在过道边上,无比方便而随意的和下课必来找他的苏俊或于敏敏聊天……
既然这样还来管她的死活干什么?他就算是体育委员也是男生那边的,扮什么好人。
辛圆缺想着这些,不自觉的就要停下来,手臂却蓦地被他一把抓进手里,拖着就往前跑。
“快快,跟着我跑!”
她呆住,忘了或者无力挣扎,就由着他拖着半死不活的她跑完最后一个直道,冲过了终点。
“4分19,哎,顾聿衡,你们这个可不算。”给女生上体育课的章老师声音在终点处响起。
“刚好及格,章老师你就放过她呗,你看她都快死了,难道还忍心让她补考一次?”
手臂上有力的手挪开,辛圆缺弯着腰,两手扶在膝盖上喘着,四肢的血液大量涌上脑子,金星乱串,胸口闷痛的像是要炸开,刚刚隐隐就有的血腥味现在更加明显,耳边嗡嗡的是顾聿衡在终点处缠着章老师求情的声音。
他插科打诨的似是终于将章老师逗笑了,便说让她及格。
“还好么?”又一双很稳的手扶住她,圆缺抬头,就看见陈易含着担忧的目光,“你应该稍微走动一下,来吧,我扶你。”
她摇了摇头,虽然明知这样对心脏不好,还是挣开陈易的手,直直往地上坐去。
还没挨着地就被人扯了起来,冷冰冰的冲她吼,“你不活了啊?”
辛圆缺用力瞪他,眼睛通红,顾聿衡一下子就心软了,就像刚刚看着她跟蜗牛一样在跑道上挣扎时,一下子就忘了她和陈易在报刊栏前的亲密和默契,忘了这么多天的别扭一样,他有时候真想骂辛圆缺,怎么态度说变就变,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再进一步……
“来,走走。”他回过神来,拉着她往前走。
辛圆缺腿像灌了铅,哪里走得动?外加身体不舒服,脾气也涌了出来,干脆就定在那里,坚决不动。
“不动?那我抱你了?”顾聿衡眯着眼睛威胁她。
辛圆缺白了他一眼,她还不信他敢抱她。
顾聿衡苦笑,“你总得给别人挪跑道吧,女生第二组要开始跑了。”
是啊,她也知道,于敏敏就该这一组跑,不然早过来把她掐死了。
她慢慢的也恢复了一点力气,开始试着一瘸一拐的挪往一边,顾聿衡扶着她,轻声叹气,“同桌,真丢脸啊,体育怎么会那么差?”
“天生的。”她嗓子还是不能发声,三个字又哑又轻。
他却得意的弯着唇角,“看你以后还怎么嘲笑我英语不好。”
辛圆缺撅了撅嘴,顾聿衡就轻轻笑出声来,“别不满,小孩子,我请你吃糖。”
说着就从宽松的运动裤裤包里掏出一管还未拆封的荷氏,暂时放开她手,拆开一头,剥出一颗来,拿在指尖,挑眉,漆黑的眼中噙着不正经的笑意,问她,“要喂么?”
辛圆缺再次白了他一眼,从他手指间接过那颗糖,拆了薄薄的糖纸,放进口中。清凉的薄荷味,刺激着麻痹的味蕾,快速冲散了喉中的血腥味,脑袋的胀痛好像也减轻了些,胸口也不疼的像要裂开了,辛圆缺满意的笑了下,又被顾聿衡给捕捉到了,“看吧,果然小孩子,那么喜欢吃糖。”
辛圆缺瞪他,再哑哑的飘出一句,“还不知道是谁买的……”
“我买的。”顾聿衡微笑着毫不介意的回答。
“那谁是小孩子?”她仰着下巴冷冷的乜他。
他眼尾斜斜挑起,眸中含着戏弄她成功的志得与揶揄,唇角一弯,“才十四岁的那个是小孩子。”
800米跑完后,痛苦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阿……嚏!”
这已经不知道是辛圆缺今天的第几个喷嚏了,用餐巾纸捂着打完后,她又忙抽了一张餐巾纸捂在鼻子上,擤了个鼻涕。
跑完800必会出现重感冒症状,流鼻涕打喷嚏嗓子痛,辛圆缺趴在桌上,无精打采。
“同桌,你看起来真可怜,我好同情你啊。”顾聿衡转过脸来,微扬唇角,啧啧叹道。
辛圆缺冷冷盯着他,从考完800开始就接连不断的瞪他,可虽然他很欠打,她却莫名的觉得欢喜,仿佛是只要少了半分自制力,唇角就会不自觉的咧开。
顾聿衡轻笑着揶揄她,“再看?再看喜欢上我怎么办?”
