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三天还真是三天,一天都不少。隔壁房间如同没人住一般,听不到任何动静,连那个蓝眼睛外国佬都没有出来过。
也曾想过再到阳台上动点手脚,但犹豫过后,宋以朗终是选择了做一枚安安静静的老公——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一惹恼了夏晓北……
惹恼她?
宋以朗瞬间怔了怔,随后立马敛起神色不自然地干咳两下——他怎么可能会有惧怕夏晓北的一天?不可能的,呵呵!
“……宋总?宋总?”呼声打断了宋以朗的思绪,抬眼时正看到Anne面露狐疑地盯着他,关心地问:“宋总,你的身体没有大碍了吧?”
宋以朗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然后反问:“你呢?”
酒店见面之后,Anne就请了两天的病假,这是她工作一年以来的第一次。
Anne微微抿唇:“没什么。谢谢宋总的体谅,我这样先暂后奏,恐怕也只有宋总这样的老板能够不生气了。”
“总是有意外扰人,没关系。”宋以朗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随即继续在电脑上查资料。
“那我先出去了。”
“嗯……”宋以朗目不转睛,鼻子里哼了一个字节。
见状,Anne径直走出办公室,只在关门前,有意无意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没有提及半句那日酒店的事……是她过虑了吗?还是……
禁不住再次浮现出他和那个女人的亲昵,Anne的目光不可抑制地闪动两下,迎面Joe花枝招展地走来:“嗨,你请病假回来了?”
瞥了一眼Joe的春风满面,Anne并不做声,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年纪轻轻,却总是一副认真严肃的脸,还严肃得和老板那么像,也不怕隔绝了桃花嫁不出去。
Joe不由在心底再次埋汰,随即端着嬉笑走进宋以朗的办公室:“宋总,晓北在闭关,所以你又无聊得找我玩耍吗?”
宋以朗的嘴角应声一抽,眯了眯眼对没大没小的Joe“咻咻”送去两把利箭:“难道我只剩夏晓北的事可以找你了吗……”
Joe贱皮的表情越发贱皮,对插在自己身上的利箭置若罔闻,反问道:“那宋总有其他什么事吩咐吗?”
“……”宋以朗噎了一下,略显灰溜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把电脑屏幕上的界面转过去给Joe看:“就是这个比赛。”
“Living、设、计、大、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Joe一字一顿地读出声来,困惑地问:“有什么问题吗,宋总?”
“不是有问题。”宋以朗试图保持自己的正色,“是想让你联系一下主办方,聊聊赞助的事。”
“赞助?”Joe颇为惊讶地反问:“人家比赛都开始了,你现在才提赞助?而且,以这个比赛的声誉,完全不缺赞助商吧?还有,公司的赞助方案,向来都是——”
“你的意见很大?”
瞥见他拧起的眉头,Joe当即住了口,紧接着听宋以朗继续道:“我考虑过了,你只需要去办就可以了。难度越大,越是体现你能力的时候。”
能力……
自己的能力,不就是在老板的逼迫下一点点突破的吗……
宋以朗轻轻勾了勾唇角:“好了,抓紧时间去办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Joe欲哭无泪地往外走,三步一回头,每一回头,看到的都是宋以朗似笑非笑的眼神。开门出去前,他咬牙下决心不带停顿地迅速把心里话抖出:“宋总那个比赛不就是晓北参加的你以公谋私的意图也忒明显了吧还说不是为了晓北的事找我!”
“滚!”
“砰——”
粗口砸过去的速度终不及Joe关门躲闪的速度。
办公室里清静下来之后,宋以朗双手枕在后脑轻松地靠上椅背,心情十分愉悦。
愉悦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傍晚下班,到点时他便迫不及待地回酒店——今晚夏晓北该出关了!
……
威廉没有想到,夏晓北交出的会是这样一张图纸。
“你这是……”
“就是这样了。”夏晓北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我的初心便是如此,不求奇特,不求惊艳,可能看起来很平凡,但是它就是我想做的东西,就是我想表达的‘无’。”
见威廉似乎还要说话,夏晓北赶忙站起身来,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我的出师之作,虽然没有达到你的要求,但应该不至于到丢你脸的地步。至于其他的……威廉,你无法帮我一辈子的,对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漆黑的眸子蕴着温润的活气,笑得款款。威廉愣愣地盯着,直到几秒钟后眼前忽地有光晕一闪糊了视线,他才下意识地垂下眸子眨了眨眼,回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
再抬头时,他已然换上一脸无奈的表情:“扶不起的阿斗。”
夏晓北璀然咧牙:“扶不扶得起,看评委们怎么说吧!我待会儿就整理一下寄过去。初赛只要看图的吧?好吧,那我接下来要开始做实品了!先洗个澡……我觉得全身的筋骨都僵得脆脆响!”
