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总,您把我想得过于高明了。”陆婴婴眺望一眼火车站售票大厅顶穹边缘的巨型挂钟,“六点过五分,检票口已经开放,我该走了。”
“让他俩送你上车!”
万克打了个响指,红脸膛和蜡黄脸立即上前,手持站台票,一左一右立于陆婴婴两侧。
“呵呵,也好,这样更放心,不用瞎琢磨我会跳车逃跑……。”陆婴婴微笑了,“希望您也不要食言,如果何迪非收不到我的信,那保不齐我还会飞回或潜入Q市,专程来破坏他和名模姐姐的关系。”
“我当然会亲手交给他!”
陆婴婴说:“那样最好。看过信,他肯定会死心塌地跟名模姐姐重修旧好了。”
万克目视前方,凛然道:“假如一开始我就想到从你这里找突破口,也不必布置什么戏台和观众席位了。说到底,陆婴婴,不得不承认,你比我高明!”
“过奖。”陆婴婴礼节性地欠身告辞,“您多多保重。”
转身的瞬间,她忽然听见万克呓语般地说了一句:“如果不是全心全意为了小琳而苦心布局,我倒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就像何锡尧程丹青程华章他们那样……。”
陆婴婴心头一冷,头也不回地走向检票口。
万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孤单清绝的背影,不知不觉又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重读一遍。
迪非哥哥:
见字如面。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没能收到你的短信。这说明什么问题?封存了你的真心,信任原来都是假的!
你已经不是我心目中那个毫无瑕疵的神一样的人物了……
千里之外我为你祝福,万象新生时我为你祈祷。
不是我的猜疑心太重,要说起来其实很多事早已注定。着了你的道原本就是我犯的错,急于和你在一起也全是因为我太傻。
我只有远远地离开你,先一步结束这种毫无前途的暧昧关系。回学校去好好上课,A市的环境更适合我安心备战高考。市里有座非常高的电视塔,了不起的杰作。那里虽然可以凭栏远眺,你却看不到我的伤心。一想到这儿,定海神针都不能将我救赎了……
要说的话很多,好像从来都没有见到你,好像生命中什么东西被生生剥离而流血疼痛的感觉。保护我是你曾经的信誓旦旦,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想听了。
稍微值得欣慰的是,候鸟一年飞往南方一次。
我希望自己能生出一对翅膀,会飞翔的感觉,和重生别无二致。你不一定能懂我的希冀,联想能力是与生俱来的,系好安全带驾车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
伯乐非你千里马非我,父亲般的关怀我受用不起。
家对我而言太过奢侈,里面包含的意义不是谁都能够透彻明了。的士司机曾经告诉过我,电闪雷鸣过后的晴空彩虹似乎美不胜收,话语中却带不出一丝温暖。
要知道,保护我的人永远不会是你,持观望态度的人却是你。
畅想我人生精彩的未知旅程,通向罗马的路从来都不是只有惟一的一条。我想你和名模姐姐更加般配,对我来说,你就是天边那颗遥不可及的璀璨星辰,得不到却总是困扰着我,爱更是天方夜谭,永生不可逾越的鸿沟。
远方也许隐含着惊喜,不去寻找宝藏就一事无成,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变化总比坐以待毙要现实得多。
相互拖后腿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信任如果瓦解再修补也无济于事。你要好好保重。
也许天意如此,是对我最后的安慰。
一念之间生死恍然,样样皆出乎意料……
祝你心想事成,好好珍惜崭新的每一天,运气也越来越好,早晨可以坦然面对蓬勃欲出的朝阳,日子平安喜乐,降到冰点的心情一去不复返!
临别赠言。
——陆婴婴
这都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阅读完毕,万克不禁再一次蹙紧了眉头:小琳不是说这个陆婴婴是学校电台记者,文采卓绝么?瞧瞧这些句子,前言不搭后语,完全像是梦呓般胡言乱语的拼凑!
这小丫头片子,讲话的水平远远高于做文章啊!
