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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空城 颜如画 6860 2021-04-02 14:45

  郑铭给她戴上的是一条细银链子串起的水晶镶钻项链,椭圆形的吊坠,四围裹着钻石,映得蓝色的水晶,灯光下澄透清莹,仿佛是幽静的深潭水,清澈得照出人的影子来。重年洗澡时,取下来看了看,放在了盥洗台上。

  洗完澡,拿起来,想了想又对着镜子自己戴上了,收回手时不由得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镜面上有一层朦朦胧胧的白雾,是刚刚洗澡热水熏的,透过雾气,她的脸颊也微微露出一点红来,仿佛是春天刚刚绽开的花苞里的那一点嫣红的花蕊,沾着露水,娇嫩而新鲜。

  “姐,你好了没?我要上厕所。”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双年探头进来喊。

  “好了,好了。”重年慌忙放下手,走了出去。

  双年看了看她的急匆匆的背影,又看了看镜子,忽然笑了。

  重年回到房间,才坐在床上往手臂上和腿上搽乳液。她其实也不是每次洗完澡后都会搽乳液,只有时兴趣来了记得就搽搽。这样叫双年和萋萋都看不惯,说她不懂得保养爱惜自己。

  收起乳液瓶子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双年站在床边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似乎望了有一会儿,脸上的笑也是意味深长的。重年有点不明所以:“看到什么好笑的?”

  “现在都夏天了,竟然有人才开始春心萌动,对镜回味……”

  “别胡说了,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你还不睡觉?”重年的语气有点急,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姐,你的初吻已经没了吧?”双年笑嘻嘻地爬上床凑了过来。

  重年有点不好意思,大约刚刚完全被她看见了,扭头不理她,关灯躺下来睡觉。

  黑暗中却传来双年的声音,收起了笑,轻声而缓慢地说:“姐,桂花开得愈迟愈好,因为开得迟,所以经得日子久。”

  从前在家的时候,她和双年一个房间,也是两个人一张床,经常关灯后在黑暗中慢慢讲着话,偶尔说着说着就有一个人先睡着了。

  重年心里一暖,“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搬来的?”

  “你明明知道还问,当然是郁达夫说的,我哪儿说得出来这么文艺的话,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念给你听听。”

  重年忍不住笑了。

  双年说:“其实现在也不迟,你今天才过二十五岁生日。”

  “但过了就进入二十六岁了啊,又老了一岁。”

  “你才二十多岁就天天把‘老’挂在口边,这样更容易老……”

  “我本来就老了啊,人家说女人从二十五岁就开始慢慢变老……”

  于是就这么打开了话匣子,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渐渐地声音都微弱了下去。迷迷糊糊要进入睡眠时,重年耳边传来幽幽的声音,杳杳地似乎和着万千感慨:“还是回来好。”

  她模糊应了一声:“美国不好吗?”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又想到了桂花,想到秋天来了,桂花就该开了,于是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双年,我想我有点喜欢上他了吧,他对我好,我想对他好……”

  很久之后,双年都没有说话,大约累了,终于睡着了。重年也在朦胧的桂花的香气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班后,重年就向公司提交假单申请一个星期的假期。她这一年的年假还在,倒也不难。因为知道月末财务部工作量大,离开大约不好,所以申请日期是从下个月开始的。幸好双年这次有大半个月的假,所以也不急。

  下午还没下班的时候,她却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因是陌生手机号码,起初她迟疑了一下才接起来,刚刚说出“你好”,那边说:“重年,我是婶婶。”

  重年有点吃惊,因为这么多年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但还是微笑喊了一声:“婶婶。”

  那边沈家和大约也明白,笑道:“你叔叔听说双年回来了,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叫司机去接你和双年了。”这话似乎是征求意见,其实已经决定了。

  她是长辈,重年也不能拒绝,只得答应了下来,然后说:“婶婶,您告诉我餐厅地址,我和双年打车过去吧,不用司机跑来跑去。”

  沈家和却笑着说:“司机请来就是要跑来跑去的,还是叫司机去接吧。”

  重年想了想,说:“那叫司机来我的公司吧,我叫双年也到这里来等着。”

