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为什么会选在此时此刻在这里出现?他是怎么知道她住这里的?
一堆问题层出不穷的跳入周沫的脑海,她下意识的看向梅津,却见后者尴尬的别开脸——原来真是她。
众人纷纷进了屋,梅津和中介坐在一旁,和商陆一起进来的警察走到Ban的面前,出示了警员证,说道:“事情我都听说了,现在我来调解。”
Ban先声夺人道:“我来我女朋友家里住,经过了我女朋友同意,她不让我住,就是侵犯我的人权。我是中国人!”
见Ban用手指着自己,周沫拉下脸,不懂为什么他每句话后面都要加一句“我是中国人”。同样的话若用在战争年代,显得英雄气概,开始用在这里,只觉得可笑。
“这里也没人说你不是中国人,你激动什么!”周沫道,然后转向商陆,语气不善:“你怎么会在这儿?”
商陆靠在一边墙上:“我这不是来帮员工处理难题么?”
周沫刚要拆穿他的西洋镜,就听那警察摆手对Ban说:“把你们两个的护照拿出来,上学的出示学生证,工作的出示工作证,现在要登记备案。”
Ban显得有些紧张:“备案?备什么案?”
“你说备什么案,少罗嗦,快拿出来,要不然就跟我回局子里做笔录。”
Ban回头和Milky交换了眼神,一前一后到屋里拿出护照、学生证、工作证。
警察拿在手里比对了一会儿,又看向两人:“你是学生,你是老师?”
见两人点头,警察回头看向周沫:“你也是房客?把你们的租赁合同拿出来。”
周沫拿出她和Milky租赁合同的副本,警察从头看了一遍,努着嘴问Milky:“为什么她的合同上有中介和房东的签名,你的只有你和她的签名?”
周沫上前将始末道出,由于这套房子是她和中介以及房东之间达成了租约,并且房东授权给她找第二个房客,以便减轻房租压力。她才会托同事梅津代为介绍,进而认识了Milky,所以在给Milky的租赁合同上只有“周沫”的签字。签字之前,Milky也曾口头承诺过绝不带人回来过夜,没想到不仅带了,还在这里一连住了七天,并且矢口否认口头承诺一事。
周沫话音刚落,就见Ban又喋喋不休的重复:“她不让我住在这里就是侵犯我的人权!”
警察一挥手:“你静静!”然后回身看向周沫,道:“他说的没错,你不能侵犯人家的人权,台湾同胞也是中国人。”
Ban在身后连连附和,警察又回过头去,对Ban道:“你也不用老重复,台湾也是中国的领土,所以我们也没有不承认你。她侵犯你的人权,是她不对!但是你住在这里,跟谁打过招呼了?”
Ban说:“我女朋友同意,这是她租的房子。”
警察道:“她同意,那房东同意了吗?中介同意了吗?警察局同意了吗?我告诉你,就连她住在这里都是违法的!第一,她的租房合同上没有房东和中介的签字,只签了‘周沫’。”手指向周沫,继续对Ban道:“她没有房产证,就是没权利把房子租给你们。第二,你女朋友到警察局办暂住证了吗?如果长期没办,我们是有权利把她遣送回国的。”
Ban脸色一白,连忙回头问Milky,Milky听后一脸茫然。
什么暂住证?
警察见状,心里有了谱,笑了一声把话接过来:“行了你也别解释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样,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
他笑着看了一眼Milky,又对Ban道:“他们日本人素质怎么样我是不了解,但是我还是很相信台湾人的素质的,有些台湾人比一些大陆人的素质要高很多,不会不承认有口头承诺这回事,既然承诺了就会遵守,非常讲究诚信,这我没说错吧?”
Ban脸色一僵,懦懦点点,哪还见半点数分钟前的横行霸道。
警察“嗯”了一声,继续道:“这样,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我限你们三天之内必须搬走。如果不搬走,那就只能回局子里解决这件事。既然没有暂住证,租房合同也是违法的,那就只好公事公办,该遣送遣送,该上报上报。你选吧!”
Milky脸色泛白的听Ban对她翻译,这会儿功夫竟然很快听懂了全部英文。周沫心里称奇,合着Milky英文不差,只是很会选择性的装傻,对男人理解,对女人装傻,仅此而已。然心思再一回转,她不禁又想,也对,要是Milky和Ban有沟通障碍,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发展到这步呢?