看着夏晓北一边扭着脖子一边往外走,威廉淡淡地笑了笑,“等下陪我去个地方吧。”
夏晓北应声滞住步子回过头来:“上哪?”
嘴上虽是这么问,但她心里真正嘀咕的是……宋以朗要等急了吧……
威廉哪里不懂她的小心思,走上前赏了她一个爆栗:“我现在是使唤不动你了吗?你们夫妻来日方长,我马上要回法国了,给我留点时间不行吗?”
“欸?回法国?”夏晓北颇为惊讶。
“有什么大惊小怪?我的老巢本来就在法国。”威廉不以为意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夏晓北忙不迭跟在他身后:“什么时候?”
“还没定,应该会等你比赛结束吧。”威廉斜睨她一眼,“所以如果你什么时候被刷下来,我就什么时候走。这样一想,你若是早点淘汰,我也能早点离开。”
夏晓北:“……”说的这是真心话吗……
……
夏晓北没有想到,威廉带她来的地方,是所孤儿院。
他似乎和孤儿院里的人非常熟,一出现就拥上来一堆小朋友,开口闭口喊的都是“威廉哥哥”,喊得威廉受用得不得了,加入了他们“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队伍,而他的角色自然而然是……母鸡。
就他平日爱玩爱闹的那种不正经性子,能和这么多孩子打成一片,夏晓北一点都不奇怪,她奇怪的只是,威廉明明一直呆在法国,这才回来一个多月,怎么就和这所孤儿院如此熟络?
“妈妈?”
稚嫩的童音忽然响在耳畔,夏晓北下意识地闻声看去,一张和嗓音同样稚嫩的男孩面容映入眼帘,约莫七八岁,长得并未多特殊,但眸子却是如宝石般的蓝色。
惊讶间,便听小男孩用莹莹的蓝眼盯着她的脸看,又是一句口吻惊喜的语出惊人:“果然是妈妈!”
妈……妈?!
夏晓北的小心脏猛地颤了颤,狐疑地看了看自己身周,确定只有自己一个坐在这里后,才偏回头去看他,而他眨巴眨巴一对蓝眸,再次开口:“妈妈!”
呃……
她怎么不知道她自己什么时候生过这么大一个儿子?!!
“小朋友,你、你、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妈妈。”夏晓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你是不是找不到自己的妈妈啦?”就算找不到,也不能乱人的呀!
小男孩歪了歪脑袋,目光困惑地打量了两下夏晓北后,笃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啊,你就是妈妈!你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嘎?和他妈妈长得一样?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儿?!
“儿子!”威廉母鸡在这时从一堆孩子里跑过来,微微气喘地朝小男孩招了招手,小男孩当即笑靥如花地迎上前去在他面前站定,“爸爸!”
“哎哟喂,我儿子真乖!”威廉揉了把他的脸蛋,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才走到夏晓北的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问:“怎样?我儿子!和我一样帅气逼人懂礼貌吧?”
一大一小的两张脸并排摆在面前,不说其他,就是那对蓝色的眸子,乍看之下简直一模一样!
夏晓北眨巴眨巴眼睛,不可思议地指着小男孩,磕磕巴巴地反问威廉道:“你、你、你儿子?!”
威廉耸耸肩,又点了点头,对小男孩道:“来,儿子,再喊一声!”
小男孩高声的一句“爸爸”紧随其后蹦入夏晓北的耳中,震惊得险些从石椅上一个趔趄滑下去。
而这个趔趄才稳住,只听那小男孩再次对着夏晓北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妈妈!”
“眼力劲真好!喊得也响亮!”威廉笑意浓浓地在小男孩的脸蛋上吧唧了一大口,夸奖道。
夏晓北吓得当即从石椅上一跳而起,指着威廉的鼻尖尖叫:“谁是他妈妈!别乱喊!”
