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没转头，说话时的声音又冷又陌生，她问顾行年：“当初——爷爷为什么要收养我？”

　　半年前，第一次和顾家老爷子见面的时候，秦时只有十岁。

　　虽然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怕这个老人家什么，但后来渐渐的就感觉了出来。

　　顾家老爷子的身上，有着一种戾气。

　　就如现在的顾行年一样，生人勿进。

　　可当初的秦时父母刚刚去世，家里所有的亲戚朋友一夕之间都对她恍若不识，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除了顾家，她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她只记得，在爸妈出事前的那个晚上，妈妈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叫醒了她，对她说：“阿时，不管以后你的日子会怎样，你一定不能放弃希望，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知道吗？”

　　秦时当时很困，迷迷糊糊得也没有仔细去多想妈妈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直到第二天，她在医院看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父母，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那是她和妈妈的最后一次说话，那是父母的遗言啊！

　　这些事情，秦时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想起了，因为每一次想起，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

　　她害怕这种痛，害怕自己会崩溃。

　　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去想起——

　　“告诉我，当初爷爷为什么要收养我？真的只是想给你找一个玩伴吗？”

　　那时，秦时也问过这个问题，顾家老爷子的解释是：顾家只有顾行年这么一个孩子，太孤单了，正好她家里出了事，她也没地方去，就收养她给顾行年当个伴。

　　现在想来，自己的确是太天真了。

　　顾家这么高高在上，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怎么就这么凑巧地知道自己家里出事了来收养自己？

　　秦时想着想着就冷笑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将顾行年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拉开。

　　顾行年不让，她就拼命地用力，反正就是不拉开不罢休。

　　最后，顾行年让步了，松了手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时笑，盯着她，咬牙切齿。

　　大概没有什么事情会她和顾行年的关系更加可笑了吧？

　　刚到顾家的时候，自己叫他哥哥，因为只大了五岁，叫叔叔的话不合适。

　　后来，他工作之后越来越成熟，而自己和他的关系也越来越恶化，秦时再不喜欢追着他叫他‘哥哥’，于是别人问起的时候，就说顾行年是叔叔。

　　再就是之前顾家老爷子逼他们结婚，虽然婚礼成了一场羞辱，可至少那场婚礼也是存在过的。

　　他们，成了名义上的夫妻。

　　然后呢？

　　秦时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她低声地说：“这八年我在你们顾家长大，尽管我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家的温暖，但我还是感激你们收养了我，至少让我吃饱穿暖，衣食无忧。”

　　可是啊……

　　是非黑白，终有一天是要被揭晓的。

　　缘就是缘，孽就是孽。

　　“可是顾行年，你敢告诉我当初你们顾家为什么收养我吗？你敢告诉我爷爷为什么要逼着你娶我吗？”

　　她连着问了两个问题，神情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顾行年——她知道了什么。

　　就算没有知道全部的真相，至少也知道了一半。

　　顾行年神色一沉，没有再说话。

　　旁边站着的陈妈一开始提心吊胆的，此刻也只能叹气。

　　她曾祈祷上苍，希望过去那些黑暗的真相永远都不要让秦时知道，希望她能和顾行年就这么开开心心地走下去，从此白头偕老。

　　可是……纸怎么能包得住火呢？

　　她还是知道了，还是觉得就此撕开最后一层纱。

　　客厅里死一般的安静，彼此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秦时嘴角往上勾着倔强的弧度，尽管留着眼泪根本无法控制，可她不想认输，不想让他们觉察出来自己现在有多难过。

　　是的，难过。甚至比难过还要更多一些，是无望，是绝望。

　　她以为自己和顾行年之间隔着的只不过是一些小矛盾，或者是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

　　可原来，自己和他之间，隔着的是一份血海深仇。

　　“顾行年，你怎么不说话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对我说的呢？是你告诉我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为什么不把八年前的事情都说出来呢？”

　　她开始咄咄逼人，可她却分不清，到底是在逼自己，还是在逼顾行年。

　　陈妈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忍不住上前劝她：“秦小姐，我知道你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但是这一切真的不管大少爷的事，他当年也才十五岁，他……”

　　“那么陈妈你呢？”

　　秦时忽然转头，打断了陈妈的话，问她。

　　陈妈一愣，眸中露出不解。

　　秦时的脸上，这时忽然涌现了大片大片的绝望，深沉而让人觉得压抑，“陈妈，八年前他才十五岁，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情，那么陈妈你呢？你不是一直都知道这一切吗？这八年来，你看着我在仇人家里长大，你有没有想过要告诉我真相？”

　　“秦小姐……”

　　陈妈被她问得愣在了那里，紧接着眼眶就红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觉得内疚，所以对待秦时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她希望这个坚强善良的女孩，能感受到这个世上还是有爱的，希望她开心快乐地活下去。

　　可是……

　　“不要质问陈妈，她只是我们家一个下人。”顾行年这会儿终于开口了，说话的语气深沉得就像是在和别人谈论公事一般。

　　秦时不说话，把头转回去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眼里情绪波涛汹涌，另一个眼里……看不出任何东西。

　　顾行年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先跟我上楼。”

　　“不用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秦时拒绝，很彻底。

　　她刚刚想要上楼只是怕自己情绪崩溃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来，但是既然把事情都说开了，那么她就不想再上去了。

　　因为，不想继续再在这个家里呆上多一秒的时间。

　　想离开，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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