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我也正纳闷呢!唉,你说这女的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哎哟,你可别吓我!你说这一天怎么竟接二连三地遇见这些离奇的事,要我说,我家那位说的没错,医院这地方太邪乎。咱们还是快走吧……下回这种探病的事情还是少来为妙!”
“唉,我还是有点在做梦的感觉……你说咱们撞见那个真是那个玉女林梓茕?”
……
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个女人的对话也消失在了空气里,只剩下红色的数字在逐渐递减。而她们口中脸色素白的女人则风一阵地冲进了另一架刚打开门的电梯里。
爷爷说过,我便是这般倔的个性。这样的个性要是在革命战争时代,大抵能成为***之类壮烈牺牲、宁死不屈的烈士英雄,倒也可以千古流芳;可偏生我生在这个和平的年代,注定是要吃亏的,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外,还有谁能懂得欣赏和包容。而我永远只能等着有一天撞到了南墙,弄的血肉模糊才会作罢,心甘情愿承认那些可能在心底早早就知道的事实。
是以,当我迈出电梯的那一刻,同样的九楼,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心境。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清晰,剥丝抽茧,就差一个亲眼目睹的真相。我在心底告诉自己,苏莫染,大不了就是再一次锥心刺骨的痛,你又不是没有承受过。
十年前,苏家落魄大小姐可以安然无事的挨过,十年后的苏莫染更可以。
脚步在坚定了信念后僵硬却毫不犹豫的迈出,左转绕过拐角,尽头就是传说中的妇产科。就在几分钟前,我就是在这个转角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妇产科前三三两两的夫妻坐着,有些满面喜悦,有些却显得茫然无措。当我走近在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后,蓦然停下了脚步。
原来真的是她,林梓茕。
我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表情木呆地看着林梓茕穿着刚换好的病号服,跟着护士走进了手术室。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有破罐破摔的坦然,也有吊在半空中的忐忑忽然间坠入谷底的尘埃落定,但我想,更多的是一种叫做绝望的滋味从心底发芽、冒泡,然后用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速度蔓延全身。
孩子……这个词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勉强稳定下心绪,朝妇产科靠近,我看见之前的护士走了出来,之后手术室上方的红灯亮起。
“护士小姐,那个,我是林梓茕的朋友,刚有事来迟了,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怎样了?”我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嗓音低声问道。
“刚进手术室了。我前面还在纳闷做人流手术,怎么连一个家属都不在。没事,放心吧,小手术而已,你朋友刚进去,估计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也很快的,大概前后半小时左右吧,你可以在外面等等……”护士小姐后面的话我已然听不进去了,只能呆愣站在那里,然后木然着道了谢朝墙角处走去。
林梓茕真的怀孕了……而她竟然选择了不要孩子。
那么,这个孩子是谁的?司南?!
不!我马上叫停了心底的怀疑。心里有一抹坚定的声音在告诉我,孩子绝不可能是司南的。这一抹坚定不是来自对林梓茕这些年知根知底的了解,不是因为我深切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对她而言是多么珍贵的筹码,如果是司南的,她绝不会出现在那间冰冷的手术室里。
而是凭借着我对司南的了解,是一个赌。
我赌司南不会看上林梓茕这样的女子,更不会和她发生任何关系。我也在赌司南心里始终都藏着一个人,这些年一直不曾忘却。
那个人不是我,是她。那个十年前被迫离开的女人,一段让司南饮恨终身的初恋,一个我永远无法取代的女子。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明明不过二十分钟,从家里到公司的距离,我每天可能坐着发呆浪费的时间,却让人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当林梓茕面无血色的从手术室被护士搀扶着走出来的时候,我有些怔然。
“回去之后切忌碰水吹风、多休养,别把流产当回事。对了,林小姐,你的朋友来了好一会了,我看她在那边坐立不安的,你还是赶紧过去让她看看吧。”热心的护士小姐将手一指我站立的方向后,笑着朝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林梓茕是用极慢的速度转过身来看向我的,她的脸上在一瞬间更加惨淡苍白起来,眼神里透着惊悚和恐惧。
我和她,曾经的经纪人和艺人,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的两个人在狭窄的走廊里相视无言。许久,她朝我走了过来,嘴角扬起一抹凄厉的笑,脚下步子有些轻浮。她不断的朝前走来,向我逼近,直到彼此之间不过间隔几公分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林梓茕俯身在我耳根,用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怎样?在这里看到我的感觉是不是很奇妙。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司南居然会通知了你来,说起来,你倒真是个称职的经纪人。”
她说起司南的时候,眼角一抹悲伤飞逝而过,语调明明是透着浓浓的轻佻和故意,我却置之罔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个样子的林梓茕我很多年不曾见过了。没有化妆,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素颜的小脸上只有一抹稍有血色的唇是唯一的色调。褪下了时尚花哨的衣服,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林梓茕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
她见我没有说话,有些恼怒起来。“不是司南让你来照顾我的吗?请问苏大经纪人这样杵着是打算怎么个照顾法?你说话啊!苏莫染,你倒是说话啊……我知道,你肯定现在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让人看不出表情的脸!”
