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卢楠楠就要结婚了，这天她骑着自行车给钟馨送来了喜糖。钟馨说：“你们不打

　　算摆酒宴吗？”

　　卢楠楠摇摇头：“我们打算去旅行，不请客了。”

　　“这样啊。”钟馨让卢楠楠进了屋，遗憾地说：“旅行结婚虽然很好，但不请客好

　　像不够圆满似地。”

　　卢楠楠坦然地说：“这有什么呀？现在旅行结婚很流行。”

　　旅行结婚也就是最近兴起的，想想过去，每一次结婚都得大摆酒席。有钱人可

　　讲究，每桌必须要有十八道菜，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得分河里

　　的和海里的）都得一一摆上席，就是穷人家也至少得有八道菜。许多人认为酒席的

　　规模大小可显示自己的财富和地位。众多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临走，新人

　　还得给客人送上一大包的喜糖喜饼，当然客人撂下的红包也很可观。有人算过一笔

　　账，扣除酒席的成本，还能赚一笔呢。如此铺张浪费，为的就是挣面子，谁也不希

　　望被人在背后嘀咕酒席办得太寒酸。这样一来，助长了社会上的攀比之风，有人为

　　了结婚债台高筑，也有人因此夫妻反目，劳燕分飞。这种恶习应该到改变的时候了，

　　所以，旅行结婚也是顺应民意应运而生的。

　　钟馨说：“嗯，趁着结婚出去走一走，看看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要不还不知道

　　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出去。”

　　“是，我那一位也这么说。”卢楠楠放下喜糖，环顾房间问，“你妈妈不在家？”

　　钟馨点点头：“是，她刚出去买菜了，你快坐吧。”

　　卢楠楠走到父亲床前：“阿公，你好啊，你还记得我吗？”

　　父亲睁开凹陷的眼睛，木然地笑笑。卢楠楠伸出手握着父亲的手：“阿公，我是

　　楠楠啊，你不记得了吗？”

　　父亲傻傻地笑着，钟馨拿起毛巾擦拭父亲嘴角边上流下的口水：“唉，他已经

　　认不出你是谁了。”

　　卢楠楠摇摇父亲的手，凑近父亲的耳朵边大声地说：“阿公，我是楠楠啊，我是

　　钟馨的好朋友啊，你想起来了吗？”

　　父亲眼睛红红的，卢楠楠大声地说：“阿公，你千万要保重，好好地啊！”

　　父亲的嘴唇翕动着，眼里浸出一层晶莹的水珠，钟馨急忙说：“好了，卢楠楠，

　　我们到那边房间去谈吧。”

　　卢楠楠转向钟馨：“你爸爸整天这样躺着会很难受的。”

　　钟馨轻轻给父亲翻了身子：“每隔一个小时就得翻身子坐起来。”

　　“你真是太难太难了。”

　　“没办法。”钟馨把一条干净的毛巾被盖在父亲的身上，“我父亲这一生真是太不

　　容易了，年轻的时候不说，老了却变成这样。”

　　“你们真伟大。”

　　别看钟馨从小缺乏良好的家庭教育，母亲也总是责怪她心肠太硬，可她在父亲

　　面前从来没有发过火，流露出过厌烦的时候。那来自血缘的基因让她义无反顾地承

　　担起照顾父亲的重担，哪怕这样的付出需要牺牲自己后半生的婚姻生活，她也责无

　　旁贷，毫无怨言。

　　“这是人之常情。”钟馨凄凉地一笑，“我只是做女儿应该尽的本分，如果换作你，

　　你也一样做得好。”

　　“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如果人人都能尽自己的本分，我们这个社会就不

　　会有那么多不幸了。”

　　“谈谈你吧，你现在怎样？他对你好吗？”钟馨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好怎么能

　　结婚呢？简直多此一举。

　　卢楠楠笑着答：“是，他对我还算好。”

　　“怎么叫还算好？好就好嘛。”钟馨心情复杂地说，“年轻真好，我真羡慕你们年

　　轻人，看到你们幸福的样子真让我妒忌。”

　　“好像自己有多老似的。你也年轻过，人人都会变老，用不着妒忌。”

　　“过去和林之川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幸福，现在分开了，才发现过去

　　和林之川一起生活的日子还是值得怀念的。”

