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走着，边喝着，孩子气地走在街道上。

　　突然转身时，不远处的高大身影，无处遁形。

　　竟然，真的是他。

　　他拎着公文包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

　　过了几秒，他走了过来，我嘴里还喊着奶茶吸管。

　　“巧！”钱勇骏开口，对我说了句，我松开吸管，“巧。”我淡淡地说了句，转了身。

　　“这个点，一起吃个饭吧？”正是午餐时间，钱勇骏看了表，对我说。

　　“不好意思，我没空。”我冷淡地拒绝，他尴尬地笑笑，转而，脸色变得严肃，“失去那个孩子，我也很难过。”他认真地说，然后，转了身。

　　他也很难过。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想到那个孩子，心在滴血。失去孩子的悲伤大于了一切，包括我对他的爱。就好像，一夜之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

　　他没转身，我也没追。

　　说到底，他不爱我，有的是愧疚。

　　那瞬，忽然就不恨他了。

　　他没什么错啊，也不是真的玩弄我，我何必恨他。

　　就这样，没爱没恨，不再联系，也罢。

　　转了身，将杯中的奶茶全部喝掉，甜到腻人的奶茶并没冲淡我心头的苦涩，奶茶里的茶叶因子反而加重了那点涩。

　　就像曾经爱他的感觉。

　　自得其乐着，也苦涩着。

　　没什么好后悔的，爱过了，恨过了，也失去了，就是没真正地得到过。

　　这就是暗恋的苦与乐，也是我曾经甘愿承受的。

　　最大的痛，就是觉得对不起那个死掉的孩子，它是无辜的。

　　我一直向前走，没有再回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头。

　　钱勇骏篇：

　　失去那个孩子，我当然难过！而且是心痛！于我而言，那是遗憾终生的事！每当想起，脑子里都是刚流产的她，孤零零地住在医院的样子。

　　我没有回头，怕看到她离我而去的背影，也怕自己控制不住，追上前。

　　而我，还有什么资格挽回她？

　　是，没资格。

　　现实就是这样，一个误会，一次转身，就可以失去一个人，留下遗憾。这个孩子的离开，可以说是意外。当初，金娣贸然出现，我很意外，而她竟然恬不知耻地说，离开我，是有苦衷的。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唯一想做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她绳之以法，不顾任何情面。

　　忽略了小北，以致发生了意外。

　　她没有说话，也没追来，我心如刀割。

　　我们就这样，背道而驰。

　　关于她的一切，在我脑子里似老电影般，回放着。

　　从她十二岁到十六岁到十八岁，二十二岁，二十三岁，二十五岁……

　　我见证着她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女人，甚至，是那个将她从少女蜕变成女人的男人。

　　她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她喜欢我。

　　我不是瞎子。

　　十六岁，她开始叛逆，惹了不少麻烦，我当时真怕她学坏，那时还没意识到，她喜欢我。

　　那次，我质问她章冰课堂有男同学捣乱的事，她十分气愤且笃定地否定了我说的话后，我其实是相信她的。她是怎样的，我还不了解吗？我只是意外，身为一名人民教师的章冰，竟然会挑拨我和小北的关系。

　　后来，我主动和章冰提出分手，章冰很愤怒，也很伤心，骂我是变态，竟然和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暧昧，我警告她别诽谤，她对我吼着说，小北在作文里写过我，说我是她最重要的人！说，不能失去我。

　　我愕然。

　　后来，我也看出来了，她喜欢我。

　　常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长头发短头发，胖的还是瘦的？

　　我有些无言以对，怕直白地让她死心，会伤害她。

　　而且，她还小，对我，也许只是因为依赖而产生的畸形的感情，也许，她长大了就好了。

　　那之后，我没再交往女朋友，即使我不小了。

　　一是怕我恋爱，她会难过，失望地自暴自弃，毁了自己。

　　二是怕我的女朋友，接受不了她。就好比一个男人，带着一个拖油瓶女儿，怕她被后妈欺负的感觉。

　　后一种想法挺好笑的，什么时候，方小北成了我生命里如此重要的角色了？

　　我不过是因为工作才认识她的。

　　也是因为工作，一直照顾她，一晃就是好几年，对她，多少也是有点感情的，和爱情无关，更似哥哥对妹妹的感觉。

　　她成年后，对我的态度似乎冷淡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常找我，我想，她长大了，意识到对我的感情不是爱情了吧？

　　当时，心里还挺失落，像是失去了什么。

　　我也很少再干涉她什么，她成年了，就让她自己去闯吧，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就好。

　　我错了，她还是喜欢我的。

　　而我，对她似乎也有了点不该有的。

　　年龄上，我真可以做她叔叔了。

　　有次，她问我，为什么还不结婚？

　　我说，没遇到合适的。

　　她笑了笑。我还以为她会对我表白的，还在思索，表白了，要怎么拒绝她？

　　但，她没有。

　　她似乎有点自卑，所以不好意思对我表白。而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更不好意思对一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在一起。

　　若有非分之想，那么，就是对她的亵渎，我这么告诫自己。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畸形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难道是，日久生情？

