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这种事儿:
葭子劝过我不要太早和家人提起关允。尽管这么多年来妈从会不干涉我的决定,但有些事她知道了会很担心。所以一开始她从小峰那听到些什么向我求证,我说,不是值得一提的人。
我确实从没想过有一天要和妈提起关允,可就在年三十儿的晚上,给叔叔拜过年,电话被小峰接去肉麻了一阵之后,听到妈妈声音的时候,突然很想告诉她关允的存在。
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冲动?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
某些我不知道的因素发生变化,而我始终未有觉察。
应该有很多语言可以描述关允,结果我却说:“他离过婚,因为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对于我这个坦白到傻的行为,妈妈只是交待了一句话,“你过得了自己那关就行。”
用一个“关”字来形容我对关允的种种,真是再恰当不过。果然知女莫若母。
听说出轨是会上瘾的,是否有学术性的根据呢?
不知道。
但是因为前科而猜疑他,于我而言简直是一定的,都不用说以后会不会再有一个赵珂。
我很清楚我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小半年了,原以为会平淡的感情,完全没有收敛。我怎么办呢?
想起很久之前看到的一个问题:如果爱情是一场戏,注定了剧终散场,你还要不要演?
当时否定得斩钉截铁:不要演。
可现实这种事儿,谁又能说得准?
2010年2月17日
阿米把那母女二人接走,房间里静下来,狄双羽收拾完厨房,端了碗热腾腾的饺子汤回到客厅,看着那束七彩鲜花,再看搁在茶几上的卡片,香喷喷的“我爱你”,香喷喷的“情人小峰”。狄双羽咧着嘴不知道该笑该骂,放下汤碗给先戚忻打了通电话。
今天这事若算易小峰杀人,也必然是戚忻给的刀,否则易小峰有想法也没办法,只能向她本人求地址然后被严厉制止再之后不了了之,又怎么会不声不响把花送到葭子楼上来?
所以说戚忻这个起哄的毛病不能不教训。
狄双羽这边还想着是先给他拜个年还是直接就上课呢,那边电话已被迅速接起。戚忻一开口音调语气就说不出来的怪——“哎哟,别催了宝贝儿,这就下楼!”
狄双羽一怔,瞅瞅手机屏幕,没拨错啊,“戚忻?我双羽。”这小子在等哪个宝贝的电话?
“知道啦,不是要去看电影吗?今儿肯定人巨多,我先买了票再去接你吃饭噢,要不然咱得排到后半夜才进能进场。”
他这一串煞有其事的自说自话听得狄双羽直想乐,“那就后半夜看呗。”
戚忻大笑,“还贫,快起来收拾收拾吧,马上过去接你,乖~”
狄双羽胡乱应了两声,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挂了电话。幸亏及时听出事有蹊跷,把刚送到嘴边的汤碗撤离到安全位置,要不然绝对能让他这个“乖”字给整呛了。
看来这年初一的情人节,对于待在父母身边的大龄单身青年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日子。
没几分钟电话打回来了,不等狄双羽说话,戚忻自己先笑了场,“你这电话来得真是千钧一发啊,就是传说中的刽子手举刀时那一声‘刀下留人’,简直就是说时迟那时快——”
狄双羽叹道:“有这嘴茬子给阿姨哄两个真货回去好不好?”
他笑,不再关公面前耍大刀,简单扼要地做下总结,“太是时候了,姐们儿。你行的!”
“这会儿改姐们儿了,刚才用着的时候就叫人家小乖乖~”
“别闹。”恢复成正常状态的戚忻可受不了这种调侃,迅速转移话题,“出来我请你搓顿好的。”
“刚吃完了,喝饺子汤溜缝呢。”
“别介啊,您帮了我这么大一忙儿。”
狄双羽听明白了,“你小子别是让情人节闹的,连顿饭都没敢在家吃吧?”
戚忻哀嚎,“快别提这倒霉日子了。”
说到这倒霉日子,狄双羽才想起还有正事要说,“对了,我问你——”
“唉哟~”他不痛不痒地啧了一声,“把人车给剐了。”
狄双羽傻眼,“啊?”
“没事,好像我三舅的。我们家亲戚年初一吃团圆饭,这会儿都在楼上茶话家常呢。”
“然后你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荒而逃了。”
“再不逃都得被他们当瓜子儿嗑了。”
“至于吗?”狄双羽不信,真有那么严重,以他的心理素质还能拖到现在不交女朋友?
“见面再说。我反正都出来了,咱俩人找点节目吧。你可别真去看电影啊。”
“放心,不看。”哪有那兴致?狄双羽心说,她自己活得都跟演电影似的了。
而面前这位虽有偶像外表却没男主角的风度,情人节,把姑娘约出来,找了一炸酱面馆,坐下这顿吸溜吸溜,大半碗面下肚,才肯拿正眼瞧她。“小小你怎么不吃啊?”