  沈家和没有再坚持,于是就这样定下来了。

  但来的却不是司机。

  重年在公司写字楼的一楼大厅接到电话,走到门口时,楞了楞,下意识望了望电话,似乎想把眼前的人和刚刚电话中说话的人联系起来。

  双年反应快,已经笑着说:“沈叔叔,原来婶婶说的司机是你啊。”

  沈家谦嘴角弯了弯,有笑意逐渐蔓延,“你是双年吧,我刚好在附近有点事情,就过来接你们。”

  他的声音好听而温暖,微微有点浑厚低沉,可是刚刚电话里却是淡淡的。重年不由得望向他,冷不防正撞上他的视线望过来。

  她有点别扭,但还是笑着说:“那麻烦沈叔叔了。”

  “不用客气。”

  沈家谦开的是一部中规中矩的黑色奔驰汽车,车门打开,双年就钻进了后座。重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驾驶座,犹豫了一下,坐进了副驾。

  沈家谦淡淡望了她一眼,随后坐进了驾驶座。

  一路上几乎没有怎么说话。重年素来是拘束的。双年在不熟识的面前也保持礼貌,因为在后座,不方便讲话,便沉默着。

  沈家谦的注意力似乎只在开车上,神色仍旧淡然,虽不至于冷漠,周身也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大约不是容易亲近的人。不知为何,重年坐在他旁边突然想起了那位喜欢矜持微笑的婶婶。或许是沈家的家教使然,到底是姐弟,在待人上还是有点相像的。她又想起了他们姐弟的名字,家和,家谦,和在一起就是“谦和”,可又不对,按顺序应该是“和谦”。倒又解释不通了,自己觉得有点好笑,竟然研究起别人的名字了。

  晚餐不是在家品轩,而是一家高级法国餐厅。沈家和微笑,说:“不能总在自己的地方,偶尔也该换换口味。”

  坐下点餐了,过了一会儿,姜轩涛才来,笑着说:“开会开得太晚了,重年,双年都饿了吧,赶快吃吧。”

  重年很少吃西餐,像这样的高级餐厅更是来得少,怕礼仪出错,一直小心翼翼,头盘撤下去,汤上来了之后,都弄不清刚刚吃的头盘是什么了,倒是觉得中间上的面包有点硬。而坐在她对面的沈家和动作优雅细致,放下勺子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举手之间仿佛有一种天生的高贵。

  重年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头一次走进那栋花园别墅时的心情,卑微而胆怯,到底是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

  席间只有姜轩涛毫无顾虑地随意说着话,没有那么多的用餐讲究,大约是常年的军人生活养成的,动作很麻利,吃得很快,汤几口就喝下去了。主菜上来后,一面吃,一面随口抱怨:“现在在国内又不是国外,还吃什么法国菜,就是名堂多,麻烦又饱不了肚子,又不是外人,都是家里的几个人,选个吃得舒服点的地方就行,下次还是去吃湘菜,你要是怕辣,去自己的地方也行啊……”

  这话很明显是对沈家和说的,她没有答腔,握着刀叉缓慢而细致地切割鱼排。坐在她旁边的沈家谦动作顿了顿,放下刀叉,拿起餐巾微微拭了拭嘴,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做声,而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轻啜。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而奇怪。

  双年突然笑道:“叔叔不喜欢吃法国菜吗,那你在国外也吃中国菜吗?我在波士顿一年多就没有找到地道的中国菜。”

  姜轩涛哈哈大笑,索性放下刀叉,“国外地道的中国菜确实少,要用心找还得撞运气才能碰得上。我前段时间在纽约就找到了一家,在唐人街一条老巷子里,那里的湘菜地道,旁边有家东北菜馆也不错,下次你要是去纽约告诉我一声,我不在叫秘书带你去吃……”于是又问起了双年的学业,说学医好啊,甚至颇骄傲地说:“我们姜家终于也出了一个真正的凤凰,以后再也没人说姜家没有人才,都是土包子了……”赞不绝口,一抬眼望见了重年,“重年也很好,工作还顺利吧?”

