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博远既伤心又愧疚，陈恳地说道，“我是真心的，宸寒，以前为了工作，我忽视了你妈妈，导致她被潘湘宁替换都没有发现，后来，我又忽视了你跟念琛，我对不起你们。经过这么多事，我突然意识到权力和地位都是过眼云烟，只有家人和爱人才是真正重要的，虽然醒悟得有些晚，可是你妈妈还在，你还在，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最大恩赐了……”

　　这些年，“父亲”对于穆宸寒来说，只是一个代名词，“父亲”从来没有跟他谈过心事，从未真正关心过他，记忆中，他还是第一次跟他谈这么多。

　　穆宸寒面无表情地握紧手机，沉默不语。

　　穆博远说了许多忏悔的话，然后说道，“宸寒，你妈妈现在住在哪一家疗养院？我想去照顾她，陪陪她。”

　　潘锦如现在的情况比起刚刚被救回来的时候好转了一些，她虽然还是不认识穆宸寒，但是明显开始依赖他了，她会主动牵他的手，让他带她去散步，她还会将好吃的留给他，就像小时候一样……

　　穆宸寒眸光沉了沉，冷冷道，“我妈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漂亮的模样，你确定看到她还会愿意照顾她，陪伴她，补偿她？”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照顾她，陪伴她，补偿她。”

　　“是吗？”穆宸寒嘲讽地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带你去看看她吧。”

　　一个多小时之后，父子俩在宁心疗养院门口碰面，穆博远头上已经多了许多白发，面容也苍老了些许，看到穆宸寒的时候，这个久居高位的男人竟然流露出几分孩子气的无措来。

　　“宸寒，你来了……”

　　穆宸寒只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道，“走吧，我妈就住在这里面。”

　　一路上，穆博远试图跟穆宸寒聊天，问问潘锦如的情况，穆宸寒都反应冷淡，他看出儿子不想跟自己沟通，言谈举止间也就更加无措。

　　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有花有草，环境优美，院子里还绑着秋千，放着一缸金鱼。

　　他们父子两人进去之后，就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趴在鱼缸边上，傻傻地发呆。

　　“妈！”穆宸寒冷俊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快步向她走去。

　　穆博远怔了怔，那就是自己二十多年未见的妻子？

　　“妈，您在看什么？”穆宸寒学着潘锦如的动作，也趴在鱼缸边上，微笑着问道。

　　潘锦如转头看他，右手食指竖起来，放在嘴唇边，“嘘”了一声，轻轻说道，“觉觉，他们在睡觉觉。”

　　穆宸寒搀着她的手臂，配合地低语，“好，不吵醒他们，妈，我们回房间吧。”

　　潘锦如像听话的孩子一般，点了点头，由他搀着自己回房间。

　　在她转身的刹那，穆博远看清她那张被毁掉的脸，他骇然地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震惊地站着，竟然忘记跟上前去。

　　过一会儿，穆宸寒从房间里出来，冷眼看着他，说道，“你现在看到了吧，我妈不仅是精神失常，还被潘湘宁毁了容貌。你如果不能接受，就早点离开，不要在这里碍我们的眼。”

　　说完，他不再看穆博远，转身回病房，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背对着他说道，“对了，你想养小三小四也随你的便，但是必须保证我妈的名分，否则，我会用我的方式扞卫我妈在穆家的地位。”

　　穆博远总算清醒了过来，他手指哆嗦了几下，快步追上穆宸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的身体扳过来，面向自己。

　　“在你的眼里，我这个父亲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人吗？”

　　此时，穆博远的眼神是悲伤的，情绪是激动的，他没有想到，他在自己儿子的眼里，竟然是那样一文不值。

　　穆宸寒淡漠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淡淡道，“确实如此。”

　　“你！”

　　穆博远又气又伤心，他嘴唇血色褪去，哆嗦了几下，猛地绷紧，沉声道，“我说过，不管你妈变成什么模样，她都是我的妻子，我以前是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但是从此以后，我会做一个负责任的好丈夫，好父亲，我会让你明白，你对我的看法是错误的！”