　　怎么可能，她在我心里，永远只是个孩子！

　　别人问起我，我也总说，当小北是妹妹。

　　我是理智的，就算和她在一起，家里也不会同意。年纪不小的我，和金娣等同于闪婚。

　　这女人挺大方，算个女强人，跟她在一起不累，我认为，她是适合结婚的对象。

　　我告诉她，我要结婚时。

　　她说，我眼瞎了！

　　看到了她眼里的爱，我劝她不要浪费感情，她走了，很优雅地转身了。那天，我站在原地，抽了半包烟才离开。

　　总感觉，心头有块肉被割掉了。

　　婚后，她在有意避开我，我懂，我也在避开她。看着她过得很好，我也放心，她其实是一个很坚强独立的女孩，也自尊自爱。

　　这点，让我欣慰。

　　追她的男人不少，大都是年轻的富二代，也有真的很优秀的。

　　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我还是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的男人。

　　金娣不爱我，我也不算爱她，但我努力地维持这段婚姻，我自认为对她不错。

　　她要投资，我借钱给她，结果……

　　这失败的婚姻给了我挺大的打击，我到底是个在乎尊严的男人，金娣跑了，我没追，忍气吞声着，在朋友面前还得佯装若无其事。

　　我也没想到，第一时间去找的人会是小北。

　　心里有苦，想对她倾诉，但，开不了口，最后，不欢而散。

　　我知道，她还爱我。

　　那一夜，半醉的我，冲破了那一层防线，将她占为己有。

　　她以为我是酒后乱性，却不知道，一个男人如果烂醉如泥的话，不可能有那能力。我清楚地知道，是她，还是那么做了。

　　我没说出心底的真正原因，开不了口。

　　这却成了我接近她，和她在一起的理由。

　　尤其是，她怀孕了。

　　我们结婚，顺理成章，关于对她的感情，我想，日久见人心，她会体会到。

　　但，事与愿违。

　　那时候，我有杀了金娣的冲动，最终是忍了。

　　还忍着去医院看她的冲动，和金娣周旋，她的情夫露面，我通过手上掌握的证据，报警，抓了他们。

　　一切尘埃落定后，小北已经走了

　　而我，真没脸见她，即使，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我觉得，自己伤她太深，不配爱她，也不配她爱。

　　我后悔当初和金娣结婚，后悔，没有面对我和她的感情，但，后悔无效。

　　我去看她，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她看起来很快乐。

　　我忍不住下车，叫住了她。

　　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她对我，冷淡疏离，让我滚。

　　我看到了她眼底的恨意。

　　没有勇气说出苦衷，也没脸说出。

　　当晚回去，发生了车祸，昏迷前，我看到了老纪，让他瞒着小北，无论我怎样，也不要让她知道。

　　我担心，自己残了或是废了，她会可怜我，回头。

　　我怕连累她。

　　可我错了。

　　她还是知道了，并没可怜我，反而带着男朋友出现在我病房里，那刻，我无地自容，胸腔里在翻山倒海。她像是在对我示威，像是报复。

　　我强颜欢笑，待她如朋友。

　　她和那男的刚离开病房，我就吐血了。

　　我当时很想死。

　　感觉，她彻底离我远去了。

　　后来，我在法庭上晕倒，她来看我。

　　曾经那么爱我的她，变得冷酷无情，我骄傲地让她滚，她也真走了，其实，我想抱住她，求她原谅，求她给我爱他的机会。

　　但，没资格，只能流着眼泪，眼睁睁地看她离开。

　　这段时间，我们没什么交集，想她了，会去Y市，躲在车里，猫在她公司楼下，或者她家楼下，看看她。

　　偷偷地看看她，便好。

　　她还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不过，我清楚，她再孤单，也不需要我陪伴了。

　　而我，将在思念和折磨中，度过余下的生命。

　　很久没有钱勇骏的消息，回京城时才知道，他去了美国。被一家公司聘请做了法律顾问，一年后才会回国，事务所依然有他的股份。

　　又一年春节，我一个人过，看完春晚后，坐在落地窗前的地上，看烟火，特意关了所有的灯。

　　手机响了，很复杂的一串号码。

　　我接。

　　“小北，是我。”钱勇骏的声音传来，我意外。

　　“你好。”还是平静地打了招呼。

　　“还没睡？”

　　“嗯，马上。”很平静的语气，时间，将一切沉淀，我可以平静地面对他了。

　　“新年快乐！”他笑着说，声音低沉，有丝柔软。

　　“你也一样，美国，现在还是除夕吧？”我多问了一句，他回答，是的。

　　“最近好吗？”他问。

　　“挺好的，反正，老样子，你呢？”我多嘴。

　　“我也挺好，就是……”他说着，顿住，我微愣，外面的天空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烟火，照亮了整个房间，而且很特别。

　　是英文：ILOVEYOU！

　　我被惊到，又是哪个幸运的女人？

　　“想你。”

　　“啊？”不知是幻觉还是信号问题，钱勇骏说，想你，我诧异。

　　“我说，我想你。小北，我爱你。”他轻声地说，我愣住，然后，他又用英文说那三个字，然后是，德文、法文……

　　还有我听不懂的，从没听过的语言。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声声敲打在我心头。

　　眼泪，自眼角滑落，越来越汹涌，像是决堤的河水，我控制不住，甚至，哭出了声音。

　　“我学会了101种语言，我爱你的说法，能对你说出来，也算此生无憾。”他接着说，用我听得懂的，最亲切的，中文。

　　我哭得更厉害，不知该对他说什么。

　　“不要哭，早点休息，好好照顾自己，再见。”他轻声地说，然后，结束了通话。

　　愣了许久，我再打过去时，那边已关机。

　　外面的烟火还在放肆地绽放，我坐在那，泪如雨下，全身麻痹。

　　他，爱我。

　　钱勇骏他，爱我。

　　我想，我也无憾了。

　　一个转身，遇到一个人，一个转身，失去一个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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