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周慕白都歪倒在沙发上，不说一句话。

　　周华颤抖着身子，不由的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时间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闭了闭眼，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呼吸也跟着越来越急促。

　　黄秀菊吓坏了，吩咐管家去拿药。

　　“慕白，你不要说了，什么事情，等着明天天亮了再说！”

　　周慕白置若罔闻，也不说话，黯然的脸庞扬起，直瞪着天花板，他瞪着，眸底却反映不出任何东西，漫开的薄雾，迷蒙了他的眼神。

　　他看起来，既失落有迷茫，像是个忽然迷失方向的孩子。

　　周华看着儿子，忽然就别开了眼，不敢看儿子这样的眼神！

　　“爸，您觉得她家世不好，不同意，她是陆家的小孙女的时候，您该同意了吧，可您又知道了是她是陆辰远的女儿，是你喜爱的人的女儿，您又不同意……你们的事情，我没办法说服你，我不止一次的告诉您，我可以为了她，什么都不要，为什么您就是不同意呢？”周慕白的声音又低又哑，勉强让人听得清楚。

　　周华动了动嘴，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爸，您一定不知道吧，他曾经她曾经为了找我，生病了，得了抑郁症，这些您都不知道吧？就是我出车祸的那段时间……”周慕白叹了口气，紧接着又道：“她从医院里偷偷跑出来，险些让小混混给糟蹋了，您也不知道吧？”

　　“我们，我们不过是相爱而已，为什么你要去破坏，她知道您有心脏病，为了不让我为难，同意离婚，如果我早知道今天会到了这一步，我干嘛要忍着你撕心裂肺的痛，去复健啊……”

　　“慕白……”周华颤抖着在他的身旁坐下，伸出一只手握了握他的肩膀，“你，你真的那么爱她吗？”

　　“爱？”周慕白眯了下眼睛，“爸，您能告诉我，什么是爱，什么叫做.爱吗？”

　　“我从出生开始，我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我只知道学习、工作，像一个机器一样，在满世界的飞来飞去，我那么年轻，我就那么有钱……我一直听话，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妥协，受到这种待遇的就是慕谦，所以我听话，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接受你给我的所有安排，接受您安排的婚姻……”

　　周慕白转头看着他，那幽深的黑眸，蕴着让人不忍目睹的绝望，“就在舒婉死的一天，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站在病房里，无数的电话找我，让我去主持一个会议，仿佛整个世界都会因为不在了，而就不转了一样……我的未婚妻死了，我却在第二天赶赴上海去开一个什么会议，去车站的路上，我在想，是不是该继续这样的生活，继续听从您的安排，继续接受您安排的婚姻，如果继续，下一个未婚妻是不是也会想舒婉一样呢？我们订婚三年了，我从未陪她逛过街，只是匆匆的跟她吃一次饭就去开会……所以，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逃离这种生活……”说着，周慕白闭上眼睛，掩去眼里的落寞与悲痛。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也不知道如何去爱人……我茫然的不知要去哪，当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很诧异，为什么有人可以活的这么高兴呢……那简单的一件小事，就会那么开心，那么快乐，我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就是能牵动我的心，见着她笑了，我就好高兴，她幸福的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好幸福……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体验过感觉，说不出来，可是，她哭的时候，我的心就好疼……感觉到呼吸都困难了！”

　　“我那时候在想，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能影响我情绪呢？她明明是个跟我不相干的人啊，那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年，我没告诉她，我定过婚，曾经有未婚妻，她是那么的纤尘不染，我不敢告诉她，我怕告诉她，她嫌弃我……呵呵，我是谁啊，这片儿里，没有人不认识我的，我习惯了众人仰视我，习惯了俯瞰众生，可是呢，我怕，怕她嫌弃我……多么讽刺啊……”

　　“我跟她结婚，您不知道当时小姑娘灵灵气气的，可招人喜欢了，她还年轻，我觉得她好骗，哄骗着她跟我把婚结了，我怕等她长大一点，在成熟一点，去选择的时候，不会再选我，我终于把他骗到手了，我们结了婚……我知道，您肯定能找着我，我做好了准备，不要一切，都要跟她在一块！”

　　忽然，周慕白深吸了口气，大手抚上自己的额头，“我出车祸了，慕谦跟我说，我的腿废了，我配不上她了，她那么好，怎么就能嫁给一瘸子呢，您能体会到那个感觉呢，我明明知道她跟我就在同一个世界里，可是，我无法接近她，我日日思念她念的发狂……我去复健，我想让我的腿尽快的好，尽快的回到她的身边……四年时间，我终于回到她身边了……我以为，我能给她幸福，能让她跟以前一样笑，能跟以前一样的幸福~！”