  重年赶紧放下刀叉,笑道:“工作很好。”

  “你就是太安静了,有什么事情就来找叔叔,我虽然这两年跑来跑去,有时不在国内,但你婶婶经常回来,我们姜家就这几家,更要多走动走动,这样才热闹,免得真弄得被人说孤户伶仃。”末了,仿佛意有所指。

  重年笑,没有说话。

  姜轩涛停了停,突然又说:“我记得你今年二十六岁了吧,谈男朋友了没有?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

  重年不知怎么回答,有点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低头嗫嚅着说:“是二十六岁了……有男朋友……”

  “叔叔,您就别担心了,她好着呢!”双年接口,“昨天我也见了我未来姐夫,待我姐好得不得了,我看不错……”

  姜轩涛大笑:“你个小丫头看得出来什么!重年,有空就带来见见我和你婶婶吧,都是一家人,迟早要见面的。”

  沈家和突然说话了:“我有回见过,双年说得对,小郑确实不错。”

  “既然你婶婶都说不错,那更要见见了……”

  用餐气氛渐渐好了,姜轩涛甚至听到双年说过几天要回老家,马上打电话叫秘书订机票,感慨着什么时候有空也要回去看看,好多年没回去了。

  一餐饭倒吃了两个多钟头。出了餐厅,姜轩涛要叫司机送重年和双年回家。沈家和却说:“就让家谦送她们回去吧,来的时候也是他去接的。”

  姜轩涛顿了顿,没做声,算是默认。

  回去时,双年仍旧在后座,大约是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这一天下来困了,有点恹恹的,上车后就歪在了椅子上,似乎睡着了。重年朝后望了望,见座椅宽敞,系着安全带,睡得还算安稳,便由她去了。

  转过头来,却对上了沈家谦的视线,他正偏头望着她,她怔了一下。

  他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后座。”

  重年想了想,如果这样就要麻烦他找地方停车了,于是笑道:“不用了,我看她睡得挺好的。”

  沈家谦便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注视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在重年以为他会和来时一样,保持沉默只开车时,却听见他说:“你是在北京读的大学?”

  重年答应了一声:“是的……”犹豫了一下,又把学校名字说出来了。虽然不是名校,可总归是她的学校。

  他“哦”了一声:“那学校我知道,好几年前我还去过一次,我记得图书馆的南边有一大片桃林。”

  重年有点纳闷了,因为他们学校图书馆南边根本没有桃林,周围都没有,只广场前有几棵树,后头是一片竹林。她想了想,说:“你是很久之前去的吧?我去读书时,图书馆那里已经没有桃林了,后头有一片竹林。”

  他却恍然大悟:“是我记错了,确实有点久了,好像是竹林。”

  她笑:“我有两年没回去看了,听说建了新图书馆了,不知道那片竹林还在不在。”

  “那什么时候我们再回去看看。”

  她以为他是随口的客气话,便笑了笑,没有做声。

  他说:“我前几年很少在国内,今年回来了就想到处走走,你平日工作应该不忙吧?”

  她说了实话:“还好。”

  “你做什么工作?”

  “在财务部,是出纳。”

  “那应该不是很忙,你空闲时间都会做什么?”

  她休息时间很少出门,只最近几个月和郑铭在一起多了点,从前通常是看书,看电影,看电视,听音乐……都是一些不甚特别的爱好,大约算得上是典型的宅女,只是CPA考试前几月还要忙着看专业书准备考试。于是简单地说:“没做什么。”

  “那以后有时间我们就出去走走。”

  重年笑,不觉得他们两人能有什么共同话语,大约他是亲戚间的客套话罢了。

  时候已经有点晚了,路上交通顺畅,一会儿便到了重年住的小区门口。

  她说:“就在这里停车吧,不用进去了。”

  沈家谦顿了顿,却仿佛答非所问:“你住哪一栋,往哪边走?”

