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稍安勿躁啊少女。建议你淡化外婆记忆的可不是我，而是社长哦。”
“那我就去找社长理论！”
“她现在没空哦……至于为什么让你选择淡化外婆的记忆，你应该知道原因的。”
白鹭歌站住了。气愤的表情转为了错愕，还有深深的自责。
“没错，就因为你是Tracy体质。你接近普通人，他们就很可能会倒霉。而且SAVER社的大家庭无时无刻都欢迎你。只要你在特训营毕业……”
“好了！我答应，我都答应！反正都是死掉的人了，怎样都无所谓——但我现在要见外婆。我是说，现！在！”白鹭歌一字一顿地大声说。
李詹迪无奈叹息。少女现在的样子根本就讲不通嘛！
不过社长也真是的，居然让一名十七岁少女放弃亲情什么的，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而且白鹭歌刚刚似乎说了一句很让人在意的话——什么叫“死掉的人，怎样都无所谓”？
难道她知道自己的伤情不只是脑损伤，还伴随着颅骨碎裂，凭表世的医疗水平是救不活的吗？
按照白鹭歌的表世惯性思维，这样想是很正常的。
“那好，请这边走。”李詹迪说。一路上他诙谐幽默地说了很多，好不容易缓和了白鹭歌的心情。直到进入病房前，他才对白鹭歌说道：“今后，你外婆的事我们都会妥善处理。”
白鹭歌点点头，“这是最后一面？”她通过微微敞开的门缝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坐着身子望着窗外。眨眼间眼皮边的皱纹便深一下，表情安详。
“嗯，最后一面。”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淡化掉的记忆会是什么样子？外婆会用像路人一样陌生的眼神看着她吗？
她不要这样。
可是，她有Tracy体质……
“……没有。”李詹迪遗憾地说。
“如果Tracy体质结束了，我就可以帮外婆要回记忆了吗？”白鹭歌又问。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当然可以。”李詹迪微笑。尽管他知道，能力者中有很多人会放弃里世和表世间共同的平衡，选择潜行在里世当中。因为他们神出鬼没的作息时间还有无法避免的牺牲，都很难向亲人们交代。
只要表世和里世一直区分开来，能力者的立场就会一直尴尬下去。而且为了维护和平，这就是不可避免的必然。
“说什么呢！当然愿意。外婆可是我最亲近的人呢。”
只要撑过Tracy体质就能要回外婆的记忆，原来里世还挺人性化的——白鹭歌乐观地想着。
是的，只要能撑过去……
可如果撑不过去了，这依旧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外婆了吧？
默默地闭上眼睛，白鹭歌选择了释然。
努力活下去吧——她告诉自己。
为了外婆，为了仅有的亲情，她理应无所畏惧。
白鹭歌整理好思绪，睁开双眼后的她带着乖巧的笑容，走到外婆的床边。
老人的听力不好，直到白鹭歌叫了三声，才应了一句。
“小白鹭来了呀，让外婆看看……”外婆牵过白鹭歌的手，仔细端详着她。“小白鹭胃还痛吗？有定期吃芦荟吗？”因为上班起来作息不规律，白鹭歌的胃一直都不太好，外婆也一直惦记着。
“胃好了哦，多亏外婆给的芦荟。食疗的效果真不错，比胃病药好多了。”
“那是当然。是药三分毒，一定不能太依赖啊——小白鹭，跟外婆说实话，手术钱是不是你付的？我可不信她们瞎掰的那些话。小小年纪的，哪有人会替你垫钱……”
白鹭歌紧握住外婆的手，道：“是真的哟，外婆。我有一个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家很有钱，不在乎这点手术费。不过我可惨了，被她讹了一年的烤年糕呢。”她还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
“真的？”外婆还有些不相信。
“真的哦。”
外婆看着白鹭歌真诚的眼神，觉得事情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但她决定不再多问了。
“是啊，小白鹭做的烤年糕可好吃了，要不是外婆年纪大，吃不了粘的。就能多享享口福咯……”外婆抬手摸摸白鹭歌的头，“外婆的病自己知道，可不是几十万块下得来的。你朋友是好人，将来也多帮帮人家。”
“知道了啦，外婆……”白鹭歌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想离开又舍不得，留下来又怕越留越久，更舍不得……
这一瞬间，看着外婆慈祥的笑脸，白鹭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小白鹭？怎么没精打采的？”
