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沈静眼睛一酸，女儿不该像个山民一样过这种日子的，不该的。“你爸他又打了电话来……”

　　杨素素一顿，平静的道：“……妈，以后别提他，我没有爸爸。”

　　沈静沉默，然后跟在她身上托着她的包，以减轻她的重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也已经是个大人了，这样稚嫩的肩膀，已经能挑起这么多的东西。沈静心疼的眼泪直掉，怕女儿看到，就忙擦去。

　　女儿身上也带了一点伤，估计是在山中跌的。

　　沈静一路上一句话也没再说，因为她看到了她眼中的决心，跟自己当年一样，不舍丢下女儿不管，坚决不肯改嫁。

　　那样坚韧的继承于她的眼神，沈静怎么会看不懂，也正因为女儿这样的坚持，沈静现在真的没有那种说不的立场。

　　回了家，沈静找来药，道：“素素，妈妈给你擦药，你将身上洗一洗。”

　　杨素素应了一声，打了热水，到屋子里把身上洗了，好几天未洗头，实在难受，她又洗了个头，虽然穿着的是不怎么合身的衣服，但是很舒服。大部分衣服都是妈妈上街买来的布料自己做的衣服，不算漂亮，但是很舒服。有的小了，有的磨损了，有的还做大了一些。

　　沈静做衣服方面毕竟是半路出家，倒底是不及学过的裁缝的，能做成这样已算不错。

　　杨素素长的好，这么一穿，也不显土气，倒十分的素净，整洁漂亮。

　　沈静给她擦药，道：“身上这么多淤青呢，疼不疼，在山上跌的吗？！”

　　“嗯，山上路滑，虽这几天没下雨，但山中常年没什么阳光，很阴湿，加上地上全是腐坏的树叶，只不过是滑了几跤，不碍事的，妈……”杨素素道：“别担心了……”

　　沈静勉强的笑了笑，又道：“脸上怎么也肿了？！”

　　那天被摁在地上的时候磨到了，她有些懊恼，虽然那天被打，她已经在山中熬过几天伤，但没想到还未完全消去。沈静看的都快哭了。

　　“妈，我真的没事……”杨素素抱住她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都说女儿要富养，可是妈没这个能力，素素，你哪吃过这种苦，能吃得消吗？！”沈静难过的道。

　　“这有什么吃不消的……”杨素素笑着道：“习惯了就好，你别擦了，我来擦药吧，妈，我打了好几只山鸡和兔子，你去烧了吃。还有蘑菇和木耳也晒一晒，以后家里也能加个菜，这些不卖，那几个袋子里的是药草，妈你别动，我明天去市里，看看中药房有没有要收的。”

　　“知道了……”沈静应了一声，这才捡着袋子去了。

　　杨素素身上也没有多少破口的伤，顶多是擦伤，不过都结痂了，倒是淤青，青紫难消，她擦了些药，然后下来，也闲不住，将药收好，帮着沈静把蘑菇和木耳给翻到阳光底下去晒着。

　　看着量挺多，其实一晒干也没几斤，但这些耐吃，估计能吃两三个月了。

　　“天热，这鸡兔怎么处理？！”沈静愁着道：“家里又没有冰箱，若是放别人家，这些，估计也保不住多少了。”

　　女儿辛苦弄来的东西，她也不甘心给别人。可是保存不住真是没办法，沈静发愁的道：“若是冬天就好了，可惜了这些肉。冬天制成腊肉，我们两能吃好久了……”

　　“我来弄，用盐码一遍，然后用柴火烘出来，烟熏一熏，再晒一晒，虽然味道不大好，但是能保存几天，妈，我们趁这几天都给吃了，过几天我还得再上深山一趟，那里还有许多的药草……”杨素素道：“不摘可惜了……”

　　“还得上山？！”杨素素唬了一跳，道：“那山中那么危险，你看你现在跌的不轻，以后别去了，啊？！”

　　“没事的，就是路难走了些，不过真的没有野兽的，妈，现在不像以前了，那些野兽也早被打了，打猎的有多少在山里钻的？”杨素素道：“即使有，也不可能在这儿有，野兽早避的远远的躲去了呢……”

　　“可是……”沈静道：“我怕你有危险，我们母女俩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杨素素怔了一怔，道：“……妈，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沈静呆住了，看着女儿。

　　“我不想再让妈被村里的人欺负，不想穷了时，跟村里人借点米都要看他们眼色，不想没钱交学费，到处找人借钱，又借不到，还受尽冷嘲热讽，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妈……”杨素素垂着眸，说的十分平静。可这些话语，却像拳头一样重重的击向沈静的心房，沈静呆呆的立在那里，看着女儿，说不出话来，脸色有点发白。

　　“所以我要改变，改变，我们才能不再受气……”杨素素突然抬起头，朝沈静一笑，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下去，妈，你不能这样对我心软，我总要立起来，给你和我自己依靠，妈，你照顾不了我一辈子的……”