  她明白他是要进去了,迟疑了一下,说:“进去了往左边开,到了前面我再告诉你。”

  她住在十六栋,其实比较接近小区后门,进去后倒拐了几个弯才到公寓楼下。沈家谦停下车之后,她便下去,打开后座的车门喊双年。哪里想到,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声音,咕哝了一声,偏头过去继续睡。

  重年看得有点好笑,虽不舍打扰她睡眠,可也没其他法子,刚刚准备强行推醒她,那边沈家谦也下车走了过来。

  “没醒吗?”他站在她身边探头往车内望了一眼。

  “没有,我再叫吧。”

  他却突然俯身过去解开了安全带,“那我送她上去吧。”

  重年踯躅了一下,双年睡着了素来很难叫醒。从前在家每天早上要上早自习,闹钟是从来闹不醒她的,总要重年洗脸刷牙后去喊,可她也是蒙着被子不理,于是只得掀她的被子,把被子抱下床……最后人是睁眼了,可她有起床气,说的话当然就不会好听了,抱怨打扰了睡觉。可如果要他送,那不就是要把双年抱上去——倒不是担心他抱不动,双年骨架纤细,长得又瘦——可是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双年一个女孩子,恐怕不合适……

  而沈家谦却没等她说话,径自推开她一点,抱起双年,说:“帮我把车门关上吧。”

  看来已经容不得她犹豫了,双年也在他怀里自动调了个姿势,睡得无知无觉,只希望她醒了别怪被人占便宜了。重年只得关了车门,几步走上前去,按了大门密码,进入公寓大楼。

  电梯到了七楼,她也抢先走出去,拿出钥匙打开自己住的那一户的门,然后站在玄关处,等沈家谦抱着双年进来了再关门。

  进了卧室,她看他把双年放在了床上,于是拿起枕头边的几本书放在床头柜上,拉开被子给双年盖上了,然后客气地道谢:“沈叔叔,谢谢你送双年回来。”

  沈家谦脸色淡淡的,嘴角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今年二十六岁了吧。”

  重年有点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又提到她的年纪,但还是说:“是啊。”

  他说:“我三十二岁。”

  “哦。”原来都三十二了。

  他望了她一眼,顿了一下,突然说:“有喝的吗?给我倒杯水吧。”

  她这才留意到他额头上都有汗沁出来了,也是,这么热的天,穿着一身西服,又抱着双年上来,于是赶紧跑去客厅打开了空调,又去厨房开冰箱。里头有矿泉水,还有几罐双年买来喝的可乐,她想了想,回头说:“只有矿泉水和可乐,你要喝什么?”

  “矿泉水。”

  她于是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扭开了盖子才给他。

  沈家谦喝了一口水,在客厅里的长木沙发上坐下来了。

  重年想他或许要休息一会儿,便回房间拿了一个竹坐垫,过去放在了他的旁边,说:“坐在这上面凉快一点吧。”

  他依言坐到了旁边。

  重年站在茶几边扭着手,一时也找不到话说,可如果一直不说话,气氛似乎有点奇怪,于是拿起遥控要打开电视。

  “双年不是在睡觉吗?还是别开吧。”

  倒也是,幸得他提醒,这么晚了,另一个卧室的女孩子大约也睡着了。她讪讪地放下遥控。

  他喝了几口水,环顾了房子几眼:“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一年多……快到两年了。”

  “这里好像离你公司不近吧。”

  “嗯,有地铁。”

  “这附近有地铁站?”

  她不得不说得详细点:“没有,先坐公交车,再转地铁。”

  “那不是很不方便?”

  “还好。”

  “早上很早就要起来吧。”

  “习惯了。”

  他望了她一眼,没再做声,又慢慢喝了几口水,终于站了起来:“很晚了,我回去了。”

  重年松了一口气,去给他打开了门,一路送他到了电梯口,按了下行按钮,于是对着他客气地微笑:“沈叔叔,今天谢谢你。”

  沈家谦没有答话,只望着电梯。没过多久,电梯门就“叮”的一声开了,他却没急着走进去,按着下行按钮,终于说:“重年,你的年纪叫我叔叔大概不合适吧。”

  重年顿时窘迫得不得了。她当然知道她不是小孩子了,可辈分摆在那儿,起初也觉得不好,叫了几次却渐渐习惯了,总得有个称呼。

  “以后还是随意点吧。”

  他说完就进了电梯,等她反应过来时,电梯门已经渐渐合拢了,只望见他一脸若有所思望着门外某个虚空的地方,眼神幽暗不明,仿佛是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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