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安之去了三天的医院,烧就退了,也好的差不多了。立马就要过年了,安之忙着帮母亲准备年货。她把工作给辞了,转而又接了一些文翻的工作。因为上次翻译的书销量很好,故而也不愁没有活接。
何凌希是没有什么过年的传统的,韩式的风波落下帷幕,他来S市的任务也完成了,也要回英国继续接手处理FL的各项事宜。可因为过年,安之没有办法和他一起走。
眼瞅着没相聚几日,便又要离别,安之过年的情绪就低落了一层,人跟着就没太大食欲。
小年夜那天晚上,安之和何凌希在9区公寓里,他在理东西,是明天早上的飞机。安之闲来无事,就搬出房间里的健康秤来,往上头一站,她给自己吓了一跳,整整比夏天重了十多斤。不对啊,明明生了场病,脸也瘦下来了,怎么可能重那么多。不会是秤坏了吧?
她于是到房里把何凌希叫了来,让他给秤一秤体重,结果数字完全正常。
“这秤没坏?怎么可能……我胖了整整十多斤……”安之瞬间郁闷了,安慰自己,只是因为刚刚吃了晚饭,又穿了那么多衣服的缘故,一定是这样。
“哦?”何凌希一把将她拉了过去,手便搂上她的腰:“给我检查检查。”
“喂。”安之脸顿时红了。
男人的手探入衣襟,同时另一只手托着安之的后颈,低头镬住了她的唇瓣,舌尖扫过她的齿龈,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的皮肤上。
这个男人,在某方面总是耍流氓。虽说被流氓了几次,安之的回应仍旧有些羞涩。她双手绕过他的后背,仰着头,身体紧紧地贴着男人,皮肤一点点地泛出粉色。
结果,房间里弄得一团乱,衣服散落在各处,还碰倒了台灯,撞翻了闹钟……
等所谓的检查结束,何凌希将安之揽在怀里,悠然道:“这样正好,不胖。”
安之白了他一眼,男人就只会嘴上随便说。她往被子里一钻,也没反驳。但心里却想。要是她真的哪天胖得都是赘肉了,说不定他拍拍屁股就走了。食色性也,谁都逃脱不了。
“等过了年,你就到英国来。我想带你见见我的母亲。”何凌希坐起身,套上衣服,把闹钟和台灯扶正,对着蒙着被子的女人道。
“啊?”安之蹭地探出了脑袋:“要见博林夫人?”
“不用紧张。”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肯定:“她会喜欢你的。”
“那么肯定?”再怎么说也是未来婆婆……如果,他们能结婚的话……
“都说了,相信我。到时候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虽说何凌希这样说,安之还是忐忑不安,贵族的话,还是要好好复习一下礼仪才行。
翌日,安之去机场送机,赶回母亲家,已是下午三四点了。
大年夜,总是一家人一起在家吃的年夜饭,收拾好以后抱着电视机看春晚。但待到大学毕业的时候,春晚是一届比一届没有看头,年味也是一年比一年淡了。大抵是平时也见得多了,吃得多了,不像父母从前,日子艰苦,平日里没得吃,唯有过年的时候,才穿得上崭新的衣服,好好地大鱼大肉一回。
只是今年又有所不同,安之出国留学工作的几年里,也只有头两年是回家过年,余下的两年,都是因为工作脱不开身而没能赶回家来。人也只有离了家,才分外感觉到亲人的可贵,家的温暖。异国他乡,看似风光,但其中乡愁无限,只有亲历过的人才懂。
吃了饭,安之帮着母亲在厨房间洗碗。父母家还是较为老式的房型,厨房间也不大,放了冰箱微波炉一类的家电,空间就显得狭窄了,站了两个人有些挤。
其实她也提出过要替父母换一套房子,但他们都一致拒绝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住了那么多年,对这间屋子也有了感情,没必要去折腾换一间,房子够住人就好了。
安之如今想想也是,家,不在乎房子的大小,只在乎那里头有没有亲人,为你亮起一盏灯,静候着你的归来。
“今天你二姨还打了电话给我,明天照例要去大姨家碰头。他们也好多年没见你了。你别忘了给那几个外甥包红包。”
“唉,时间过得真快,本来我是拿红包的,现在都要包红包了。”安之到一边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红袋袋来,塞进母亲的围兜里,“先给您老一个。”
严沁喻将洗干净的碗放到一边,道:“给我做什么,我和你爸不缺钱。”
“我的一点心意嘛,前两年工作了都没给你们包过红包,今年都给你补上。可别不收啊,你们平日里过过日子,那些退休金是足够了。我这钱可是给你们去旅游玩儿的零花钱。”
严沁喻面色仍就不接受的样子,于是安之挽起老妈的手臂,嗲道:“妈,女儿一片心意,你就收了吧~”
“唉。”严沁喻叹了口气:“就你最会发嗲。其实我和你爸也不图你什么钱,多回来看看我们就好了。别看你爸不大说你什么,心里可盼着你回来了。前些年,他恨不得每个月都能飞法国去看你,我都被他唠叨死了。”
安之在一旁偷笑,心里却是暖意浓浓。
严沁喻和安之端了水果盘儿走到客厅,严行耀正看着春晚,屏幕里红红绿绿的布景好是鲜艳。
“今天怎么没见小何?”严行耀随口问道。
“他公司那里还有事,先回英国了。”
“也是,人家也是个洋人,不过什么春节的。”
严沁喻坐下来,将果盆递到严行耀面前。
“那不挺好,以后即使他们还在一起,照旧可以陪我们过春节。”
“可这FL集团不是总部在英国嘛,真成了,小安不得住到外国去啊。”
“年轻人的事情,我看我们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严沁喻转而对安之道:“吃点水果,看你晚饭都没怎么吃?肚子不舒服么?”
