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灵终于直起了身。
乱发丝丝缕缕的垂在眼前,她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白气,心里很恍惚,仿佛对于眼前的一切都不能理解,甚至要怀疑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过陆克渊那样一个人。她想也许是自己暗暗的发了疯,虚构出了一个完美的爱人,否则,他怎么那么的完美,自己对他,又怎么可能会那样的爱?
这样一想,她就真糊涂了。谁能说她想得不对呢?谁能说她想的全是虚妄呢?眨巴着眼睛歪过了脑袋,她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远方的树木,又原地转了个身,疑惑的望了望前方的金山。
“这人是谁?”忽然间的,她看一切都陌生,像是初来这世界上的。
而金山看她举止不对劲,几乎有点疯疯癫癫的意思,便连忙派个勤务兵过去,抓着她的衣袖把她扯了过来。
“你没事吧?”金山问她。
希灵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心中只是迷迷茫茫。于是金山对着勤务兵挥了挥手:“把她带汽车里去吧,别让她乱跑。”
下午,希灵又回到了金家。
她下意识的又回了那间厢房,爬到炕上躺下来,她盯着陆克渊的枕头发呆。伸手轻轻抚摸了那只枕头,她把枕头挪开,从枕下翻出了半盒香烟。
恍然大悟一般,她鼻子一酸,忽然醒了。
谁说陆克渊是假的?她坐起来,从那枕头上拈起一根短发。很黑的头发,是陆克渊留下的。把头发送到鼻端嗅了嗅,她随即伸腿下炕打开柜子,从里面又托出了陆克渊常穿的一件贴身汗衫。
然后关门闭户拉拢窗帘,她脱了衣服,把那件汗衫贴身套了上。
重新将衣服一件件穿整齐,又把头发脸面也收拾洁净了,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小剪子。张开剪子试了试刃锋,她回到炕上,仰面朝天的躺了下来。
伸直双腿举起双手,她右手持剪,划向了左腕的动脉。
剪子是锋利的,一下就能划开皮肉。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她的脸上,而她面无表情的把剪子交到左手,又对着自己的右腕下了手。
若是世间从无陆克渊,那么她也许是可以长命百岁的,毕竟她这样狠毒、这样精明、这样的能争能抢、不吃亏。
然而她已经见识过了人间最好的,一颗心就娇贵了,就又怕冷又怕疼了,就孤单不得了,就生不如死了。
双手落下来平放在身体两侧,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早死早托生,若是死后真有灵,也许她还追得上他。
希灵没死成。
她的确是在炕上躺了很久也等了很久,然后腕子上的鲜血越流越慢,最后就粘稠的糊住了伤口。偏巧此时金山来了,敲了一阵门后不见希灵开门,他不耐烦,一脚把房门踹了开来。
然后掀帘子进了里间一瞧,他对着满炕的鲜血,大叫了一声。
希灵还清醒着,扭过头望向金山,她看他面目模糊——除了陆克渊,她看谁都是面目模糊,都和她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金山拿来了刀伤药,厚厚的往希灵的伤口上撒了,然后用布条子把她的手腕层层包扎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是对希灵要刮目相看了。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希灵只不过是陆克渊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充其量不过是感情好。他没想到他们会是百日夫妻似海深,原来当今这个世道上,真还有能以身殉夫的烈女。
“你这是图啥呢?”他盘起一条腿坐在炕头,看希灵也是个怪物:“你这么点的岁数,为了个半老头子自杀,是不是不值呀?刚看见你俩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你爹呢!”
希灵远远的坐在炕里,很奇异的,她没有感觉到疼痛,皮肤木木的,心也是木木的,金山说的话,她都能听见,然而听不懂,像是一滴水落在了干结的土地上,需要好一会儿,才能慢慢的吸收。
吸收了,也不想回答。金山怎么能懂她和陆克渊的感情?怎么能懂得他们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已然胜却人间无数了,所以,对着人间,就不留恋了。最好的人,最好的爱,她已然见识过了。
窗外有人喊报告,是个小副官隔着房门向金山说话:“师座,大夫来了!”
金山没动地方,回头对着门吼:“等你把大夫找来,她都死硬了!用不着了,我把她救回来了!”
话音落下,他却又变了主意:“你还是进来吧!让大夫看看,我救得对不对!”
房门一开,一个白胡子老头走了进来。对着金山施了一礼,老头望向了炕上的希灵。金山欠身伸手抓住希灵的一只脚,也没言语,直接把人拽到了炕边。
希灵任凭老头子查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伤又号脉,心中一点情绪也没有。直到老头子忽然嘀咕着说了一句:“师长大人,恭喜恭喜,尊夫人像是有孕了啊!”
希灵慢慢的抬眼望向老头子,开口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你说什么?”
老头子像是被她的眼睛吓到了,顿了顿才又开口说道:“从脉象看,夫人的确是有孕了啊。”
金山看了看老头子,又看了看希灵,也傻了眼:“你、你有孩子了,你自己不知道啊?”
希灵茫然的摇了摇头。
金山似乎万没想到希灵能怀孩子,希灵自己也很惊讶。
她瘦,小,贫血,虚弱,无论如何不像个能生会养的女人,然而前两年刚生了个活蹦乱跳的小耗子,如今又怀了新的小生命。低头看着自己细细薄薄的腰和窄而单薄的胯骨,她只感觉不可思议。
金山让小副官开汽车送她去了趟西洋医院,经过了科学的检查,希灵确定了那条小生命的存在——只有一个月多一点大。
这是陆克渊留给她的小生命。
两只手腕骤然爆发出了剧痛,她坐在那还残留着血腥气的炕上,忽然痛哭失声。这一回是嚎啕大哭,哭到撕心裂肺,哭到不能自制。多想把这个消息告诉陆克渊啊!多想让他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啊!想得一颗心化成了血,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然而,很快的,她硬生生的止住了哭泣。
用手帕胡乱的擦了把脸,她跪在炕上,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要让自己的心情尽快平静下来。
现在她是有责任的人了,她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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