　　都说拥有时不知其珍贵，失去时才觉可惜。为什么在一起时老是吵嘴？为什么

　　不能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唉，人心最不可捉摸，现在的钟馨愈来愈频繁地回忆

　　和林之川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特别是婚后不久的那段日子。那时，每一次上班前，

　　钟馨都要把林之川拉到屋内，她使劲地拥抱他，使劲地嗅他身上的气味，他那男性

　　的气息是如此让人心醉，钟馨总舍不得离开他。在她看来，离开林之川哪怕五分钟

　　都难于忍受，她无限幸福地陶醉在林之川的怀抱中。等下班回家时也一样，第一件

　　事就是紧紧地拥抱林之川，同样使劲地亲吻他，等亲热够了，才恋恋不舍去做饭。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是如此甜蜜温馨。她也只有在回忆中才能寻找到慰藉心灵

　　的毒药。

　　“既然如此，你放弃自尊，主动去找他和好吧？”

　　“已经太晚了。”钟馨幽幽地说，“其实我知道林之川的心思，也知道我和他不可

　　能复合了，但我总是不自觉地幻想他能来找我。”

　　“那你为什么不能主动去找他呢？”

　　“我的自尊心不允许。”钟馨摇摇头道，“再说已经有裂缝的婚姻，你就是把它复

　　合，也不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可是，你总得试试啊！”

　　“我曾经试过，可没有用。”钟馨忧郁地笑了笑，“不说了，我现在只是看到你们

　　结婚，有点触景生情了。”

　　卢楠楠伤感了：“每个人的分分合合，靠缘分，如果我和他的姻缘尽了，我不会

　　留恋，我会坚决走掉的。”

　　钟馨急忙说：“哎，你怎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快吐唾沫，祈求上天不要惩罚

　　你刚才说的话。”

　　“没事。”卢楠楠坦然地，“不管你和谁结婚，并不能保证两人能白头到老，这其

　　中的坎坎坷坷你是预料不到的。”

　　钟馨真诚地说：“所以你一定要用心经营你的婚姻，凡事多忍着点，千万不要像

　　我。”

　　“我知道。”

　　“你人长得好，温柔善良会持家，你一定会幸福的。”

　　“很难说，不是勤劳善良就能幸福。”

　　“是，人生要是有后悔药就好了。”钟馨倒了一杯茶，把杯子递给卢楠楠。

　　卢楠楠突然口气一转：“你不知道吧？小朱正和老公闹情绪哩。”

　　“什么？”

　　“两人闹了很长时间了。”卢楠楠喝了一口茶，“听小朱说打算离婚哩。”

　　“为什么呀？”

　　“她老公在外边有女人了。”卢楠楠意味深长地说，“所以，在盖棺定论之前什么

　　都有可能。”

　　“她不会离吧？”

　　“她老公在外面租房子了。小朱的自尊心又特别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老公和

　　别的女人乱来呢？”

　　都说山水轮流转，钟馨的霉运小朱也赶上了，那个贪图享受的个人主义者也有

　　今天，想当初她还对钟馨进行了一番振振有词、长篇大论的说教。婚姻对小朱这样

　　洒脱的女人也许是枷锁，结一次婚结两次婚对她来说无所谓，只是一想到这个世界

　　上又多了一个没妈的孩子钟馨就难过。

　　钟馨不希望同事也步自己的后尘。她抓住卢楠楠的手说：“是，你回去对她说，

　　让她无论如何要坚持住，绝对不能离婚。”

　　“她性格太刚强，不容易听别人的意见，再说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是不能插手的。

　　唉，她的孩子才三岁，这么小的孩子真是太可怜了，小朱说如果离婚她不会要孩子

　　的。”卢楠楠抚弄着杯子，感慨地说。

　　钟馨心里一跳，眼前仿佛出现一张孩子眼泪婆娑的脸，儿子那不知所措痛苦哀

　　戚的声音让她仿佛身在其中，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感到彻入骨髓的痛苦，她

　　幽幽地说：“她不喜欢孩子，当初她还劝我不要孩子哩。”

　　“我记得。”气氛变得异常沉闷起来。

　　钟馨赶紧换了话题：“你的那一位长得真帅，你好有福气。”

　　卢楠楠伸了伸腰：“长相是次要的，没有人能知道今后几十年会变成怎么样，过

　　一天算一天吧。”

　　卢楠楠走了。卢楠楠的一席话让钟馨心里沉甸甸的，她不知道应该为卢楠楠高

　　兴，还是为小朱悲哀。她从自身现实的生活中，对单身女人在社会上闯荡的艰难有

　　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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