安之摆了摆手:“就是没什么食欲。而且最近重了好多。”
“你看你脸瘦的,还说自己重,别又说要减肥啊,每次都雷声大雨点小,撑不了两天就又故态复萌了。”严沁喻塞了块苹果到安之嘴里。
“减什么肥,健康最重要。”安行耀道。
安之咽下苹果,笑道:“老爸你每次都这句,这么多年也不翻翻新。”
三个人洗漱完了,一起躺在大床上看电视,犹如她小的时候一样。也照例的,父母没到十二点,就都瞌睡了。安之一如既往地守岁到凌晨。窗外的爆竹声盖过了电视机的声响,父母家住在十二层,正是烟花爆开的高度,房间被烟花绽放出的彩光一阵阵照亮。
跨过了零点,安之将电视关了。然后在父母的脸颊上各亲吻了一下,低低地说了一声“新年快乐”,便下了床。
这一年,总算是真正的过去了,她细细想来,还真是跌宕起伏。
回到自己房间,还保留着原先的样子,只是她已经许久未在家里过夜。拿起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何凌希的。
安之回拨过去,一会儿就通了。
“在外面么?很吵。”
“没呢,在家。外头在放鞭炮。”
“你那儿该过了凌晨了吧,守岁了?”
“你也知道这个词?”安之低低地笑了。
“我在中国生活了好几年了,何况我父亲是中国人,小时候也过过年。只是长大后,过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安之有些触动,随即开口道:“以后你可以和我还有我的家人一起过年,如果你愿意的话……”
电话那头,男人的嘴角染上笑意:“新年快乐,晚安。”
“新年快乐。”
安之立在窗边,房间被燃放的烟花点亮成了绿色,随即又落入了黑暗。爆裂开来的粉末高热地撞向玻璃,呲的一声留下白色的一圈痕迹。
新的一年确实到来了,而我们的将来会如何?
*
柏林公馆,古堡四周缭绕着轻雾,又是一个阴沉的天气。
博林夫人的病情大有好转,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只是西南部这几日阴雨连绵,着实对病人的心绪有着负面的影响。
何凌希走到廊街上,母亲正立在窗边,微微地出神。父亲过世的日子快到了,每到这时候,母亲会比以往更令人难以亲近。
让侍从将外衣取来,何凌希将其披在博林夫人肩头。
“母亲大病初愈,还是要多加小心身体。”
博林夫人微微侧身,淡然地一笑:“旅途辛苦,不去休息一会吗?”
“只是来看看您,下午回伦敦还有一场董事会。”
博林夫人点了点头:“Alina的父亲,菲力克男爵今晚就到伦敦,Alina已经动身去迎接了。他想和你谈一谈有关Alina的事情。”
见何凌希挑眉,博林夫人接着道:“商业联姻是再正常不过了的。”
她举步,缓缓朝卧房走去,侍从上前搀扶,却被何凌希拦下,他自己扶着博林夫人往房间走去。合上房门,偌大的屋子里就余下两人。
博林夫人坐在摇椅上,继而道:“我并不会强迫你去娶谁。何况,以TREO现在的状况,我觉得它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不过我和菲力克爵士也算是有些老交情,便也不会阻拦他。选择权在你的手上,你觉得好便是好。”
“TREO的事情,我有分寸。”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博林夫人合了眼,优雅地靠在椅背上,双手相叠摆在上腹部,面容平静。
“母亲,过些日子,我想介绍一个女孩子给你认识。”
“哦?是你这把利剑的剑鞘吗?”