　　“可是现在呢？她不再笑了，她会盯着某一个方向不停的看，她在我的身边觉得已经不幸福了，她感觉到困扰，她想要平静的生活，我却给不了她……我们离婚了！”周慕白一顿，“爸，您告诉我，您告诉我，为什么她能左右我的心情……还有，为什么，为什么您就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不停的摇晃，最后颓然的倒在沙发上，不再说话。

　　一时间，客厅里格外沉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周华愣愣的，他，他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阻碍他儿子幸福啊？

　　他跟他说过的呀，他从来都没像他要过什么，要的不过就是一段他能做主的婚姻，他……他这是……

　　黄秀菊走到丈夫的身边，“老周，你先睡吧，天色已经不早了，慕白他在说胡话！”

　　“慕白……你们，真的离婚了？”

　　“嗯，离婚了，你高兴吗？”他笑着问，侧目看着父亲的脸，“我真的，真的很想要她，很想让她留在的身边，可是，我却不得不放开她，我必须放开她，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一点都不想离婚，我一点都不想让她离开我，她问我，周慕白，我们不离婚，你能怎么样啊，你能让你父亲放下过去的事情吗？你一直不接受她，我们之间就会不止出现一个邵涓清，无数的人，纠结在我们中间……”

　　“我放手了，我必须放手了，她总是对这我哭，我的宝贝，她，她以前不是这样儿的，她以前总是笑，可是，她现在总是哭，我为什么总是让她哭呢？我……我——”他喘着气，最后喃喃道：“我一点都不想让她哭！对她，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真的不知道……爸，您知道吧，您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明儿，陆老爷生日，顾劭阳来了，我们……我跟她，我们……我们真的结束了，她，她再也不是我的了！”

　　“慕白，慕白！”看着她越来越激动，周华终于忍不住心疼了，这孩子，从来都没有跟他这样说过一次话，这么脆弱的跟他说些什么。

　　“爸，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黄秀菊静静的听着，走到周慕白的边上，“慕白，咱忘了她吧，好姑娘多得是！”

　　“忘了她，你要忘了她？”周慕白忽然瞪大了眼睛，忽的笑出声，那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却又是那样的低沉沙哑，讽刺无奈的，周慕白静静的看向他的二妈，“你让我忘了她，对不对，你告诉我，怎么忘？”

　　这么多年了，他每天都告诉自己，周慕白忘记湛暮暖呢，忘记她吧。

　　可是他不能，他忘不了，他越告诉自己忘记她，她的身影就越清晰，周慕白似不舒服的翻了个身，“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怎么忘，你教教我啊，你告诉我方法，让我再也想不起她才好呢！”

　　黄秀菊沉默了，因为没有方法！

　　周华凝视着自己的儿子，说不出任何的话，沉沉叹息后，就愣愣的看着他俊美的脸部轮廓，手指一直在不停的颤抖。

　　现在他明白了，他的这个儿子是真的爱上了湛暮暖了，他爱她，那种爱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是他所不能去比较的。

　　儿子问他高兴吗？

　　是啊，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自私而到了这一步的，如果没有他的自私，如果他早些放下了一切，就没有今天的这一切。

　　周华起了身，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来，喝点吧！”

　　周慕白摇摇头，“我不喝，我不想喝，我想从明天开始，再也不要醒来，我累了！”

　　“慕白，喝点水！”

　　“我不喝水，我什么都不喝，她不愿意生我的孩子，她再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我又要一个人了，又要一直工作，一直不停的工作……”他喃喃自语着，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无奈全数宣泄出来。

　　周华默了良久，心里就纠结万分。

　　“让我醉死吧，我不要再清醒过来，我不要……”他一直喃喃的说着，直到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听不见。

　　周华见着他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一直敛着他的心思，从未告诉过他的真正想法，直到今天他才幡然醒悟，他的儿子，要的从来都不是金钱与名利。

　　“老周，睡吧！”黄秀菊叹了口气，“到了这一步了，已经没法回头了，孩子喝多了，你也别在意了。”

　　“是啊，没法回头了！”他忽然冷冷的笑了，他一手毁了他儿子的幸福，亲手毁了啊。

　　如今，两家斗上了，这输赢已定了。他输得一败涂地，可这孩子的幸福，也因为他的自私、贪婪而付诸东流了。

　　周华静静的看着斜躺在沙发上的儿子，慕白是他的骄傲，可是再瞧瞧，他这个父亲对他做了些什么啊？

　　亲自开车撞断他的腿，明知那人不是舒婉，却硬要让两人在一块。

　　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就因为他是他的父亲，忍着这样的痛苦，与她离了婚，瞧瞧，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湛暮云曾经来找他，她告诉他，他会后悔的，如今，他是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啊。

　　“老周，睡吧，天已经不早了，你身子一直不好！”

　　周华许久才说话，“事情啊……就在这些天里了，一旦我出了事儿，你就重新找个人吧！”

　　他知道，到了如今的这一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最后，他想为他的儿子做些什么，可是他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呢？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晚了呀，一切都晚了，他是做错了一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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