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没有就此死去。
醒过来的时候,也不是跟韩剧里面的女猪脚一样,面对的是白惨惨的医院,疑惑万分地问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之前被我凌乱丢下的衣服,早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也擦得如同一面镜子一样光亮,我没穿鞋子踩在上面,依然是冷冰冰的。
推门走出去,张明朗正在厨房里面忙忙碌碌,在微微的烟火缭绕里面,他的背影憔悴并且孤独,我定定看着,竟然不知所措。
冷静下来之后,竟然还是为他难过。
大概他骗着我,也不好受吧。
大概他也觉得,是他害了我吧。
大概他知道之后,也恨自己吧。
我设想那么多大概,原来还是想让自己原谅他。
而估计是感觉有目光盯着他看,张明朗他转过身来,面容憔悴,眼睛里面全是红血丝,他看着我,看了老半天,最后他的眼神躲躲闪闪,他的声音小心翼翼,他说:“陈三三,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你想吃一点吗?”
我望着他,最后摇了摇头。
张明朗这才丢下手里的汤瓢,朝着我这边奔来,却在快要靠近我的时候站定了脚,急急忙忙地问:“头还痛吗?”
我这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还好还好,不算很痛。
于是我又摇了摇头。
张明朗这才小心翼翼想要伸手过来拉我,可是我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
我这才发现,我想要原谅他,可是我的内心却在抗拒他。
又是沉默僵持了好一阵,最终我说:“离婚吧。”
可能是早猜到了我这样的说法,张明朗定在那里,目光黯淡,眉头全部皱在一起,他把头压得很低,迟疑了一阵之后,他说:“你怀孕了。”
你怀孕了。
这四个字,如同一场狂风暴雨一样,劈头盖脑冲我倾射而下,我的脑袋一阵的不灵光,总感觉那是假的。
我又是后退了两步,最终冷冷地说:“你哄骗谁呢。”
刚才还绊手绊脚的张明朗,忽然一把冲上来,狠狠抱住我,不给我挣脱反抗的机会,他说:“陈三三,我没骗你,你昨晚摔倒之后,我送你去医院,血检的时候,检查出来的,我们最近都没措施,两个人身体正常,怀上是很简单的事。”
我挣扎不得,又是抗拒,只得冷笑一声说:“原来你这段时间拼命要做那些事,就是想让我怀孕,让我就算后面知道了真相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跟你熬下去?张明朗,你真的很过分!“
他却依然不给我挣脱的机会,急急忙忙地说:“那你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吗?”
我顿住,最终硬了硬心肠说:“不看,有了对吧,那就打掉吧。”
张明朗忽然抽出一只手来堵我的嘴,低声哄着我说:“不能乱说话,没到三个月的胎儿小气,不能乱说话。更何况我不可能让你做这样的事,打小孩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我不说你也知道。”
我又是用力挣扎,张明朗却打死也不愿意松手,又是说:“陈三三,你别这样决意离开我行吗?自从知道你因为我经历了这些事,我根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问责自己,我还设想过各种的如果,我责怪我自己,却无法逆转那些事情。一方面,我很愧疚我必须得瞒着你,另外一方面,我更怕你哪天知道了要离开我。这段时间我感觉自己想在坐过山车,我也觉得自己在做梦,我更像你一样,没有安全感,怕是自己哪天醒来,一切都变了。”
他似乎是情真意切,我以为我已经铁石心肠,却依然还是心软。
我掰着他的手臂的手终于无力收回去,任由着他抱着,表情麻木。
沉默僵持之间,我的思绪飞快,我确实憎恨他赐予我的这一切泥潭,可是没出息的是,我对于他出现在我的人生里面甘之如饴。
思虑半天,我终于缓慢地开口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张明朗依然抱着我,我们以一种很奇葩的姿势,在讨论着要不要分手这样悲哀的事情。
他的手臂依然温热,却也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低着头,不容置疑地说:“我不可能答应离婚。”
我伸手按住他的手臂,淡淡地说:“没说马上离婚,而是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想清楚,我们还有没有在一起的必要。”
张明朗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是不容置疑地说:“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怕出意外。”
我轻笑了一声说:“张明朗,那么你觉得,我离开你的这三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张明朗伸手出来,将我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垂那边,沉闷地说:“我只知道,你这三年过得不好。”
我呵呵了一声,然后说:“放手吧,我想先去收拾一下东西。”
