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梅永忠一直陪在刘梦婉的身边。因为医生交代了只能有一名亲属陪护，所以我只能隔着玻璃在外间看着他们。

　　我去买了盒饭回来，喊他，他也不出来。

　　透过玻璃墙，我看见身着防菌服的梅永忠一直在和刘梦婉说着什么。他的眼中有泪，但眼神很温柔，他就那样温柔地望着病床上的刘梦婉，充满深情。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晚上，护士给了我一张陪护椅。我并不想睡，也根本睡不着。小婉姐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我如何能够睡得着。

　　梅永忠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他不吃不喝。他就保持一种姿势一直地坐在刘梦婉的床前，流着泪，抱着刘梦婉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说着话儿。

　　我想，我是被感动了。因为，我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流。

　　想到我和刘梦婉初识的那个雨夜，想起她那忧郁的眼神，想起她对我细心周到的照顾，想起她和费武吵架独睡客厅的那个夜晚，我的眼泪就无法停止。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我和刘梦婉的心意是相通的，因为我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心中的痛。那些痛，在她的眼睛里。

　　刘梦婉的心，是苦的。

　　我真害怕，她不愿意醒过来。不愿意醒过来面对这个对她来说痛苦的世界。

　　第二天，梅慧娴以及那四个雪儿都唤作妈妈的女人和叫西明的男孩子，都来医院看刘梦婉。

　　我让他们都回去，等我电话。因为，耗在这里干等，也实在没什么意义。

　　唯一的好消息，是医生一早过来给刘梦婉做了检查之后，告诉我和梅永忠，刘梦婉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能不能醒过来，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医生说，也有可能，她会永远沉睡下去，也就是成为一个只会呼吸的植物人。

　　我和梅永忠都不能相信的盯着医生，沉默不语。

　　那医生赶紧补充道：“也不是说就没有可能，作为医生，我只能把最坏的结果告诉家属，让你们好有心理准备。”说完，掉头就走了。

　　“不！”梅永忠低沉的声音浑厚有力：“不会的！婉儿一定会醒的！”

　　说完这话，他就换上防菌服又进了监护室。

　　我呆呆地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不知所措。

　　不！我也不相信！不会的，小婉姐不会成为植物人的！小婉姐一定会醒过来！

　　6

　　小婉姐真的醒了过来！这是在车祸之后的第十三天。

　　那天早晨，我和往常一样，去外面买了早点回来，轻轻推开门，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梅永忠出来吃饭。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我和梅永忠在医院照顾着昏睡不醒的刘梦婉。

　　梅永忠开始两天一口水都不肯喝。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不吃饭怎么照顾小婉姐呢。他总说吃不下，后来，我气愤地告诉他，小婉姐一定不希望看见这样的他，若是等小婉姐醒过来的时候，我们自己先垮了身体，小婉姐不会伤心吗？与其让她伤心，那不如不要她醒过来了。最起码，现在的小婉姐没有一丝一毫的忧伤，不是吗？

　　我的话，显然起了效果。虽然，他依旧不理会我。但是，我再买了盒饭过来，敲玻璃墙壁的时候，他会主动出来，闷声不响地吃饭，一句话也不和我说。然后，又进去抱着刘梦婉的手，继续和她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懂的悄悄话。

　　其实，我有满腹的疑问想问他，可是，他根本不给我问话的机会。

　　我有尝试过想问梅慧娴，但一看见她冷冷的面孔，我就把想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心里祈祷着刘梦婉快点醒过来，告诉我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

　　这期间，费武曾经来过一趟。

　　他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在医院治疗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就是出院的那天，他来了一趟刘梦婉的特护病房。

　　刘梦婉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病房，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

　　费武来的那天，我正好开门准备去买点水果回来。梅永忠交代让我去买一些新鲜的苹果，他要榨汁喂小婉姐。尽管，我知道，小婉姐根本吃不进一粒米，喝不进一口水。

　　我刚打开门，满头满脸纱布的费武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许，他早已站在门外了吧。

　　“姐夫？”我不安地回头望了望病房里的梅永忠，又抬眼望了望费武。我明显地感觉到费武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

　　时间凝固般的让人窒息。

　　两个男人相互对望了一眼，梅永忠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去。费武推开门边的我，大步走了进去，停在刘梦婉的床边。

　　“梅永忠！你还来干什么？都是因为你，梦婉才会这样！”费武的情绪有些激动。

　　梅永忠头都没抬：“费武，你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是的，我对不起婉儿，我后悔我当初不该把婉儿丢给你照顾。早在十一年前，我就该带走她。她也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梅永忠的泪水，默默流下来。

　　“十一年前？”显然，费武被打击到了：“你们十一年前就相好了？为什么我不知道？”他的眼睛通红，那是愤怒。

　　“你不知道？你知道什么？那个时候，你把婉儿放在什么位置上了？”梅永忠鄙夷地冷笑声让我不寒而栗。

　　“可怜的婉儿，她什么都不说，独自承受着你给她的伤害。十一年前，我要是就知道你们之间已经那样，我早就带走她了！她因为你做了十一年的活寡妇，你还要怎样？你对她的伤害还不够吗？”

　　“现在，我明明确确地告诉你，不管婉儿是醒是睡，我都不会再离开她半步了。我再也不会丢下婉儿，她这半辈子过得太辛苦了！”梅永忠的话，让我泪流满面。

　　这两个男人之间，是怎样的情仇爱恨？

　　费武无语。他那略显臃肿的身子轻微地在颤抖着，我看见了。他的眼里，有痛苦的神情。

　　半晌，他无力地垂下脑袋：“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任我如何努力，梦婉也不愿意重新接受我的原因了。原来，她的心里早已有了你。刘梦婉，我们扯平了！”

　　“费武，你真是个混蛋！”梅永忠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费武的衣领：“扯平？你怎么说的出口！婉儿十一年独守寂寞，照顾老小，一个人撑着你们那个家的时候，你在哪里？混蛋！你自私地享受着你的快活人生，你根本就不知道婉儿她是怎么挨过来那些日子的！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是吗？婉儿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她不说。她一个字都没去问过你，是吧？她不屑于和一个没有一点责任感的男人去探讨家庭责任的问题，你明白吗？”梅永忠的声音低沉愤怒。

　　“费武，你若还算是个男人的话，你就放过婉儿吧。”咆哮过的梅永忠平复了一下情绪：“婉儿为你空守了十一年，够了。你该知足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到婉儿半厘。你走吧。”

　　空气中的火药味，慢慢散开。

　　我站在门口，早已经是哭得稀里哗啦。

　　我的小婉姐，她独自承受了怎样的人生之痛啊！

　　费武退出了病房，蹒跚地离开了。我看着走廊上他远去的背影，无限感伤。

　　婚姻到底是怎样的一座城堡，那里面不是童话里王子和公主居住的地方吗？为什么让这些痴男信女们如此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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