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是想自己走一走，若是正好可以成人之美，那就是双全的。

　　思暖知道，即使简愿面上再怎么排斥，可是她的心是向着阮宁峥的，只是伤疤结痂需要时间。

　　而她，愿意去成全这一段时间。

　　思暖一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风吹刺骨的冷，即使在阳光下也依旧是一样的冷。

　　这其实与天气无关，只是一种心境。

　　她将自己的手机握在手上，手机里最后一条简讯是洛少东传来的。简单的一个字“好”，可是思暖却想不起来他这是在回答她的哪个要求。

　　他其实真的很宠她，像是在宠一个孩子。对于她很多奇奇怪怪的要求，只要他可以做到的，他都会说好。

　　就像是他从萨尔茨堡回来的时候，答应了等她，他就真的为她隐忍了这么久。

　　不然以洛少东的性格，怕是早就和卓云眉闹翻了。

　　他是在为思暖退让，可是他的退让却只换来更多需要他退让的事情。

　　这才是他真正觉得气愤的事情吧。

　　思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绪。她有些欣喜的将手机翻转过来，可是屏幕上并没有显示洛少东的名字。

　　她定了定神，看清楚是“妈妈”之后，她并没有马上接起来。

　　虽然已经隔了一夜，虽然所有情绪已经沉淀下来了，可是思暖还是不怎么想和卓云眉说话。

　　在国外的这么多年，思乡情绪直至最浓烈的时候，即使隔着时差，她都想要听听卓云眉的声音。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曾经渴望的也变成了此刻厌倦的，或者说是恐惧的。

　　思暖狠了狠心，按掉了卓云眉的电、话。

　　这个动作幅度很小，可是好像就此宣泄了她所有的不满。

　　那头的卓云眉却毫不气馁，不出几秒，又将电、话给拨了回来。

　　思暖轻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还是拗不过卓云眉。

　　她接起来，可是一接起来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思暖的印象里，她从来没有听到卓云眉这样哭过。哪怕是生活最为困苦的日子里，她的眼泪也不会在人前掉落。

　　思暖不由的心慌起来，她攥紧了手机，在原地转了个圈，川流不息的车流让她忽然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妈妈，你怎么了”思暖觉得自己心都要从自己的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隐约间升腾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那头的哭声断了断。

　　“小暖，你在哪儿呢你快来医院，你洛叔叔出事儿了！”

　　思暖匆匆赶到医院，即使坐在出租车里耳边也全都是卓云眉的哭声，好像在她的耳膜里放大了好几倍，每一次回荡都侵袭着她的理智。

　　手术室的门口聚集了很多的人。思暖忽然想起了卓云眉曾不止一次的对她说起过，洛家那些手腕极高的三姑六婆，今儿个该是全在这儿了。

　　卓云眉最先发现了思暖，不，她应该就是在等思暖。她黯淡无光的眸子在看到思暖那一刻忽然绽放出光芒。

　　“小暖来了，小暖来了。医生呢医生，她是AB型血的，快点来人啊！”卓云眉上前一步，揪住了思暖的胳膊，拉扯着她像个疯子一样在走廊里乱窜。

　　“快来人啊，快救人啊！”她的手劲极大，嘴里喃喃着只有一句话，思暖觉得自己整个人在卓云眉的手上都快要散架了。

　　“妈，你干什么”思暖挣了挣，没有挣开。

　　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朝着这边跑过来，领头的伸手摘了口罩，上下打量了一眼思暖之后，冷冷道“病人车祸大出血，血库AB型血告急，你和病人什么关系”

　　思暖一时没了反应，下意识的扭头去看着卓云眉。

　　卓云眉的头发散乱在她的肩头，是彻头彻尾的狼狈。

　　“女儿。是他的女儿……”

　　思暖浑身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可是在那一刹那，她忽然分不清是她自己在抖还是卓云眉在抖。

　　在场的三大姑八大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思暖的身上，她觉得全身凉飕飕的，一个趔趄，险些往地上栽倒。

　　“妈！”卓思暖尖叫一声。

　　“孩子，现在救人要紧，等你出来，妈妈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算妈求你，救救他，他是你爸爸啊！啊”

　　卓云眉晃着思暖的胳膊，脚步也是极其不稳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给思暖跪下一样，思暖倒是想让她给跪下。

　　心头万千情绪全都涌了上来，可是却在那一刻化为了空白。

　　“到底抽不抽血”医生在一旁打断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抽！抽！当然抽！”卓云眉推了一把卓思暖。