　　穆宸寒唇角微微一哂，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

　　穆博远被他鄙夷的态度气得快吐血，可更多的是伤心，他作为父亲的尊严，被儿子踩在了脚下，更可悲的是，造成这一切的，是他自己。

　　房间里，潘锦如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穆宸寒坐在她身边，用小刀削着苹果皮，虽然他们并没有一句语言交流，穆博远却觉得这一幕很温馨。

　　他们母子身边，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他只思索了一秒，便迈步走到潘锦如身边，然后蹲在她面前，近距离看清楚她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他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心底却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

　　对于穆博远来说，早就过了以貌取人的年纪。潘湘宁拥有倾城美貌，却也有一颗蛇蝎心肠，相反，现在这个毁了容的女人，才是他当初喜欢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子。

　　穆博远深深地凝望着她，声音低沉黯哑地说，“锦如，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潘锦如就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看也没看他，视线一直放在穆宸寒身上。

　　“锦如……”穆博远心头酸涩，眼眶微微泛红。

　　穆宸寒熟练地削着苹果皮，淡漠地说道，“她现在不认得任何人，但是潜意识里面还记得我和念琛，你要是有时间，多跟她谈谈过去的事情，说不定能够刺激到她的记忆。”

　　儿子肯让他以后继续来看望妻子，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的意思吧？穆博远思考到这一层，心里一阵欣喜，连忙说道，“宸寒，我正想跟你商量，我打算搬到这个院子里陪你妈妈。”

　　他刚才在外面，已经仔细观察过，这里总共有三间房，他搬过来，也有地方住。

　　穆宸寒削皮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你真的打算辞去公职？你觉得爷爷奶奶会同意吗？”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只是你不肯相信我而已，宸寒，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照顾好你妈妈。你爷爷奶奶那里，由我跟他们谈。”

　　穆宸寒没有说话，他认真地削皮，然后将削完皮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水果盘里面，又用牙签戳了一块苹果喂到潘锦如嘴里，这才抬头看穆博远，淡淡地说道，“你如果不能坚持到底，那就趁早别干了。”

　　穆博远一喜，连忙道，“我肯定会坚持到底的。”

　　穆宸寒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妈很可怜的，她先是嫁给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后来又被自己的亲姐姐绑架，囚禁，虐待了很多年，你根本不知道她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她苦了这么多年，我想让她至少安享晚安……我给你一次机会照顾她，你不要让我失望。”

　　穆博远眼眶微红，面色严肃地说道，“宸寒，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跟你妈妈失望的。”

　　“但愿如此。”穆宸寒将手中的水果盘递给他，淡淡道，“我先出去了，你陪陪我妈吧。”

　　穆宸寒并没有完全信任穆博远，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考察考察他，看看他会不会耐心对待他的母亲。

　　潘锦如现在的智商和三岁的孩童差不多，她只依赖穆宸寒，而且很自闭，外人跟她讲话，她很多时候都是不会做出回应的。

　　穆博远怀里抱着水果盘，看着潘锦如安静地吃水果，心里难受极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那只白皙漂亮的手，低声道，“锦如，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潘锦如没有任何反应，她吞下口中的苹果之后，很自然地开口说，“小寒，果，果。”

　　“小寒，你现在只记得小寒了啊。”穆博远目光柔和，用牙签戳了一块苹果喂到她口中，说道，“你以前就喜欢吃苹果，怀孕的时候每天都要吃两个，潘湘宁却不喜欢吃……明明你们两个人有很多不同的生活习惯，我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对不起啊，锦如，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嫁给我这么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

　　说着，他眼中泛起泪光，不想被她看见，他别开脸，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

　　“小寒，果，果。”

　　穆博远连声应道，“好好，马上给你果果，来，张嘴，慢一点啊……”

　　年过半百的男人，就这么蹲在地上，将水果盘里面的水果一块一块喂给坐在沙发上面的女人，他的眼神带着柔情，表情很温和，隔着窗户玻璃，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应该是很有趣的事情，因为他时不时地会笑起来。

　　穆宸寒看到这里，眸光微微一动，脚尖一转，向着院门口走去，或许，这一次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穆博远要辞去公职一事，在穆家掀起轩然大波，穆老太爷和老夫人都不同意，穆承业也大力反对，这些年，由于穆博远身居要职，穆承业也变成人人巴结的对象，办事也方便多了，他怎么舍得割舍掉那些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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