眼瞧着她一副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下来,威廉的眸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随即轻笑一声,摸了摸小男孩的脸蛋:“小康,北北妈妈翻脸不认人。”
夏晓北赶脚自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憋了两秒之后,终于破口大骂:“威廉泥垢了!”
而她的暴怒也令威廉哈哈哈地放声大笑几下,将她拉过重新坐回自己身旁:“开个玩笑罢了,行了,你看把孩子都吓坏了。”
“……”为毛后半句话还是这么有歧义!还有!这个叫小康的孩子哪里有被吓到?!夏晓北努力地稳下心绪,深呼吸两口,“这孩子究竟谁啊?”
威廉拨了拨小康额前的碎发,淡淡道:“说过了,我儿子。”
这次的口吻分明很认真,认真得夏晓北愣怔住。威廉把小康从自己腿上放下,小康小跑着加入了孩子们的行列后,他才回过头来继续解释道:“我领养的儿子。”
好吧,事情总算合理了一些。
夏晓北舒了口气,“那眼睛长得和你还真是很像!”
方才仔细观察了之后,夏晓北还是看出区别了——威廉的眼睛是蓝褐色,而小康的眼睛才是比较纯正的宝石蓝。
威廉勾了勾唇:“是啊,所以觉得有缘,就领养下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夏晓北不解,“梁小姐好像告诉过我,你十多年没回国了,小康的年龄看起来怎么也该是你在法国时领养的吧?”
“她又不是对我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威廉朝孩子们挥了挥手,“我和这家孤儿院的院长一直保持着联系,他时不时会给我传送一些孤儿院的资料。小康是在五年前被送来的,看到他的蓝眼睛,院长也觉得很有缘。”
“不会真的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吧?”夏晓北禁不住掩嘴笑着戏谑道。
两人年龄差得大,除了眼睛的颜色之外更没有其它相像之处,所以只是一个小玩笑而已,没想到威廉竟是状似自嘲地回道:“也许还真有可能。”
闻言,夏晓北不禁怔了怔——不仅是因为第一次在威廉的身上看到自嘲,更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两年,但对他艺术家以外的身份和私事,貌似一直都没有了解过,只知道他和梁小姐同父异母。
难道……这家孤儿院对他有十分特殊的意义?
难道……他今天带她来这里,是为了讲述一通他的撒狗血身世奇谜?
才这么想着,威廉就开口了,主题却不是他自己,而是小康:“五年了,这次回国我才有机会和他见上面。不愧是我的儿子,没让我失望,和我一样英俊聪明!”
夏晓北直接无视他的自恋与臭屁,问道:“所以你是打算把他一起带去法国吗?”
未及他回答,有个孤儿院的护理人员走了过来:“威廉先生,你来得正好,昨天有个额孩子玩捉迷藏躲到你画室里头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弄坏什么东西,你要不去看一看吧?”
“好,我知道了,谢谢张姐!”威廉笑眯眯地回道:“我等下进去。”
“你在这里有画室?”夏晓北很是惊讶。
“你那是什么语气?在这里有画室很奇怪吗?”威廉翻了她一个白眼。
不是奇怪,只是……他还是真是狡兔三窟。何况,她明明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亲自操刀动笔了,原来躲到这里来了。
“偶尔来这里给孩子们画点东西,院长就专门给我腾了个房间。”威廉懒懒地解释着站起身来。
夏晓北跟着他站起身来,随即便听他道:“就不带你去参观了,反正都是那些东西。你先自己找乐子,我去去就来。”
说着,也不等夏晓北的回应,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切,不看就不看,免得又看到什么血脉贲张春宫图。她可没忘记初到法国的时候,有一回不小心在他的画室里看到的**画,还是呈一个系列的,各种搔首弄姿,全部都是他曾经猎过的艳色。
他走了,夏晓北也没有去找其他乐子,依旧坐在石椅上等。许是见她只有一个人,没一会儿,几个孩子跑过来把她拉过去一起玩。小朋友的热情她自是不愿意拂,何况这种季节坐久了容易冻脚,还不如跑跑跳跳暖暖身。
只是,当起老鹰没多久,夏晓北就后悔自己的决定了——想她一个大人的体力,竟是比不过这群孩子,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小鸡没抓到一只,自己反倒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蹲在地上起不来,还被孩子们围观着嘲笑。
囧,实在是太囧了!
夏晓北忿忿然地朝他们做了鬼脸——摆明了欺负人!一群小屁孩!再也无法同他们愉快地玩耍了!
