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少?”何迪非说,“我就这些,占十分之一,不足部分你赶紧凑去。”
“你说的什么呀!”
“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程丹青说当然是装不明白。何迪非不禁发笑。
何迪非让程丹青不要急着表白,没用。本档案大楼只抓老鼠和蟑螂,不负责办理官员收钱受礼的案子。此刻程丹青说什么都白搭,纯属狡辩。举报者非常知情,时间地点细节一应俱全,只差现场录像为证。程丹青一口咬定没有不奇怪,犯这种事的人都这样。但是哪一个咬到最后?
“我要是办案的,肯定让你屁滚尿流。”他说。程丹青说:“老涂你奇怪了!别人我不知道,你说的这肖老板去山西,还在那儿呢!”
何迪非说,除了姓肖的就没人知情了?独自上门,后边一定没有人?真的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吗?没那么简单。这种事从来不像表面看那么单纯。
程丹青大睁眼睛看着何迪非。好一会儿,他叫道:“这话你哪听的!”
何迪非还是那句话,从哪听到的不重要。有没有比较重要。
“造谣!全是瞎话!”
何迪非说他不听这个。
“不想看你一家伙完蛋,所以才找你。”何迪非说,“你不必跟我多讲,事情你自己最清楚,该怎么办你也明白。现在还有时间,但是肯定不太多了。”
“你倒是给我说明白些!”
何迪非摆手,说够了,能说的就这些。
“赶紧处理。”他说,“数额不算小,事情很严重,你自己有数。”
“老涂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何迪非说怎么办要程丹青自己考虑。可能有几种选择,例如争取主动,投案自首,至少可以从轻发落,保住一些可以保住的东西。
程丹青气坏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何迪非就势赶人,挥手让程丹青快走,赶紧到公路上跑动,忙碌公务。有什么好事等他从俄罗斯回来再讲不迟。程丹青不说话,黑着一张脸转过身,何迪非又把他叫住,指着桌上装钱的信封说:“先拿着吧。”
“什么话!”
何迪非就自嘲,说行,如此看来本次出国经费充足,可以给老婆买几条披肩。
第一站是莫斯科。莫斯科宇宙大饭店大楼前的广场上站着个人,戴顶圆柱型鸭舌帽,站姿一动不动,是一座雕塑。这不是俄罗斯人,却是法国前总统戴高乐。翻译小张说,这家酒店有法资背景,二十多年前莫斯科举办奥运会,运动员就住这家酒店。这里保安措施相对严密。
小张来自省外事部门,懂俄语,到过俄罗斯,一路上他特别关注保安措施。他让大家把证件、钱和细软什么的放在贴身小包,随身携带,不要放置在行李箱里托运,以有效防盗。小张说眼下中国小偷厉害,俄国的小偷也不逊色。人家不像咱们飞车贼砍手党那样凶猛,但是技术水平高,什么锁都能开,什么包装都能解,解开了还能复原,你都不明白他怎么弄,只知道里边的东西没了。所以细软贴身保存为宜。
何迪非插话,让大家特别注意小张的提醒。何迪非说,他一位朋友去年访俄,团组里有两位给小偷“哈啰”了。朋友特地交代他要小心。出这种事自己很难受,别人也不快活,大家提高警惕,口袋捂紧一点。
大家都笑,说何迪非有警惕,快传授点防盗经验,免得大家让小偷“哈啰”。何迪非说这有点难。小偷都是暗箱操作,手法不阳光,真不知道怎么对付。他的防盗高招很简单:听朋友介绍后,特地让老婆在短裤头里边加缝一个暗袋,有了这东西,不怕俄国小偷厉害,只愁卢布和细软偏少。
众人大笑,何迪非也哈哈哈,如他自己所笑称,很灿烂很阳光。
其实那时他心里正走神。说起小偷提起朋友,不禁让何迪非想念起程丹青。此刻小于怎么样?在跟谁“哈哕”?不会被谁“哈哕”了吧?
