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下了车，钟馨马不停蹄地到市场买了菜，回到家来不及喘口气就打开炉子做饭，

　　她里外忙着，等把晚饭做好了，儿子也放学回家了。

　　儿子端起饭碗吃着，抬头看看钟馨，欲言又止埋下头去。

　　“乐乐，”钟馨觉察儿子的举动很异常，不放心地，“你怎么了？有事和妈妈说说，

　　别憋在心里。”

　　儿子端起杯子喝了水，踌躇片刻：“妈妈，你能不能给我三十块钱？”

　　“钱？”钟馨想前几天刚刚交的什么自行车保管费，“这次是什么费啊？”

　　儿子咽下嘴里的饭，转着眼珠子想了想，急得挠了挠后脑勺：“老师说的是什么

　　材料费。”

　　“什么材料费这么贵？”

　　“不知道。”儿子噘着嘴唇，犹豫不决地说，“要不，这材料我不要了，这样我们

　　就不用交钱了。”

　　“没有材料怎么上课？”

　　“太过分了，都交了学费了，为什么还要交这些，前些天刚刚交了补习费、保管费，

　　现在又要交材料费。”儿子异常愤怒地说，在他看来学校应该是一个远离金钱的地方，

　　不应该什么东西都与钱挂钩，“学校也会剥削学生。”

　　钟馨也觉得很过分，还号称“义务教育”呢，这种“义务教育”一点名不副实。

　　每个学期要交高额的学费不说，还有名目繁多的各种费用。几乎每个月都有。比如，

　　上个月交的自行车保管费。教育部明明规定，五年级以下的学生不能骑自行车上学。

　　儿子从来没有骑自行车上学，可学校不管这些，不管有没有自行车，统统都要上交

　　费用，而且一交就是一学期，累积起来也有一笔不小的数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模拟考试试卷、数学补习材料、三加一快速学习窍门等，五花八门、林林总总。可

　　那些材料发下来之后，也只是翻了翻，没怎么学就扔一边了。这些给家长造成很大

　　的经济负担不说，光看着那崭新的学习材料被遗弃就心疼。

　　儿子心疼家里的每一分钱，对学校的做法敢怒不敢言，想以消极的态度来对待，

　　能不买的材料尽量不买。可不买材料就会招惹老师不高兴，万一考查材料里的内容

　　那就糟了。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得买，钟馨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别多想，不是

　　所有的学生都交钱嘛？”

　　“人家有钱，我们怎么能比？”

　　“别担心，我们再困难，付你的材料费还没问题。”

　　儿子噘了噘嘴巴不吭声了，三口两口地把饭吃完。

　　儿子对学校有很深的怨恨，钟馨不知怎样去说服儿子。吃完晚饭，她给儿子洗

　　了澡。儿子换好衣服就坐在床沿上做作业。钟馨把碗筷收拾干净，又赶紧洗了澡，

　　她顺手把儿子和自己换下的脏衣服都洗了，等她把衣服晾挂好才松了口气，她坐在

　　儿子身边，拿起书本看起来。

　　钟馨聚精会神看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儿子哀求地说：“妈妈，你不要看书了

　　嘛。”儿子把钟馨手中的书拿走了。

　　“好，不看就不看。”钟馨把儿子拉到身边抚摸着他的头发，“告诉妈妈，你怎么

　　啦？”

　　“是。”儿子拿来作业本，“老师让我们写作文，题目叫《记一件有意义的事》，

　　妈妈这怎么写呀？”

　　“妈妈想一想。”钟馨沉吟了一会儿，“就写你记忆最深的，比如你的生日，或者

　　妈妈的生日，还有学校什么事情让你最难忘呢？”

　　儿子迟疑说：“学校没有意思。”

　　“那就写家里的事吧，比如妈妈给你过生日，或者你和哥哥玩的时候有什么事

　　情有意思呢？”

　　“怎么起头呀？”

　　“嗯。”钟馨沉思了一会儿，“起头这样写：‘我妈妈今天就要去学校上班了，这

　　是妈妈第一次离开家到那么远的地方上班，由于路途遥远，妈妈中午不能回家给我

　　做饭了，为了这个问题，妈妈为难了很长时间，她担心在她上班时间我没有办法照

　　顾自己’，乐乐你写了吗？”

　　“嗯。”儿子正忙着记录钟馨刚才说的话。

　　钟馨沉思着：“下面的，你怎么想就怎么写吧。”

　　儿子迟疑地说：“可是，我们老师说文章要突出中心思想，怎么才能写得突出

　　啊？”