张明朗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松手。
我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直接吼:“放手。”
像是突然被虫子蛰了一下,张明朗飞快地松开他的手,依然是好脾气地说:“陈三三,不能动气,咱们不能动气,这样对胎儿不好。”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孩子我暂时不会打,但是我必须要搬走。”
两个人僵持对峙,所有僵硬的气氛在空气里面爆破,张明朗忽然扭过头去,过了很久才说:“可以。”
然后他闷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机,任由我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面走来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去阳台收晾晒好的衣服的时候,我放目望向夜色中的红树林公园,那里依然人声鼎沸,冬日的寒冷没能阻挡那些三三两两的人群与拥簇甜蜜腻歪的情侣,在璀璨的灯火下那些生长在海里面的红树林黑森森的一片,像是咧开嘴笑着的怪物。
配合着自己的心境,我觉得它是在冷笑,冷笑我经历了那么多破事,还能如此天真懦弱。
我那么感伤。
当初在张明朗的百般热情推动下我搬进来,我以为生活的万丈光芒,如同每天会照常升起的太阳一样,它会心软,会看在我之前吃了多少苦掉了多少泪的份上,会对我宽容仁慈一些,会毫无顾忌好不嫌弃地对我伸出手来,给我热烈直白的温暖,驱赶我那些烙印在骨子里面的自卑和刺痛。
然而今天,我奋不顾身去不顾一切的后果是,我依然在孤身奋战。
爱情的沟沟壑壑从来曲折而充满险恶,与有钱人家的小孩恋爱的凶险更是难以估算。
我错在太愚笨,我错在太天真,我竟然不敢再责怪谁,我只是觉得自己活该。
所有汹涌的情绪在心口积压发酵,所有的酸涩在心里面涌动,我终于缓慢地收拾好自己那些破东西。
我想带走的带不走,我不想带走的全数在那个还没落满灰尘的行李箱里面,我终于踏出了勇敢的一步,我拉着行李箱按开了密码,我就要逃开这个我想要努力逃开,又会在逃开之后深深流连的地方。
在电梯里面,张明朗阴沉着脸,不容置疑地重复了刚才他重复了无数次的话。
他说:“你再怎么恨我都好,我都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这次听我的,我送你。”
我以为我会忍不住自己的眼泪的。
可是天知道,我有多绝望,我的心就有多坚硬。
我最终妥协,轻笑一声说:“谢谢。”
大概是因为我的疏远,张明朗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不再说话。
车到了横岗大厦的时候,他忽然七拐八拐拐进了金沙摩尔广场的停车场里面,冲我说:“你坐在车上等等,我去去就来。”
下车之后,大概是怕我跑了,他说:“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你真跑了,我翻了整个深圳,也把你翻出来。”
最后张明朗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随意地丢在车厢后面,然后发动了车子,朝着爱联奔去。
推开那个小单间的门的时候,好一阵时间没住人了,一阵微微的霉味扑鼻而来。
张明朗皱了皱眉头,把那些大包小包放在桌子上,然后他说:“给你买了钙片叶酸,还有牛奶之类的东西,不能跟我置气,就不顾自己的身体,知道了没有?”
我没答他这句话,而是自顾自地盯着地面,淡淡地说:“你可以走了,慢走不送。”
张明朗又是皱眉,伸手过来想要抓我的胳膊,可是我微微挪了挪身体,别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就这样定在半空中,最后他讪讪收回去,又是说:“你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什么,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行吗?”
我指了指门那边,又是淡淡地说:“你走吧,我现在不太爱看到你。”
他迟疑万分,最终还是妥协,出门之前,他说:“既然这样,明天我让老林把你的工资结算好了,带过来给你。”
我顿住,眼眶发红,最后终于平稳地说:“好,谢谢张总。”
随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面,我终于站起来,弯腰下去,想要打开那个行李箱把衣服掏出来,可是我怎么打也打不开。
那一刻,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一种悲哀。
然而,我却不敢再轻易去死,因为我的肚子里面,有着一个新的生命在萌芽,在成长。
他来得太不懂得挑时机,他来得太让人伤感。
而我因为他,最终爬起来,摸索着去厨房翻翻找找,找出了两块面,加点盐加点油,煮了一个清水面条吃。
正吃着,丢在床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用目光瞟了一下,是一串固定电话的号码,在屏幕上面忽闪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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