狄双羽鄙视地客气着,“你吃吧,你好像不够。”
戚忻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是饿够呛,一觉起来七大姑八大姨就坐了一屋子,吓得我饺子都没敢吃,接着你电话赶紧溜出来。完全不给他们发挥的机会,哈哈哈……。”
他倒是当真得意,笑得很大声,好在周围食客各自用餐说笑,也没人多注意他。狄双羽放心收回挡在脸前的手,以为只有跟易小峰在一起时会有这种恨不得钻地缝里的尴尬,结果连戚忻也这么不知检点。
正月初一仍不少人跑面馆里寻食,这城市外地人太多,不愿过年的人也太多,眼下就一个把家里现成年饭当毒药避之不及的。
“哈哈什么啊你,听没听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狄双羽不想吓唬他,只觉得他这么混也不是长久之计。
“十五我都回单位上班了,谁还怕他们?”
“我是说,你躲开了家里亲戚的轰炸,还躲得开爹妈吗?”
“那倒是,他俩嚷嚷得还最欢。”戚忻愣了下,开始咬牙,“我真服了,昨儿晚上我还说我妈呢,干嘛那么着急让我找对象啊,我说‘我要是娶个媳妇儿搬出去住了,我过年都不回来,让您和我爸大三十儿晚上抱头痛哭’。”
他语气凶狠,狄双羽听得眼泪汪汪,“你这可是受刺激不轻。”
“我不爱听他们叨唠。”
“不爱听就正儿八经找个女朋友呗,你这条件又不难找。”
“怎么不难找啊?”戚忻脱口就说,“一辈子的事,说找就找着了?”
狄双羽一怔,为这番不假思索的说词微微动容。
戚忻并没觉察她的心思,继续抱怨,“我宁可听他们叨唠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躲回我自己家,这我要往自己家里弄一个回去,受不了了往哪去?”
那副吃不消的夸张表情,惹得狄双羽失笑,“有时候感觉你和易小峰真像。”
戚忻抿嘴,“我哪有他黑?”忽地眨眨眼,凑近了揶揄的一张脸,“唉呀,今儿这日子,我是不是得买把花给你啊?”
这个教唆犯还敢提,狄双羽眯缝着眼睛两道寒光逼向对面。
戚忻攥拳掩口,掩不住笑意,“昨儿朝我要葭子家地址我就知道他要搞事,怎样,惊喜吧?”
狄双羽兴味缺缺,“刚才真应该让你上楼看看去,他是不知道怎么祸害钱好了,那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花骨朵,看得我好悬犯了眩晕症。”
“五颜六色?”单凭脑补图就让戚忻心生佩服,“我收回以前说过他没浪漫细胞的话吧。”
狄双羽懒得批评他不入流的演技,四周看看无禁烟标志,取了根烟点燃,云雾里笑骂,“你以后也少赞助他胡闹,真觉得我俩能成还是怎么着?”
戚忻替兄弟叫不值,“这不是情人节吗,你怎那么不文艺啊小小?”
狄双羽据实回复他:“我那点文艺细胞啊,都写成字换钱买烟抽了。”
本来还是闹着玩的戚忻,被她这一句话塞回来,竟真的有点气结了,夹了一粒花生米搁嘴里嚼得略崩崩直响。
狄双羽看他好笑,撇撇嘴,扭脸望向窗外安静地吸着烟。
面馆里嘈杂,外面倒出奇安静,街面上没几辆车,行人也少。只有行道树稀疏植种,枝杈上坠满彩灯细碎繁琐,阳光下有些多余。北京每年也就是这几天的清净,她本来也该为首都清净做贡献的,却赖在这儿没走。
又能去哪儿呢?这么多年来,早习惯了这城市,纵然他不够温润、喧嚣浮燥、表里不一……纵然他千般不好,他甚至也不承认她是他的人,可她就是离不开。
狄双羽从前会想,你承认与否,不影响我生存。
她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渴求被认可。
城有城的门,心有心的门。城门能攻,她来了就不走,城也没办法。
他的心,她还没进去,就已经这么累了。
她侧脸线条明显,额头被厚而齐的刘海覆住,眉毛也隐约看不清楚。鼻梁不高但是修长,鼻准略尖,唇薄,下巴弧度柔和。就像他在易小峰房间里看到的照片一样,谈不上甜美,也算很清秀。只是不能有表情,尤其是这种让人看不懂的表情。似愁似苦,还有点不在乎。
想一探究竟,目光就离不开这张脸。
何况一张脸看得久了,美丑都会因为习惯而变得顺眼,不但不会腻,反而会因为看惯了她,而不愿看别的人。
所谓的日久生情,根本机制其实就是心理学中的邻近效应。
戚忻发现他望着狄双羽的脸会发呆的时候,通常都这样从容地解释自己的行为。
众叛亲离的城市里,有这么个清秀的姑娘肯陪自己吃一顿饱饭,难免会心猿意马,暂且忘了她是朋友的意中人。尽管他也一早就知道,狄双羽不适合易小峰,更不适合自己。他们都不懂她,才会看到她若有所思,并且往往着迷于这种模样。
是要易小峥那样的男人才能解开她的心事?又或者小小会有这种表情,根本就是因为他?戚忻无从判断,也无心做太多没意义的猜测。
找一个谜语样的女人,一辈子做的事就是猜她,太累太挫败了。戚忻自认没有易小峰的那般强大的心理素质,他不想招惹狄双羽,只是单纯好奇,“你说你烦个什么劲啊,小小?”