“我想是的。”何凌希接着道:“是一个中国女孩。”
博林夫人这才睁开眼来,冰蓝色的眼珠如同闪耀的宝石一般,闪过一丝光芒,她稍稍扬起唇角:“Alina这一点倒是没说错,你性格真是像我。只是凌希,别再犯我犯过的错,抱憾终身。”
她的视线从何凌希的脸上移开,何凌希的相貌更像他的父亲,且越是长大,便就越相似。每当她看见自己的儿子,就立刻浮现出丈夫的身影来,哀伤和悔意便无以复加。她从不是一个后悔于过去怨天尤人的人,那些都只是弱者的专利,但独独在丈夫的死上,至今都无法接受……
二十多年了,失去他,已经二十多年了……宇宙洪荒,世界再小,权力再大,都无法再找回他……这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把她带来吧,一起去拜祭你的父亲。你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
董事会进行得并不是特别顺利,遇到了阻力。有些老股东对未来的经济形势很乐观,并不相信即将到来风暴,造成了各方的意见不合。而TREO因Alina不在而缺席了此次会议。
晚餐,定在伦敦中心一家顶级的西餐厅里,何凌希准时前往。
菲力克爵士已然守候在那里,Alina也在一边。菲力克爵士西装革履,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上没有一道皱痕。他的面容紧绷,更像一个骑士。Alina坐在他手边,着着宝蓝色的礼服裙,正式却不夸张。
席间,Alina并没有说话,始终保持着笑容在一边听着。
菲力克男爵并不是一个喜欢绕弯的人,一上来便道明了来意。
Eric和Alina也算是多年相交,而FL和TREO也有往来多年,两个人家境身份都是相当,彼此又相处融洽,他希望双方你能缔结连理。但何凌希听得出来,菲力克爵士并不觉得何凌希配得上Alina。菲力克爵士的种族主义倾向是他早有耳闻的,所以他的这个提议起初真让他有些吃惊。如今想来,菲力克男爵还是个商人更多一些。
这一番话着实是中肯之至,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个多么称职的父亲,但在何凌希眼里,不过就是父女两合演的一场戏。
Alina和菲力克男爵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FL集团。而今TREO看似势头强劲,实则已经暗藏了资金周转的问题,他们发现了这一点,想要获得FL的注资。一旦真正两家公司合作,资源共享,那么TREO必定会反咬一口,按Alina先前私下串通韩式就可见一般了。
商业联姻,从来就不是什么一本万利的买卖,婚姻只是表象,真正起作用的,是如何通过婚姻的名义获得信息和信任,它只不过是一场狡诈的游戏。
何凌希没有立刻回绝,因为和TREO翻脸的时机还没有成熟,或许他也对Alina这个昔日的好友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
助理David非常适时地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何凌希便脱口有紧急事件而脱了身。Alina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冷漠。
她知道何凌希不会同意这桩婚事,但她的目的,只是让全世界都以为他们两个要结婚。这对TREO的股价,无意是个利好消息。而对那个中国女人……她冷笑,何凌希,不要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总有什么,是你疏漏掉的。
*
年初一到年初三,整整三天,都在亲戚家串门。不免是一通大吃大喝,这红红绿绿的酒席,任是她没什么胃口也食指大动了。结果她不争气的胃,便不消停了。
初三晚上回到家,安之蹲在洗手间一顿作呕,最后吐得只剩下清水。她是死活不肯再往医院跑了,于是吃了几粒消炎药和胃药,便闷头睡了去。
索性一晚上也没再闹腾,第二天日上三竿,她才从床上爬起来。梳洗了,也不想吃饭,便就拎了电脑到楼下的咖啡厅去工作。
这两天她的状态很奇怪,总不喜欢闷在家里,因为一闷在家里她就犯瞌睡,有两次都是趴在电脑前头,撑不住了就睡着了,可能是感冒药的关系。
何凌希不在,她便又住回了8区。缘由就是他家公寓太大,一个人住太过空旷,晚上总睡不踏实。
她在咖啡厅里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方艾打电话来。
“安之,病好了么?”
“这都一个多星期了,再不好就要出问题了好不好。”
“今天来不来我家,姐妹四个聚一聚。”
安之查了一下截稿时间,应该还是相当充裕的,便答应了下来。
秦劭文下楼,正往车库走去,看见安之提着电脑包从咖啡厅里走出来,她的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穿得简洁却也干净,脚步如风地往前走。
似乎是完全复原了,走得那么快。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呢,他脑袋里盘旋着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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