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每一个人都很痛

　　苏竟站在门口，深吸一口，就开始敲门，一次，两次。。。直到她自己也记不清第几次了，门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苏竟和卫由希刚从医院回来，就听张妈说，这几天大少爷一点东西也没吃，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连门都不开，之前饭虽然不吃，但送个茶水什么的还是会喝，现在整个就想把自己隔绝在里面。一开始大家很担心，想破门而去，却被老爷制止，说他不会想不开的，只是想不明白罢了，就随他。

　　可是这一关就关了好些天，他们就盼着苏竟快些回来，其他人都不敢去招惹他，卫清池一派悠闲自是不说，连卫显去找他也是不理睬。

　　苏竟觉得自己的担心和原先的体谅已经被无数的敲门而消磨殆尽了，她闭上双眼，忍着火再敲了一下，心想如果再不开门，她就要生气了！

　　没有意外发生，门还是纺丝不动。

　　苏竟的好脾气全跑光了，她撸起袖子，气轰轰走下楼，再次上来时，手里已然多了把斧子，身后还跟了福伯和张妈。

　　“小竟，你不冲动啊！大少爷发起火来，可是很吓人的，要不，你就让他静一静？”张妈劝慰道，何止是大少爷？苏竟发起火也不差。她跟苏竟说这些，可不是想让她去砸门的。

　　苏竟哪理她，在门口站定，叫道，“你再不开门，我就开始用斧子砸啦！”等了会儿，里面还是一动不动。

　　嘿！你当我是开玩笑呢？

　　苏竟叫了声，“闪开！”就高举斧子过头顶，一下狠狠地砸向门锁。

　　怎么可能？她都用了那么大劲了？那个木门居然只是被轻轻划了一下？她就不信自己拿这个门没办法。来回试了好十几次，额头和背后都冒汗了，情况也没有比刚才好多少。

　　苏竟抹了把额头，气喘吁吁地对身旁的福伯说道，“福。。。福伯，你来。。。帮帮我——”

　　还没等她说完，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卫强也不说什么，又径自走进黑漆漆的画室，苏竟把斧子交给福伯也跟了进去，马上又退出来，“张妈，你准备点吃的，一会儿放在门口就行了。”

　　这里虽然又被他搞得乱糟糟的，但是比之她第一次进来也不知干净多少倍。

　　苏竟见他只是画画，并不理自己，心里也已经肯定了卫由希的猜测了——他一定是见过唐心，而且认出了她。

　　“大伯？你——”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说没有想起来是骗我的吧？为什么要骗我？这样很好玩？看着我一个人苦苦挣扎很好玩吗！”卫强将手里的画笔一扔，蓦地站起来冲苏竟大声吼道。

　　苏竟虽然知道他会生气，也作了心理准备，可被他这么一吼，还是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我——”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告诉我晴兰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啊？你骗得我好苦！我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是你，让我又燃起她仍活着的希望，让我充满期待，我那么相信，都不敢去催促你，可是——可是，你现在又让我重新面对失去她的痛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卫强两眼赤红，额头青筋怒暴，尽管屋内光线很暗，苏竟隐隐看见，有闪闪地亮光自他的眼角顺着脸颊飞速滑落，没入干涸的水泥地面。

　　这是苏竟第一次正面看到他的眼泪，第一次他也哭了，但是他将脸埋在双臂之下，这一次，他什么也不顾了。

　　还在发愣的苏竟，被他一把抓住，向一边用力地摔去，苏竟闷哼一声，身体被重重地扔到那堆画框上，一起磕到的还有刚刚愈合的伤口，这种程度的痛，看来一定是又流血了。

　　张妈说得不错，大伯发起火来，还真是吓人，第一次就领教过了，没想过现在还要再次体会。

　　望着他越来越近，也许是承受过一次，苏竟心里已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她淡淡地抬头，坚定地迎上去，被卫强再次抓起来，正欲丢出来的时候，只听她说，“因为唐心恨你！”

　　声音很小，但传达的信息却足以将卫强暴走的情绪轰炸得一干二净，果然，他松开手，踉跄退了几步，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颓然地跌坐在地。

　　“恨我？”这一句是用气流说出的，极轻，苏竟也听到了。

　　“是的，她恨你，她是晴兰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的女儿恨你，我又怎么可能让知道实情？”苏竟面无表情的说道。

　　苏竟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是个受害者，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是残忍的施害者的角色，不仅是对唐心和她的母亲，对希澈也是，说不定对大妈也是，而这一角色，他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想过，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就他自己认清楚吧，只有认清这一点，和唐心之间，说不定还会有一丝转机。

　　和希澈之间也是，虽然受害的希澈从来都不曾怪过他这个父亲，也许，只要他稍稍回头，就能看到希澈那深含期盼的双眸。

　　苏竟也不知道，唐心和希澈，哪一个更让她觉得心痛，同样的隐忍，同样的凄苦，同样的寂寞，同样的骄傲，像极了在夹缝中生存。

　　“大伯，你现在这样算什么！还要逃避吗？逃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面对吗？当初，如果你能正视自己的感情，或是做更加妥善的安排，今天的一切也许就会完全不一样，但是，就算那种可能性再怎么完美，也只能是可能，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作为儿子，可以不管不顾，但作为父亲呢，难道也要这样不成？有因才会有果，今天所要面对，就是你当初的所选择的，大伯，你明白吗？过去的二十几年，不止是你一个人过得很痛苦！晴兰、唐心也是，爷爷、希澈也是，就连大妈和每一个卫家的人全都是！”

　　苏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责备，可他青灰的面容越来越显白，认清事实是很痛的过程，但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想要迈到他的身边，可刚一挪动，小腿处就有钻心的痛迅速传来，就算之前已有些麻木，苏竟还是痛得哼了一声，身体的平衡被打破，也没有依靠，眼看着就要倒地，却不期然倒进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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