林梓茕歇斯底里地瞪着我,眼里的恐惧早已经被憎恨取代。这样的眼神,我在陈平那里也见过,从这一点来,他们是真的般配,就连仇恨的对象都如此的统一。
“孩子……”我轻启了双唇,听见自己有些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响起。“为什么不要孩子?”
乍一听到我的问题,林梓茕微楞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带着几分癫狂引得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我却始终冷静地看着她。半晌,她抹过眼角一滴不知是因为笑还是哭而留下的眼泪,厉声说道“你想要问我的就是这个问题?!哈,苏莫染,你确定你站在手术室外面等了这么久真的只是想要问这个可笑的问题?!别装了,我知道的……你一定很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林梓茕停了几秒,眼睛直视我的,然后带着挑衅,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说孩子是司南的……”
“那又怎样?”我冷淡地反问。
“你不震惊,不难过,不伤心欲绝?!”她似乎不相信我的态度。
“就算孩子真的是司南的,就在刚才孩子已经没有了,现在一切已经重新翻篇。”我说,颇冷静和决绝,只有我的心知道当她说出那句如果的时候,那种疼,有多痛。
林梓茕再次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我不禁蹙眉起来。
“苏莫染,原来我一直以来都看错你了,以前我以为你只是淡漠的女人,现在看来,你不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心!是啊,那又怎样!孩子没了,一切都没了……对你苏大经纪人来说,不过笑话一场。
你赢了……孩子不是司南的,是陈平的。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要拿掉孩子……”林梓茕的声音有些飘远,却刺耳分明。她说“拿掉孩子,我就可以抛下一切,抛下过去毫无顾忌地走向司南。苏莫染,杀害这条无辜的生命,不是我,是你!你才是真正的侩子手!你听好了,我不在乎司南和你之间究竟有过什么瓜葛,在你决定用陈平和我那段过去交换司南的前途的时候,你已经失去和我争他的资格。”
林梓茕说,咬牙切齿:“这一仗,我绝不会输。”
面对这样的她,我除了震惊外竟然无言以对。在林梓茕的世界里,我从很早就被划入了敌人的阵营,她把和我的每一次都当做了严酷的战斗,誓要分出胜负输赢。我知道她怨我,却不曾知道,她竟是这样的恨我。
原本因为听到孩子是陈平的,而不是司南的而重获新生的心顿时又沉入了谷底。第一次,我忽然有一种孩子如果真的是司南的,或者也不坏,至少他会平安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然,侩子手,这个罪名太过沉重,我背负不起。
可我却无法大声的叱喝嘲笑她的推诿、诬陷和懦弱,或许她说的对,当我在繁年咖啡馆做出决定的时候,就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刻的。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想到今天的局面,没想过会付出如此深重的代价。
林梓茕走了,虽然憔悴虚弱,却依然踩着高跟鞋,高昂着头离去。从头到尾,她没有掉下一滴眼泪,不论为孩子还是为她自己。
忽然我懂了,陈平那句什么都没有了的意义。
在医院发生的一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林梓茕信誓旦旦的宣战。
这一次,我选择将它深埋在心底里,不会再用任何理由、任何方式去换取我想要的东西。也是第一次,这个圈子里艺人的私密没有被当作机会、当做筹码,我却没有任何的遗憾和懊悔,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释然。
尽管林梓茕的咄咄紧逼对我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接连着几个夜晚,我总是从在噩梦中醒来,梦里,总能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声音微弱隐隐约约,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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