望着检票口陆婴婴渐渐远去的身影,万克嗤笑一声,点燃了指尖的烟,深深吸着,而后迫不及待地吐了出来。烟雾袅袅,他的脸变得模糊不清。
又过了一阵,红脸膛和蜡黄脸从出站口绕了过来。
“万总,我们已经把她送走了,一直盯着火车启动驶出了几百米远我们才离开站台的。”蜡黄脸说。
“是的,我们还特意拍了一段视频,以记录从她上车到火车离站这十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情。”红脸膛献宝似的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万克哑然失笑,“真看不出来,你们一个个倒是学会明哲保身了啊!谅你们俩这破脑壳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陆婴婴教给你们的吧??”
蜡黄脸和红脸膛都不好意思地点了头。
“行了!收起来,妥善保存吧……。”万克推开了横在视线里的手机,“需要看的时候我再看。陆婴婴那么聪明,她既然决定离开,就肯定不会费尽周折半途逃脱的。你们的担心有点多余。”
蜡黄脸碎碎念地应承:“万总英明!万总英明!”
红脸膛装好手机,请示道:“万总,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万克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扬,“先去喝广式早茶,然后你们送我去小琳的半山别墅。”
醒来时,竟然已近中午。
天气晴好,阳光直射进来,包围了何迪非。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撑起上半身,发觉自己躺在分手后留给蒋琳的别墅二楼主卧大床上。
卧室自带的盥洗室里传来哗哗水声,会是谁在里面洗澡?
怪就怪在,昨晚他明明走出蒋琳在酒店订的客房了——为什么只记得走到电梯前耳边那一声清脆的“叮”,而后发生了什么事尽数遗忘得干干净净。
掀开轻柔却保暖性极佳的羽绒蚕丝被,他看到自己依然穿戴整齐,似乎只是昏睡过一晚的样子。
他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略微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下了床,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拿起自己的手机察看。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通话记录和短信息收件箱均被人清空了!
“该死——”他顿觉怒不可遏。
盥洗室的磨砂玻璃门应声而开。蒋琳将长发绾于脑后,只用一方宽宽的白色浴巾简单包裹着自己,走了出来。
“迪非,你醒了?”她笑着问。
“我怎么会在你的房子里?”他的愤怒伴随着难掩的讶异,“昨晚不是说得很清楚么?分手不是儿戏,不是说复合就能复合的!况且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蒋琳唇角浮起淡淡笑意,“学生记者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走了。”
何迪非心头一冷,问:“婴婴她会去哪儿?不是在我爸那里由大哥和华章陪着一起去医院体检么?”
“伯父的家我拜访过,没有陆婴婴的影子。”
“怎么可能?”他向前走了几步,只觉眼前重影叠现,一时难以对焦,这应该是误服了某种镇静药剂的后遗症,“对付我一个人还不够?你们连婴婴都不肯放过?”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眼睛都能喷出火来,何必呢?”她当着他的面,揭掉浴巾,毫无羞怯地换上一身家居服,说,“头还疼吗?昨天晚上要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能往那瓶水里下药吗?”
“我知道,那事不是你做的。”何迪非肯定地说。
蒋琳笑笑,“呵呵,这么说你很信任我咯——真的有点夸张啊,不怕这信任用错了地方吗?以前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觉不出来呢?”
“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说,“在A市婴婴要采访我的那回,你非得拉着我去pub喝酒,借酒装疯——又是酩酊大醉又是朝着陈墨撒酒疯张口咬人,其实我心里一清二楚。只是不点破而已……。”
她打断他,问:“想感慨什么?是青春岁月一去不回,还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本来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好事情,为了应付你的坏脾气,我还得用下三滥的手段,你不体谅也就算了,倒反过来埋怨——”
“小琳,你变得太多,我再也找不回以前那个你了。”
他不再讲话,倚墙而立,闭目养神。
她说,“依我看,陆婴婴同学离开Q市回学校好好上课才是最好的结局。本来就是一场你和我的双人芭蕾舞剧,她一个观众跑进来瞎掺合,只会自讨没趣!”
“好!哈哈,小琳的口才是越来越好了!”
随着啪啪的击掌声,万克推开门闯进了房间。何迪非动都没动,依然保持静默,仿佛是一种老僧入定时罕见的直立姿势。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蒋琳的语气透着几许质疑与埋怨,“报纸带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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