辛圆缺怔住,800米后好不容易和缓下来的心跳突地变得极强,一下一下的冲撞着胸腔,鼻尖似乎也感受到她强烈的情绪起伏,开始发痒——
“阿嚏!”她十分适时的迅速转过头打了个喷嚏,化解了超出她能力范围的问题。
顾聿衡眸底滑过丝失望,恨不得拍辛圆缺埋在桌上的小脑袋,早不打喷嚏晚不打喷嚏,偏偏这个时候打,他不期待她的答案,但至少能从她的眼神或表情判断出一二……结果……
估计是因为顾聿衡的诅咒,辛圆缺立马又打了个喷嚏,无力的趴在桌上,擤鼻涕已经将鼻子擤的通红,眼睛雾蒙蒙的,扁着嘴,看上去分外可怜。
顾聿衡内心某处塌陷,便很大度的想,算了,原谅她了。
可还是不自觉喃喃念了一句,“笨死了。”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但在辛圆缺看来分明是说的她,一个冷冽的目光斜斜的乜过来,却撞进了顾聿衡浓黑如墨的眼睛,轻轻一撞,什么力道都被那儿给裹了进去,缓缓沉底消失……直到那里突然漾起浓浓的笑意,脑门上就轻轻挨了一巴掌。
“哎哟。”辛圆缺一声低呼,捂住脑门,表情先是难以置信,随后就气鼓鼓的瞪他。脸上仿佛写满了,你个禽兽,居然欺负病人。
在顾聿衡的印象中,辛圆缺从没有这样娇憨的表情。
他就不受控制的多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后想,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她今天的反常,居然希望她多跑几次让她痛不欲生的八百米。
而辛圆缺晚上看着那管后来被她全权夺来的荷氏,将剩下的最后一颗拿了出来,水蓝色的糖纸折好放进了书桌上的一个纸盒里。
或许是生病,前段时间又一直睡得不好,她没来得及多想放学一起回来时陈易给她说的话就沉沉睡去。
辛圆缺也许真的不够善良,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好几个瞬间,她脑海里都曾闪电般窜过一个想法,如果他们真的有了什么,以后被顾聿衡发现她隐瞒的事情,她应该怎么开脱……
i市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11月中旬,一场大雪飘然而至,气温陡降。辛圆缺上次800米后遗症才好没多久,今天就又隐约有了要感冒的征兆。
进教室,收好伞,一边轻轻拍羽绒服上不小心沾上的雪粒,一边对给她问好的陈易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和陈易现在好像是最默契的老朋友,每天只需要一个无声的问候,足矣。陈易自那天关心了她一下后,也不再过问她和顾聿衡的事。
辛圆缺对陈易,其实很是感激,如果有一个人愿意这样体贴的关心你,真的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如果是陈易,就好了。
想到这辛圆缺又有些想笑,她现在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呀。
将书包放在座位上,清了清有些痛的嗓子,辛圆缺拿着杯子去接好热水,脱掉羽绒服搭在椅子背后,七育的教室里是有空调的,她一口口啜着杯里滚烫的热水,在温暖的环境里,觉得自己渐渐活了过来。
她看着窗外,教室的窗户是斜对着校门口的,所以自从位子换过来,她就习惯了每天快上课的时候看到顾聿衡从校门口进来,脚步匆匆,身后跟着步子稍显有些踉跄的于敏敏,他似乎很着急,所以不会跟于敏敏搭任何话,却会在一个最好的角度,十分有闲心的在还没完全亮起的天色下,抬头冲她笑一下。
她会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心里却会装着那个笑容,满满的,一天。
可今天,赶上课铃时间的人潮过去,直到上课铃响起,门前那一段路渐渐空空如也,他也没有出现。
她心里不禁有了些着急和担忧,外面积了雪,地上又湿又滑,他如果骑车,会不会是摔了?受伤了?还是昨天和今天急速降温,他迟到了?
张老头进来守自习,看着她旁边位子空的,便问她顾聿衡来没有?
辛圆缺摇头,张老头稍微蹙了蹙眉,就拿出小灵通出去了,回来后又问了她一次,顾聿衡有没有给她请假,辛圆缺轻声说没有,心里却更加焦急起来,看来张老头也没有联系上他。
而就连于敏敏也没有出现,辛圆缺心里揣测更多,于敏敏是不是收到消息了?所以赶去照顾他?看望他?
可怕的想法,一旦在心里扎根,就如快速生长繁衍的藤蔓,渐渐将她包裹起来,密不透风,喘不过气。
早读课,第一节的数学课,第二、三节的物理连堂,她都没有听进去一点内容,陈易像是感受到她不平稳的情绪,在第三节课原本属于课间操今天因为下雪而暂停的长课间,转过来问她,“圆缺,顾聿衡家里的电话是登记过的,你需要我帮你查查么?”
辛圆缺拄着下巴,很想说“好”,最终却摇了摇头,再笑笑,“不用了,谢谢。”
她目光再一次转向窗外,雪还没停,外面早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一阵风吹过,便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卷着漩涡坠落。而就在这素净的稍显灰暗的色调里,突然添进了一抹艳丽到极点的红,她定睛朝那个红点看去,是一把伞,属于女孩子用的。
很浪漫的颜色,很浪漫的场景,一男一女,身高外形都是无比合拍,男孩子打着伞,十分体贴的将伞往女孩那边倾了大半,女孩脚似乎有点受伤,走的一跛一跛的,稍显羞怯的抓住了男孩的袖子。此时从教学楼冲出几个疯闹着要去玩雪的学生,看到他们,便转移了注意力,齐齐向他们起哄,男孩无动于衷,女孩却笑骂着一一回击,开心与幸福,却毫不吝啬的挂在了脸上。
两个人快要走进教学楼时,男生脚步微微一错,稍微停滞了瞬间,半仰起脸,朝辛圆缺所处的位子看了过来……
“辛圆缺,外面有人找。”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她一惊,转过目光看向门外,一个很瘦小的带着眼镜的男生正站在外面,有点局促的看向她这边,却又马上别过了目光。
辛圆缺心知大概会是什么事,可还是站起身走了出去。起身的瞬间,放在桌上的手离开桌面,不自觉放松,掌心传来的痛感才让辛圆缺发现,自己刚刚无意识间,竟然将手攥的那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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