喘着气走回石椅重重地坐下,才发现小康跟在她后头,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看见他,夏晓北才想起来,威廉的“去去就来”去得也忒久了些。
途中拐去上厕所掉进去了吗?
“小康,你知道你威廉爸爸的画室在哪里吗?”
小康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夏晓北站起身来,对他伸出了手。
她这一伸手,小康并没有马上接,而是颇为茫然地仰脸盯着她,盯得夏晓北很是尴尬,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太自来熟令他心生抵触。
正准备缩回手时,小康抓住了她的手掌,咧开嘴冲她笑得开怀:“好的,妈妈。”
夏晓北额上顿时下来三条黑线,试图跟他商量道:“喊我晓北阿姨好不好?我不是你的妈妈,等你威廉爸爸娶了媳妇,你就有妈妈了。”
然而,小康似乎并未将她的话听进去,只是拉着夏晓北朝前走。
两人手牵着手才走出没几步,夏晓北便看见有道熟悉的身影远远地走来,未及她惊诧,冰渣子脸就着大长腿的优势当先走到她面前停住不爽地问:“出关了?”
与其说是问,在夏晓北听来,不如说是质问更恰当,且言外之意明显就是“你既然出关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
心中了然,夏晓北嘴上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个:“嗯。”
话音落下,宋以朗的脸果然比方才又冷了两分,眼瞧着他的唇瓣动了动似乎要说话,小康在这时忽然拉了拉夏晓北的手插话道:“妈妈,不是说要去找威廉爸爸吗?”
“……”
一语出,夏晓北的心脏猛地被提到半空,下意识地去看宋以朗。
宋以朗显然愣怔住,盯着小康打量了两下,再扫过两人紧紧牵着的手,最后才重新将视线落回夏晓北脸上,眉头拧成了山:“夏晓北,你什么时候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儿子?”
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关键字眼,黑沉着脸阴恻恻地反问:“威廉爸爸?”
“可不是!威廉开的玩笑!我现在就是要找他算账去的!”夏晓北嘿嘿嘿地笑,转口问道:“你呢?我还没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宋以朗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小康的蓝眼睛,兀自猜测着:“那个外国佬原来藏着个儿子?”
还在纠结吗?夏晓北有些想笑,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挽住他的臂弯:“喂,你到底是不是来找我的?”
宋以朗轻飘飘睨了一眼她这个自然而然又彰显亲昵的举动,舒缓开来脸,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除了那个外国佬,还有谁能够告诉我你的去向?”
“威廉?他让你过来的?”夏晓北狐疑地蹙了蹙眉——威廉和宋以朗向来互看不对眼,她以为既然今天威廉特意单独带她出来,是不会希望有宋以朗在场的。
“嗯。”宋以朗略微别扭地应道:“他说他有事要先走,让我过来接你回酒店。”
夏晓北的脚步应声停了下来:“他走了?”
不是说去画室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可能是临时有事,所以就走了吧。”宋以朗猜测道,随即环视了一圈孤儿院,皱眉问:“他带你来孤儿院干什么?”
“不知道。”夏晓北耸耸肩,瞥了一眼小康,“可能是带我来看他儿子的吧!”
说着,夏晓北弯腰对小康道:“你的威廉爸爸好像已经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你先回去和小伙伴们一起吧!”
听罢,小康并未多加吵闹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却是在临走前不忘挥挥手喊了一句:“妈妈再见!”
呃……
夏晓北无奈扶额——威廉究竟是给他灌注了怎样根深蒂固的概念……
“夏晓北,你很享受他这么喊你吗……”
对于他阴阳怪调的问话,夏晓北选择了自动屏蔽,翘了翘唇角反问:“你不觉得他很乖吗?”
不觉得……外国佬的孩子乖不乖关他什么事……
宋以朗悄然腹诽,紧接着便听夏晓北继续咕哝道:“希望我们的孩子以后也能乖一点,太调皮了总是不好教育的……”
心里霎时因为她的话涌上来一阵喜悦,宋以朗拉住了她的手:“走吧,既然都考虑到孩子乖不乖的问题,那我们更该早点回去。”
夏晓北倒一时没多加细想他的话,两人坐上车开出孤儿院所在的分叉路时,迎面有救护车往这个方向开过来。
而不知怎的,她的眼皮猛地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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