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我叫,诚恳的望着她,“请你不要这样嘲弄我,好吗?作为你的嫂子,我现在是很真心实意的来看你,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话,成为真正的亲人不好吗?”
“是吗?”高子安的笑容消失了,她眼底竟浮起一丝深深的恨意,“说的倒是好听啊……你觉得,我会大度到,把自己老公的老情人,变成自己所谓的亲人?呵呵”她继续冷笑,似乎也说出了她内心对我排斥的关键,“你可能从头到尾觉得我无理取闹,是的,我一开始就看不起你,当我知道你和纪均泽那一段后,我更是恶心的几年没吃好饭,我找我哥控诉过几回,他完全无动于衷,既然他那么痴迷你,我也没必要在他面前招他恨了……”
“安安,”我蹙紧眉头,被她说的有点激动,但也只能泛泛的道,“我很抱歉,真的!”
“抱歉什么?”她冷笑了起来,“抱歉你对我的施舍吗?”
“施舍?”我不解的问。
“是的,施舍!”她强调的说,“你把纪均泽施舍给我!你以为,这样子我就会幸福了?得到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我就幸福了?……毁灭我的根源是这一段毫无感情的婚姻!”
我惊愕的看着她,“子安,你不能这样说,我承认我以前爱过纪均泽,但事实上我也从未得到他的心,跟他连真正的情侣都没做过,那时我也不知道他还有你的……总之,你不能把所有的罪过归之于我……”
“不把罪过归之于你,归之于谁呢?”她打断了我,大声的嚷,“归之于纪均泽,对吗?”
“不!”我摇头。
“是的,你们都没有恶意!你们都善良!是神仙!可是,你们把我置之于何地呢?你们联合起来欺骗我,让我相信纪均泽爱的是我,让我去做傻瓜……”
她又压低了声音,幽幽的自语着,“我不会一辈子当傻瓜!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你心里总会有数。你知道我们的婚姻生活是怎样的吗?你知道他可以一两个月不碰我一下吗?你知不知道他有时候做梦都是喊你的名字?哈哈,你知道这四五年的日子里,每一分钟,每一秒钟,你都站在我和他的中间吗?……”
我用手支住额,低低的喊,“天啊!”
她又激动的说道,“我们彼此折磨,彼此怨恨,彼此伤害……直到大家都忍无可忍,于是,有一天,他对我狂叫,说他从没有爱过我!他说我毁了他,哈哈!”
我望着高子安,她乱发蓬发,目光狂野,我骤然发现,她是真的被‘毁掉’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明知道现在说任何话都是多余,我仍然忍不住,勉强的吐出一句话来--
“子安,或者一切还来得及补救,爱情是需要培养的,如果你和均泽能彼此迁就一点……”
“迁就?”高子安又冷笑了起来,她盯着我,“我为什么要迁就他?他欺骗我感情,骗了我的青春,我还要去迁就他吗?哈哈!你不要太天真了,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实吧,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一个人,其实是纪均泽!”
我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高子安,我从没有听过一种声音里充满了这么深的仇恨!几年以前,我还听过高子安低诉她的爱情,曾几何时,她却如此咬牙切齿的吐出纪均泽的名字!看来,爱与恨的分野居然只有这么细细的一线!我呆了!我真的呆了!面对着高子安那对发火的眼睛,那张充满仇恨的面庞,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们相对沉默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我的声音软弱而无力。
“那么,安安,你们预备怎么办呢?就这样彼此仇视下去吗?”
“不。”她坚决的说,“事情总要有一个了断!我已经决定了,错误的事不能一直错下去!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我和他离婚!”
“离婚!”我低喊,“你怎能如此容易就放弃一个婚姻?那又不是小孩子扮家家,说散就散的事情!子安,你要三思而行啊,失去了纪均泽,你再碰到的男人,不见得就比纪均泽好!”
“失去?”她嗤之以鼻,“请问,你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如何失去法?”
“这……”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你不要再幼稚吧,”高子安深深的看着我,“你以为离婚是个悲剧吗?”
“总不是喜剧吧?”我愣愣的说。
说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猛然想起来,当初和高子谕在婚礼席初见面时,他也发表过一篇结婚的悲喜论,没想到现在高子安又来了……
“悲剧和喜剧是相对的,”她凄然一笑,“我和纪均泽的婚姻,已变成世界上最大的悲剧,你认为我们该维持这个悲剧吗?”
我默然不语,“结束一个悲剧,就是一件喜剧,”她慢吞吞的说:“所以,如果我和纪均泽离了婚,反而是我们两个人之幸,而不是我们两个人之不幸。因为,不离婚,是双方毁灭,离了婚,他还可以去追求他的幸福,我也还可以去追求我的!你能说,离婚不是喜剧吗?”
我凝视着高子安,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一个头脑清楚的人了?
“好吧,”我投降了,我说不过她,我更说不过她的那些“真实”。
“你决定要离婚了?”
“是的!”
“离婚以后,你又打算做什么?”
她扬起头来,她的脸上忽然焕发出了光彩,她的眼睛燃亮了。在这一瞬间,我又看到了她昔日的美丽。她抬高下巴,带着几分骄傲的说,“我继续待在国外,去我的意大利!”
“出国去?”我惊呼,“怎么?你哥现在都在国内定居了,你还往国外跑?”
她尖刻的说,“你懂什么……”
“我不是这意思,”我讷讷的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出国去做什么?”
“我做什么,不需要告诉你。”
听她这样说了,我睁大了眼睛,瞪视着她,我又瞠目结舌了。
她发亮的眼睛有转过来直视着我,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所以,现在我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我和纪均泽的婚姻!”
我呆呆的看着她,我想,我自从走进这间客厅后,我就变得反应迟钝而木讷了,“均泽,他同意离婚吗?”我终于问出口来。
“哈哈哈!”她忽然仰天狂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神经质。“他同意离婚吗?你真会问问题!亏你想得出这种问题!他同意离婚吗?世界上还有比摆脱我这样的一个神经病女人更令他愉快的事吗?尤其是,他所热爱了那么久的那个女人,又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子安!”我叫,我想我的脸色发白了,“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很清楚。”她最后又警告似得看向我,“许蔚真,我告诉你,你以后跟我哥要怎么过,我也管不了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再做出对不起我哥的事,最终受伤的只能是你自己……”
***
两个小时以后,我和纪均泽已经坐在北京路一家新开的咖啡馆里了。我叫了一杯咖啡,瑟缩而畏怯的蜷在座位里,眼睛迷迷茫茫的瞪着我面前的杯子。他帮我放了糖和牛奶,他的眼光始终逗留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固执的、烧灼般的热力,他在观察我,研究我,“你去看过子安了?”他低问。
我点点头。
“谈了很久吗?”我再点点头。
“谈些什么?”
我摇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他眼底的那股烧灼般的热力更强了,我在他这种恼人的注视下而惊悸,抬起眼睛来,有点逃避他的注视。
于是,他低声的的说,“真真,最起码可以和我说说话吧!”
我颓然的用手支住头,然后,我拿起小匙,下意识的搅动着咖啡,那褐色的液体在杯里旋转,小匙搅起了无数的涟漪,我看着那咖啡,看着那涟漪,看着那蒸腾的雾汽,于是,那雾汽升进了我的眼睛里,我抬起头来,深深的瞅着纪均泽,我低语:“你到底约我来谈什么?快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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