“——小小?”
再普通不过的语气音调,走神中的人却被吓了一跳,而真正惊到她的,是刚刚那种卑微无我的想法。狄双羽冒了歇冷汗,压着怦怦乱跳的心口,扭头瞪着无辜的戚忻,将燃到海绵蒂的香烟摁进烟缸里。
戚忻口干舌燥地笑道:“你别突然这么看我,太有杀伤力了。”
狄双羽有些狼狈,“面条吃咸了吧你。”
他笑起来,“是真够闲的。”喝了半杯饮料,抹着嘴望向她刚才专注的那处街景,“这就算又熬过一年了。”
“可不就年年都这么过么。”
“去看电影?”
“没兴趣。”狄双羽收了背包起身。
“啧啧,内欲迎还拒的语气……。”
“自个儿去影院门口站街去,我可不陪你浪。”
话是狄双羽自己说的,可在开车到关允家楼下的时候,仰头看着连个“福”字也没贴的8楼窗户,她又觉得,这比陪小T去挤一场电影更浪。
关允的房间跟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太多变化,只有那瓶竹子新冒出来几片黄绿色嫩叶,茶几边多了一大篮零食,再有就是镜子边赵珂留下的化妆品变成了她的。狄双羽想如果是自己彻底离开这里,绝不会留下任何东西给其他女人处理泄愤的机会。
几天没打扫,视及之处均落上一层薄尘,两个青瓷花色小方枕总有一个滚在地板上。狄双羽弯腰过去拾起,抱在怀里,走进卧室,看着床头桌上倒扣在某一页码的英文书,又想起刚来关允家,看到这些专业书籍,联想着他的业务能力,就觉得他读这些书的样子会非常好看。
她好像总是有些自己也形容不上来的奇怪萌点,比方她当年在易小峥书房里看到他掐灭的半截香烟,想像他吸着烟在电脑上打字的样子,也感觉很着迷,还因此偷偷学会了吸烟。
摇摇头,走过去将书合起收进书架里。
关允家有两个书架,客厅的书架较大,卧室这个小一些,狄双羽之前收拾时只简单擦了擦,没做仔细整理。因为上面总共也没放几本书,大多是些言情小说,盗版的台言合集——狄双羽中学时常在学校附近书店租来看的那种,想也知道不是关允会看的东西。
那么又是赵珂的遗物了。
怎么就扔不尽呢?狄双羽叹息,坐在床沿上,闷闷地踢了书架一脚。
不过也挺意外的,赵珂居然会看这种书。记得有人说过:喜欢看小言的女人一定坏不到哪儿去,因为她还欣赏爱情,甚至明知是造假的爱情。
望着那些小说,狄双羽忽然想到,如果赵珂是有爱情的,关允该有多么混蛋!
她看过赵珂的日记,忘了是那一天的,只有一句话:关允的离婚证是假的!哈哈!
看的时候狄双羽只觉得痛快,现在才感受到一种悲哀。
和她爱着同一个男人的赵珂的悲哀,她不想同情,却隐有怯意,如果连那么艰难也要去喜欢的赵珂都能欺骗,对于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她,又有什么是关允做不出的?
而她终究还是失去了讨厌赵珂的理由,就像没了半志的士兵,接下来,她要如何面对这个战场呢?
狄双羽已经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她跟关允只是一夜情,如果她没有住进这个房子,那么分手几个月,消了气的赵珂,是不是已经回到关允身边?很明显的,如果不是她,关允根本不会扔掉赵珂的东西,他自己也只说“她不会回来的”,并非“她回不来的”。
她不该来的,在这个房间里,她控制不住自己去胡思乱想。甚至连行为也控制不住,在一把火烧光和赵珂有关的全部物件儿之前,匆匆抓起背包逃也似地跑出关允家。
身后房门合起,狄双羽才想起落在玄关鞋柜上的钥匙,回头已挡不住盛怒下被摔上的房门落锁。气得在门板上狠拍,揉着肿痛的手掌,斜眼瞪视那道门心想,等关允回家,要做的不是多配几把钥匙,而是换一扇需要钥匙才能锁上的房门。
说到配钥匙,楼下那家好像说可以换锁的……索性现在就换吧,不然没钥匙连葭子那儿也进不去的,大过年又流落街头了。
可是换了锁,关允回来进不去怎么办?
她还在自我提出问题并解决着问题,身后拎着箱子的人可是沉不住气了——
“你能把它瞪穿一道窟窿钻进去还是怎么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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