　　思暖望着这么多或惊恐或期待的眸子，很机械的点了点头。

　　医院的走廊很深，她像个木偶娃娃一样被带着例行所有检查，直到看着鲜红的血液从自己的血管里潺潺流出，她还是恍若梦境。

　　但愿，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境。

　　耳边的脚步声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思暖觉得自己似乎又要闭上眼睛了，最近的她变得这样的嗜睡，好像唯有睡着了，她才可逃开一切的纷扰。

　　但是这纷扰，也许是她此生都逃不开的。

　　“晕倒了！供血者晕倒了……”

　　护士在高声的求助，思暖的嘴角在最后的关头却泛起了一抹笑。

　　这样的她，从前不被人在乎，此刻，又会有谁来在乎。

　　她就是一个可笑的存在，也许就该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才好。

　　“妈妈，我为什么没有爸爸”

　　记忆里有一个稚嫩的童声不止一次的将这个问题问起，而眼前匆匆掠过的，却是卓云眉闪烁的眼神和躲闪的表情。

　　场景一刻不停的在黑暗里变幻，每一帧回忆都是黯淡的。

　　“卓思暖，没爸爸，哈哈哈……”

　　“卓思暖是个野孩子，有娘生，没爹疼……”

　　“卓思暖……”

　　思暖不知道，自己是经历了多少的嘲讽和暗笑才长成了今时今日的模样。

　　没有爸爸从来都不是她的错她知道，她满腔好奇，可是直到最后她都不敢问起。这是一个孩子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痕。

　　时过境迁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伤痕已经淡下去了，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疤痕自始至终都是深刻的。

　　如果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父亲，那么她的疼终究有一日会变的麻木，偶尔想起会觉得难受，也只是难受一下而已。

　　洛少东说过，她残缺的爱会有人用更多的爱来填补。

　　思暖一直都相信。

　　后来她问他，“那个人是你吗”

　　他笑得爽朗，答得干脆“当然是我。”

　　可是而今，当她习惯了心口那一部分的残缺，却有人忽然拿起针线，硬要将那一部分缝合起来，每一针都淋着血，疼的她发颤。

　　这就好像是当头一棒。

　　思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晕晕乎乎的。

　　卓云眉坐在她的床边，神情呆滞好似灵魂出窍了一般。思暖不想看见这样失魂落魄的她，头一偏，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这个动作才让卓云眉注意到思暖已经醒了。

　　“小暖，你醒啦”卓云眉站起来，伸手抚了抚思暖的额头“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思暖微微合上了眼睛，没有理会卓云眉。

　　“不舒服要告诉我。妈妈给你叫医生。”

　　思暖的头甩了甩，没甩开卓云眉的手，但是却表达了自己此刻是有多么的厌恶她碰触着她。

　　“不要碰我。”思暖抿紧了唇。

　　卓云眉有些尴尬，可是她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的表情，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转身在思暖床头的柜子上拿起一个苹果。

　　“我先给你削个苹果……”

　　“你觉得我现在是吃的下苹果的时候么”思暖冷冷的打断了她，她深锁的眉头像是一把利剑一样随时都会划破了卓云眉虚伪的笑容。“你究竟是不是我妈妈你生我就是为了让我来承受这些痛苦的吗”

　　思暖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小暖，你听我说。”卓云眉一下子激动起来。

　　思暖嗤然冷笑“我是该听你说，我早该听你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听你的话，所以特别的好骗，是不是”

　　“不是的。我承认我是故意隐瞒你，可是妈妈也有妈妈的苦衷的。”

　　“你的苦衷”思暖紧咬着唇角，有一丝鲜血从她的下嘴唇上泛出来，就好像是啼了血的杜鹃一般，红的触目惊心。“我倒想知道，你堂堂一个洛夫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会有什么苦衷。”

　　“小暖，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你说我怎么样了你如果有一秒是为我着想的，我今天会在这里用这种态度跟你说话吗”

　　沉默，病房之内是大片的沉默在肆意的蔓延，被思暖这样高声吼了几嗓子之后的卓云眉，忽然低下头一言不发。

　　沉默是最好的逃避。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思暖伸手过去，半仰起身子，一把揪住了卓云眉的胳膊。

　　“小暖，你现在身体还不好，你别激动好不好我现在不能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事情，我受不起这些打击了孩子。”

　　卓云眉扶着思暖的肩膀，企图让她躺下去。

　　可是思暖就是倔着一口气，她瞪着卓云眉，仿佛这样长久的瞪着，就可以瞪出一个结果来，瞪出一个解释来。

　　“这件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等你身体好了，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在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思暖笑起来，扑腾一声倒回在枕头上，她散乱的黑发铺成了妖冶的花。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要继续骗我。”思暖的语气已经近乎绝望。

　　“我没有骗你……”

　　“那你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有父亲，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父亲近在眼前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父亲就是洛一平！你们不止骗我，还联合起来骗我，你们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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