　　相信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小学生在写作文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下笔，钟馨

　　觉得这其中与老师的要求有很大的关系。因为老师侧重传授写作的样式和技巧，忽

　　略引导学生观察生活。更重要的是，老师用成人的眼光要求学生，这对孩子们来说

　　真是强人所难，如此写出来的作文失去一个孩子所应有的视角。钟馨觉得写作不仅

　　需要文字的驾驭能力，更是思想运动的反映。思想应该是自由的，只有自由的思想

　　才能写出好文章。老师要求突出作文的中心思想不实际，而且中心思想的界定也很

　　难，这不仅让小学生对写作文望而却步，长此以往就会扼杀孩子们对写作的兴趣。

　　钟馨坚定地：“先别管什么中心思想，你主要考虑怎样把你所要说的事情说清楚

　　就行了。”

　　“嗯。”儿子应了一声，抬起头腼腆笑笑，那笑容包含对母亲的信任、依恋和爱。

　　每当和儿子这样近距离坐在一起的时候，钟馨总是被儿子那稚气和纯真所感动，她

　　慈爱地搂着儿子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儿子写好了。

　　钟馨把作文看了看：“写作文并不难，只要找到头绪，一切难题便迎刃而解，就

　　像现在这样，这样就很好。”

　　儿子满意地笑笑。钟馨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了，把书包收拾好，去刷牙准备

　　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哩。”

　　儿子去刷牙。钟馨把蚊帐放好和儿子上床睡觉，儿子习惯往钟馨身边靠了靠，

　　把脸埋在钟馨的胳膊里：“妈妈，你在学校给学生上课吗？”

　　钟馨给儿子盖好了被子：“是，妈妈以后要给学生上课。”

　　“哦，真好，妈妈。”儿子翻身坐起来，自豪地说，“老师能给学生改试卷，还能

　　管学生哩。”

　　也许在学校受到老师太多的管制，儿子对自己的妈妈也能拥有这样的权力真是

　　高兴极了。

　　“你喜欢当老师？”

　　“不，我们老师可凶了，动不动就发脾气。”儿子委屈地点点头，他重新躺下，“老

　　师还打我哩，妈妈。”

　　“老师打你？”钟馨惊讶得叫了起来，她用胳膊肘支起身子，不安地看着儿子，“她

　　怎么打你了？”

　　“是，妈妈。”儿子委屈地点点头，他心有余悸地说，“我刚一转过头，她的棍子

　　就打过来了。”

　　钟馨无奈地摇摇头，温和地说，“首先是你不对，上课的时候不应该东张西望啊。”

　　儿子不服气地说：“不，不是这样的，是偶尔回头看的。难道偶尔也不行吗，妈

　　妈？”

　　原来儿子的班级有一名调皮的男生，恰好坐在儿子后面，每一次上课他老纠缠

　　儿子，不是扯儿子的衣服，就是大声讲话，还总抢儿子的作业本去抄，有时甚至让

　　儿子替他做作业。儿子虽然不想理会他，可那男孩还是经常找他的麻烦。这天，男

　　孩又把一支铅笔头塞到儿子的衣服里，儿子被弄痒痒了就缩了缩脖子，而这时，老

　　师的教鞭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过来。被打疼了的儿子敢怒不敢言，可他生气的表情

　　又被老师当做是不服从教育、是个坏孩子的证据。

　　这个男孩是儿子在班上唯一的朋友，正因为有了这个朋友，儿子才有伴说说话，

　　不然，儿子真的太孤独了，为此，钟馨还感谢这个男孩。她是多么希望他的学习能

　　够赶上去呀。

　　钟馨除了尽量安慰儿子之外毫无办法：“老师严格要求是为了你们好，乐乐，理

　　解老师吧。”

　　儿子不情愿地点了头，脸上有一种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绝望的表情，也许他知道

　　母亲在这方面保护不了自己，从现在开始必须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

　　钟馨知道儿子正承受与年龄不相符的压力，这种压力自己小时候也曾经有过，

　　那可是锥心刺骨的疼痛啊！当时自己除了忍受别无他法！俗话说“忍耐是福”，所以

　　也只能多多安抚他。钟馨抚摸儿子的肩膀，更加温和地说：“乐乐，忍着吧，现在没

　　有办法让你转学，你就忍着吧！忍过这一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儿子懂事地点头答应了。

　　钟馨舒了口气，儿子会挺过眼前这个难关的，一定会挺过去的，她轻轻拍拍儿

　　子的脊背，渐渐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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