　　沈静泪如雨下，道：“是啊，总有一天妈会离去，你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只是她心疼啊。

　　可是，女儿说的确实是对，沈静哪怕再心疼，却也不再阻止她。

　　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一样。村上哪个女孩子有她这样优秀的。

　　沈静心如刀割，女儿本不该是这样的命运。

　　她的心狠狠的纠着，听着女儿在耳边调笑道：“再说了，若是村上人知道我去山里挑药草能卖钱，他们还不得都去摘了，所以我得多去几趟，以后若有人跟风，也找不到了，都被我给摘了……”

　　沈静听的无奈的笑了笑，道：“村上人现在过的都不算差，谁能看得上你捡的这几个药草的钱！？”

　　杨素素没有再说什么，不管这些药草能卖多少，都是钱。况且，她下山时留了心眼，袋子上面放的全是普通药草，遇上村民了，他们也没在意，这些一斤，药店里也才只收几毛钱，根本不值钱。

　　真正野生的年长的药草在她其它几个袋子底下呢。

　　沈静弄了些新鲜的饭食给她吃过以后，就开始将鸡和兔开肠破肚。清洗干净，杨素素已经架起柴火来，就在后院那儿。然后将鸡和兔用盐码了一遍以后，这才将这兔盐用铁丝绑好，放到了架子上面，还放了一些稻草，有烟可以熏出来。

　　盐渐浸进去，一熏，倒有点黑了，还有一点古怪的味道冒出来，不过天虽热，还是能保存几天。

　　熏了一个下午，才将这些都给收了起来，挂在了卧室里面窗子前，方便通风。

　　这破草屋，实在太破，老鼠，蟑螂，蚊虫也太多，所以，她必须要妥善保存，不然进到她们母女嘴中的也实在是少了。

　　除了熏好的，家中还留了两只。

　　杨素素道：“妈，晚上把野鸡给烧了，我们两个都给吃掉，兔子送给外婆外公去吧。”

　　沈静怔了一下，道：“好，只是，他们估计也吃不着几块，都要进你大舅小舅的嘴了，那边那么多张嘴。”

　　杨素素道：“不管多少，你送再多，还不是都进他们的嘴，外公外婆，本来就吃不到几块……”

　　沈静想到自家爹妈拼了老命为儿子的性子，也是叹了一口气，道：“也好，我送过去，马上回来，素素，你歇一歇吧，这些药草也不值钱，别整了……”

　　“我不累，妈，你去吧……”杨素素头也没回道。

　　沈静看她坚持的弄药草的样子，只好拎着这只比鸡肥很多的兔子去了村前面的大楼房。

　　这个时间正是暑假，她侄子侄女们都不在家，估计都出去玩了。

　　沈槐和王春花坐在门前正剥着蒜，看着女儿上门还有些愣愣的，表情有点尴尬。

　　“静静，回了？！”沈静低着头，迅速的看了父母一眼，道：“……过来送点东西。爸，妈，素素上山碰巧打的兔，你们留着吃吧……”

　　沈槐和王春花一怔，以为女儿又是来借钱的，没想到……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看着她手上的兔子，表情十分尴尬。

　　两人不说话，里面的声音就不大愉悦了，“妈，你们在干什么呢？剥个蒜剥了这么长时间，等着用呢，鱼都快烧熟了……”

　　沈梅尖利的声音在里面跳脚，一面还抱怨道：“哪有女儿归门还要做饭的道理，哼，两个嫂子倒是挺会偷闲，还跑娘家去了，真是自由……”

　　沈桃低声道：“你少说两句吧，传到嫂子们耳中像什么，我们以后也别想回娘家这道门了，嫂子们脾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大柱的声音响起，不耐的道：“行了行了，回来吃顿饭还这么吵。”

　　两人这才小声了，嘀嘀咕咕的，还是不怎么服。

　　沈二柱干脆拎了一只刚杀的鸡出来，刚放了血，准备用开水烫，一看到沈静站在这儿，就皱起了眉头道：“你怎么回了？！”

　　沈静心中微微一沉，难受不已，虽早已知道自己在娘家根本没有地位，但是，这么亲眼碰到，心里还是疼的无边无际的发慌。

　　她什么也没说，放下兔子，转身就走。

　　沈二柱没有说话，看到兔子倒是有点诧异。

　　沈槐也没说话，只有她妈王春花追了过来拉住她，低声道：“……今天鬼节，我们家烧庚饭，喊梅子，桃子回来吃顿饭，祭祭祖宗……”

　　沈静没说话，心中苦笑，是啊，他们家，不是她的家。

　　王春花显然也是极为尴尬，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边娘家烧庚饭，都是要喊女儿回来吃饭的，可是，喊了大姐二姐，她这个小女儿，愣是没叫。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没想到今年不顺却碰到了。

　　“妈，我知道……”沈静道：“我先回了，素素还要等我做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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