“外婆要注意身体，您突然晕倒我都担心死了。”白鹭歌说完，紧紧地抿住唇。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不住地掉落着。
情绪要控制不住了，得快点离开——她告诉自己。
“唉……这孩子，哭什么！”外婆用粗糙的手抹掉白鹭歌的眼泪，“外婆老了，身体不行咯……小白鹭也别太担心。该上课上课去，好不容易考进了名牌大学，可别耽搁了。外婆怎么看就那样，早晚得没咯。”
“您说什么啊，不能这么说！外婆是长命百岁的！”
“好，好……长命百岁。”
明明想快点走，可一说话就停不下来。
白鹭歌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
继爸爸和妈妈失踪之后，连外婆也不再爱她了……
门外传来的敲击声，还有女性平静的声音，“探望时间结束了，请家属明天再来。”
没有明天了……
唯一的亲人，和白鹭歌没有明天了。
外婆依旧是外婆，白鹭歌却成了不需要被记住的那个人。
“外婆，要少吃油炸食品哦……我，下次再来，探望您。”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整，少女转身就走。
远远的，她听到外婆说：“小白鹭学业要紧，外婆没事的。不用来了……”后面的话都听不到了，因为白鹭歌已经夺门而出，一路跑到了医院楼顶。
原来离开唯一的亲人，就是这种感觉……
止也止不住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流，沾湿了眼睛，淋透了她的心，沉甸甸地压抑在心脏周围，砰砰作响。
少女站在天台上，遥望着阳光与云朵。冷风吹过泪水，风干得极快。
李詹迪已然出现在她身后，却一言不发。
“跟来做什么，怕我想不开跳楼？”白鹭歌的声音有些喑哑，目光茫然。
李詹迪走到她身边，说：“是有点怕——你刚刚看起来不太稳定。”随手递出纸巾，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少女。
坚强的人，是不需要同情的。
李詹迪由衷希望白鹭歌是坚强的。因为Tracy体质的人即使治好了，也会留下阴影。他们总是害怕失败，害怕亲友的离去，并把一切的过错归咎于自己。
即使是SAVER社的社长邴瞳，也一样。
“谢谢——能力者都要经历这些的吗？”白鹭歌接过纸巾靠在栏杆上，蔫蔫地说。
李詹迪没直接回答，而是解释道：“有些人很坚强，也很强大。他们能保护好亲人，也有权利告知亲人们真相——
但尽管如此。他们还要经历这些。因为凡是通过正常途径成才的能力者，都会有由弱变强的阶段。在足够强大之前，他们也要避免麻烦，远离亲人。”李詹迪平静地说着，带着洋腔的语气令人放松。
“这样啊……”少女微微呼了口气，道：“那我现在该去哪？特训营吗？”
“不，你该去的是社长那边。因为暮夜要见你。”李詹迪说。
“暮夜？”脑海中猛然晃过景焰为老不尊的讨厌笑容，白鹭歌的表情也跟着蔫了。
她还得帮景焰联络暮夜呢……
虽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可她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
说到暮夜……白鹭歌总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默默无闻地救了她，却没就此事提出过任何要求，甚至没解释过救她的原因。
白鹭歌对暮夜的印象只停留在温和有礼和神秘之上，其他的一概不知。
就连前天晚上伤了暮夜又被暮夜所救的事情，她也忘了个精光。
“好点了么？”李詹迪蓝色的眼睛对着天空，棕色的头发染上金色的光晕，竟多了几分神圣感。
“嗯。有什么事就尽快办完吧，我想回特训营了。”白鹭歌语气坚定。
她决定了，她要活下去。摆脱Tracy体质，强大到足以保护外婆，然后恢复外婆的记忆。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多休息几天呢。”李詹迪啧啧称奇。想当初，哪个从特训营毕业的没怕过那儿？白鹭歌这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化悲愤为发憷，好好被高能上一番吗？
要不要这么找虐啊？
“外婆快八十了。我等得了，老人家可等不了。”白鹭歌的语气平静。她对调整情绪的方法一向拿手。
“……好吧。”李詹迪微微叹息。少女的想法在表世人来看，或许还算靠谱。可在里世人看来，却是十分的欠考量。
不过他无意辩解。
通往未来的道路必须要自己走，没有谁能帮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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