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翻眼睛，无力地说：“没醒呢，你当我还在做梦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抱起点点，便朝她的薄被里挤过去。

　　“讨厌……你们起来呀……哎呀……”顺心左闪右突，躲着他们的袭击，“咯咯……咯咯咯……”点点激动万分，小胖手在空中挥舞，笑成一朵盛放的君子兰。

　　一家人正闹做一团，一股水箭却从点点的身上骤然冒了出来。

　　顺心和陆向冬同时愣住，紧跟着，顺心大叫：“陆点点——”

　　陆向冬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他拉着顺心，说：“别吓住他，让他尿完！”江北有个风俗，小婴孩尿床尿裤的时候，千万不要大声呵斥他，因为孩子的心智发育还不完全，大声惊叫会吓到孩子，有时候还会让他对正常的生理活动表示出恐惧。

　　点点真能尿啊……

　　一股水箭硬是持续了几十秒的时间还要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小家伙可能挺有眼力见的，大半的尿水都洒在了地板上。

　　顺心赶紧爬起来，把干了坏事却兀自还在兴奋跳跃的小不点扯过来，脱他身上的衣服。

　　“向冬，你去柜子里拿块尿布！”看着小衣服不湿，可是手一摸上去，却是从外透到里，一水的温热。

　　陆向冬捏了捏点点的屁股，在儿子兴奋莫名的尖叫声里，以训练时的动作迅速跑向衣柜，扯开抽屉，拿起里面几块干净棉布……

　　“要几块？”他的手里似乎有东西轻轻落下，顺着那个轻飘飘的物件，他的视线却在瞬间凝固，冰冷，来的那样迅猛，周围想要逃遁的空气，还来不及发出悲鸣，便被阴沉冷冽的气息冰冻……

　　顺心正在拔点点的裤子，手底动作不停，忽然，她想到什么，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扭头，却看到陆向冬正拿着她最担忧曝光的薄薄的物件，缓缓立起……

　　“你怎么会有素卿的照片！后面的话，也是你写的吗？我愿用一生来偿还我的罪，哪怕为此痛苦终身，我也要让你爱的他感到幸福！这是你写的吗？顺心，你回答我，你为什么在素卿的照片后面写这样一句话？你想告诉我什么？”陆向冬一脸迷惑地盯着顺心，语气由于乍然见到照片的震惊，显得有些尖锐。

　　顺心默默的抱起点点，把薄被给他盖上。她没有看着陆向冬，而是垂眸承认道：“是我写的。”

　　“什么叫我愿用一生来偿还我的罪，哪怕为此痛苦终身，我也要让你爱的他感到幸福！你偿还什么？又为什么痛苦？他是谁，是我吗？顺心，你想说什么，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不肯告诉我！”陆向冬的声音极为严厉，点点看看他，又看看妈妈，嘴巴扁了扁，张嘴想哭……

　　顺心拿过床头干净的小衣服想给儿子穿上，谁知，陆向冬却把照片啪一声甩向她的脸，顺手抢过了点点。

　　“哇——哇哇！”点点被吓到了，他惊声大哭起来。

　　陆向冬的凤目此刻怒睁着，面对顺心的逃避，他的火气一点点堆聚起来，令人不敢平视。顺心垂眸，手指拧着薄被上的布料，心如擂鼓般狂跳，但是悲哀却占了上风。

　　命运啊……

　　我是该感谢你赐予我真爱，还是应该痛恨你在我赢得全世界的时候，又亲手把它给毁了！

　　点点的哭声像刀子一般割裂着陆向冬的心，他满脑子混乱，眼前浮现的却是素卿温柔缱绻的目光和顺心黑石一般神秘的瞳眸……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即使当初被她刻意的疏远折磨得难以承受之时，他也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呵责她的想法。可是现在不同，她的身上藏着太多令他震惊的秘密，这秘密和素卿有关，她不肯说，是因为背后的原因难以启口吗？

　　越想越难以镇定自持，他盯着顺心，粗鲁地抬起她的下颌，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质问：“顺心，说话！”

　　顺心愣着，慢慢的，她黑色的的眼睛里开始氤氲起潮湿的水汽，越来越多，遮住了原本亮闪闪的瞳眸，呆呆的望着他。

　　“向冬……”破碎的声音从她被牙齿咬得有些缺乏血色的嘴唇里挤出来。

　　阖不上的颤抖，悄无声息的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她身前的被子里，瞬间消失不见踪影。

　　他的心象被谁攥着，上上下下，一会儿紧一会儿松，他透不过气，感觉自己正朝着痛苦的深渊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是我写的，向冬。”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又一次向他承认照片背后的字迹出自她的手。“我十年前便知道许素卿，而我接近你，也是有目的的。”

　　陆向冬定定地望着她，凤目里呈现出来的流光，看得人惊心动魄。

　　顺心抚摸着点点的小手，孩子像是懂得妈妈的心，停下哭泣，委屈地盯着她。

　　心如刀绞，避开点点童真纯净的目光，看着他，用尽平生所有的勇气说：“我在十年前，更换过眼角膜。捐献者是……”她顿了顿，说出压埋在心底十年光阴，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她的名字：“她是你的前妻……许素卿。”

　　陆向冬的瞬间变化了多少种复杂难辨的表情，连顺心也记不清了。

　　他用沉默掩饰着极度震惊造成的心灵地震。

　　而她，则用一眨不眨的凝视，试图看清他细微情绪变化之下，一点点可以挽回的希望。

　　可惜的是，没有。

　　他的眸光变得越来越冰冷，脚，甚至向后退了几步。

　　深邃的凤目，满是惊撼的怒气，“告诉我真相，顺心，如果你还顾念着我们之间的情分，请不要再对我有任何的隐瞒。”他似乎忘了告诉她，自己平生除了厌恶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最痛恨的便是被最亲近的人蒙蔽和欺骗。

　　她双手抱膝，黑色的眼睛，盛着他看不懂的内容。

　　“故事很长，你愿意听吗？”她静静地望着他，内心被涌动的潮汐覆盖，渐渐至深远……

　　良久过后。

　　顺心终于讲完了跨越十年光阴寒暑，跨越生死界限，年代久远的曲折故事。

　　换上新衣服的点点窝在爸爸的怀里，呼呼睡了过去。他显然不知，一直围绕在身边的幸福和快乐，即将离他远去……

　　陆向冬不愧是阵前指挥千军万马仍能谈笑间灰飞樯橹的陆向冬。

　　即便眼底的阴霾已经把这方曾经温暖现在却变得冰冷透骨的天地遮盖完全，可是，他仍然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强抑着愤怒问她：“你因为报恩，所以才来接近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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