Milky和Ban不敢质疑,很快承诺在三天之内搬走,并且当场立下字据,一式两份,和周沫分别签上双方大名。
警察又嘱咐了周沫两句,回身拿出名片递给Ban:“对了,我这里还有个租房的名片。地段远是远了点,但是房租很便宜,地方也宽敞,到时候你们正规办理手续,一人租一间也比现在的房租便宜,你也不用在女朋友家里住。这个可是我个人奉送,就当帮你们一个忙了。”
Ban连连答应,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接过警察递过来的名片揣进兜里。
周沫皱着眉看他们一来一往,心里有了八分数,看向商陆,用眼神表示询问,却见商陆要笑不笑的别开脸,一声不吭,摸样鸡贼。
等警察和中介起身走后,Milky和Ban也回了屋,关上门在屋里小声嘀咕。
梅津拉拉周沫,小声道歉,周沫一看手表,已经一点多钟,便说:“你今天就住我这儿吧,先去我屋里睡会儿。”心里早已打定了稍后盘问梅津的主意,然后又对商陆道:“商总,方便再坐会儿么?我有点事想问你。”
商陆若无其事的起身,跟周沫走出屋子,隔着楼道两人面对面靠墙站着。灯光昏暗,谁也看不清谁,更别提察言观色了,周沫只能凭商陆漫不经心的语调揣度他的花花肠子。
周沫问道:“在这件事里,你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商陆摸了摸兜,刚把烟盒掏出来就听周沫提醒道:“这里禁止吸烟。”便又放了回去,笑道:“我开始就说了,只是帮员工解决困难。你也知道之前公司里有多忙,这时候需要每个人按时到岗,何况是你位置这么重要。你要是有事请假了,一时半会儿我去哪儿找人顶替?所以一听说你和之前房东的事,我……能帮就帮。”
周沫皱皱眉,脑子里晃过一句话:“生不起,吃不起,喝不起,病不起,就连死也死不起。”
这年头什么都要烧钱,穷人不敢得富人病,还要为了衣食住行样样操心。谁出门在外没为钱发过愁?谁敢说自己顺风顺水?随便逮住一个人聊两句,就能将话题落在物价、房价上,再深入点说,还有住院价、婚价、殓葬价。
一个字钱,两个字,缺钱。
最近她总在想,其实上天还是公平的。人这一辈子,出生的时候做医护车,出生以后做婴儿车,穷人长大了坐公共汽车,富人坐轿车,得了病坐救护车,出了事坐警车,临死了又要坐一次救护车。仿佛不管过程如何风光,生老病死的坐车待遇都是一样的。
不过就算在这些事上一视同仁,穷人还是宁愿平安是福。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事事顺心。就像商陆所说,公司这时候正处难关,人手本就不足,此时更不能士气懈怠,要是她因为租房的事延误了工作,公司里除了商陆也没人能接替。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有些猫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真是这样么?”周沫笑道:“就算是帮员工解决困难,商总管的也太宽了点。”
周沫歪着头,眯着眼,声音放低:“容我猜猜。不会是刚好你和梅津聊过我,刚好前阵子从梅津那里得知我有困难,又刚好你的朋友或是你认识的人有房子空着,便找中介公司出面介绍给我,最后更刚好的嘱咐梅津请她介绍房客缓解租金的压力,还刚好认识这片区的民警??商总,你这是帮我解决问题啊,还是变相的加我工资啊?要是想便宜我,还不如折现。”
商陆不言轻笑,边笑边摇头扶额。
“我都猜对了?”
“不。”商陆垂下手,敛眉道:“有一点不对。”
周沫不语,静等下文,却见他缓步朝自己走来,一步接连一步,仿佛在给她机会逃跑。只是周沫一动不动,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瞪着他,直到近在咫尺,间隔寸许。
商陆轻叹:“这些都不是‘刚好’,是我刻意安排的。”
“为什么?”她微微眯眼,眸光透过狭缝,熠熠生辉。
“因为……”商陆好似很困惑,顿了几秒中才说:“我想帮,就帮了。”
心里一紧一缩,藏在深处的那份坚持晃了又晃,周沫眉宇之间微微一动,嘴里却咬紧牙根,说不出一个“谢”字。
周沫生怕一旦出口,会被商陆要挟“谢礼”。不是她不愿给,也不是她不懂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意味什么,更不是她铁石心肠莫不动心。只是心里的位置太小,就像人们常说“要忘记一次情伤就要尽快展开下一段恋情”一样,她却是刚好相反,要将一个人装进心里,首先要把上一个人踢出去。
周沫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商陆含笑望着她良久,最终还是垂下眼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轻的好似只能浮动空气中看不见的尘埃。
他知道,在这世上,每个人都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任凭你如何挖心掏肺,都不为所动的白眼狼。可你没有丝毫办法,除了管住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赖对方心肠太狠。一切都是自找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商陆错开两步,渐渐后退:“明天上班别迟到,公司事情很多,没时间给你摸鱼偷懒,一旦被我发现了,严惩不贷。”说罢,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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