他们是从北京直飞莫斯科的,团组相当精干,共十一名成员,团长是省局李局长。省局办公室主任小夏为秘书长,翻译小张,然后是八个组员,来自各地市。公务出访,自然公事为主,到达莫斯科,俄方接待单位提出一张接待日程,参观数个档案机构、双方同行座谈,另加游览。这时何迪非就打听红场,还有列宁墓,询问安排了没有?小张说错不了,中国来的团多有这个项目。何迪非说那好,到俄罗斯买个披肩有必要,也不能只知道买东西。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找点熟悉的东西,亲切亲切。
果然第二天安排去了红场。俄方请了个懂中文的导游,因为日程很紧,在那里只一个上午,导游让大家二选一,或者是克里姆林宫,或者是列宁墓。两地点都挨着红场,但是没法都进,因为参观者众,都要排队,有时要排几个小时,因此只好有取有舍。团中人大都想看看克宫,何迪非则力主拜谒列宁。他说从小知道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也就是列宁。研读人家写的书,背诵人家讲的话,多少年了。这些日子工作繁忙,考虑捉老鼠多了,书读得少了,但是毕竟以前记住的东西还在。到此一游,不去看看会感到永久遗憾。
团长拍板,“到那儿再说吧。”
他意思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到红场看排队状况,人太多舍一求一,人不多两全其美。这主意透着聪明。
一行人上车去了红场。到达时天下小雨,雨濛濛中何迪非只好永久遗憾:当天因某缘故,列宁墓暂不对瞻仰者开放。但是列宁同志举着雨伞在列宁墓外频频招手,用相当熟练的中文向何迪非热情招呼:“你好!”
是位模仿者。个头长相衣着跟电影、画报上的列宁几乎一模一样,动作语气也模仿得非常到位,足可担任特型演员。这位模仿者在红场上招揽游客,对貌似中国人者尤其热情。谁有兴趣可以跟他一起合影,来者不拒,多多益善,须付卢布若干。
团中同伴起哄,让何迪非过去跟列宁同志拍一张,聊补未得拜谒之憾。真的见不到,仿的也行,人家还是大活人呢,特型演员,像极了,拍起来多有趣:列宁同志于列宁墓前亲切接见来自中国的何迪非。可以把照片放大了,挂办公室一面墙。
何迪非赶紧走开,他说卢布问题不大,墙也足够,只是感觉不对。不能这么干。
恰在其时他的手机响铃了,柯德海的声音传到了红场上。
“老涂你在哪?身边有座机吗?”
何迪非出国前,特地让局办公室给自己的手机办了国际漫游。他是局长,出门十多天,单位里总会有些事情需要联络。手机的国际长途资费贵得惊人,何迪非出国后一直开机而不接,电话铃响,看看号码显示,然后回发一条短信,告知自己出国,有事短信联络。国际短信也贵,比电话却要便宜许多。但是一看是柯德海来电话,何迪非一秒钟都没耽误,立刻接听。
“我在外头,”他告诉柯德海,“你说。”
柯德海问俄罗斯怎样?感觉不错吧?何迪非说俄方提供的参观点有价值。双方同行深入交流的主要障碍是语言不通,难以仔细打听防鼠灭虫等事项。其他感觉不错。
柯德海道:“跟你说件事。”
他的口气平和,叙述非常简洁,讲的还是程丹青。此时此刻,他们问急迫到非得进行这种国际漫游联络的事情,当然除小于无他。
这程丹青去找柯德海了,就在几小时前。时柯德海列席市长办公会,程丹青在会场门外守候了将近一个钟头,在柯德海有事出场时把他拦住。他们去了柯德海的主任办公室,谈了二十几分钟。程丹青情绪冲动,说有人讲他拿了一个肖老板十万块钱,纯属造谣。柯德海即表示很意外,说此前没听过这事。
“我只能这么说,老涂你知道的。”柯德海在电话里说。
何迪非表示理解。如果柯德海可以直截了当跟程丹青谈,他就没必要绕个弯,把何迪非拖进来当第三者,让何迪非在百忙于灭鼠和出国之际还要陪同操心。柯德海不直接出马,当然有他的原因。
事实上那天柯德海也没有直接提出让何迪非找程丹青,他匆匆来去,含糊其辞,只说怎么办呢了解一下情况吧?不提具体要求,不言之中两人彼此有数,心照不宣。何迪非知道柯德海要他干什么,柯德海知道何迪非会怎么办。何迪非跟程丹青谈话后曾电话反馈过,柯德海知道程丹青情绪冲动、反应激烈,却没估计到他会直接找上门来。这小于聪明过人,他知道市档案局大楼飞来飞去的蟑螂不可能获知并传递案情,何迪非的消息来源肯定很特殊,程丹青有理由猜测柯德海。明知柯德海不找他可能是大有不便,还这么主动扑上来,就是要找你,探听虚实,说明表白,程丹青就是程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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