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疑惑不解之人,就是欧阳花蕊。
云沫是大燕的摄政王王妃,身份尊贵,她若想引荐一个人给自己,大可以带着人光明正大地入城主府,为何此刻她却刻意躲开了城主府的护卫,带人偷偷潜入自己的寝殿。
“王妃,这是怎么回事?”
云沫知道,她问的是夙月,“城主夫人,我为你引荐一下,这位夙月姑娘是荀家医馆的老板。”
“见过城主夫人。”夙月情不自禁地对着欧阳花蕊福了福身。
欧阳花蕊看了她一眼,再将视线移到云沫的身上,“王妃,你带荀家医馆的老板来见我,所谓何事?若是这荀家医馆的老板有冤在身,你想替她鸣冤,应该去找城主才是。”
她虽不管政事,但是荀家医馆的那桩案子,她还是略有耳闻的。
“城主夫人,难道你不觉得,夙月眉眼之间与你有几分相似吗?”云沫笑了笑,不答反问向她。
欧阳花蕊心中一动,额间柳眉蹙紧,“王妃,你这话是何意思?”
火莲花心狠手辣,时间又紧迫,云沫也懒得再与欧阳花蕊绕弯子,她既然问到了正题上,她就直接开门见山回答,“城主夫人,恐怕现在的公主是假的,你认错了女儿。”
欧阳花蕊脸色巨变,说话的语气不再柔和,“王妃,本夫人待你如上宾,你为何要说这种话。”
她与玲琅分别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团聚,绝对不允许人诋毁她的玲琅,就算是大燕的摄政王王妃也不行。
听了欧阳花蕊的话,夙月心里悲喜交加,喜的是,欧阳花蕊对独孤玲琅的维护,悲的是,那独孤玲琅是假的。
欧阳花蕊此刻生气,云沫倒是能理解,做母亲的,都不希望别人诋毁自己的孩子。
她未在意欧阳花蕊的态度,笑了笑,继续解释,“城主夫人,我并不是在诋毁公主,而是现在的公主是假的,真正的公主就在你的眼前。”
欧阳花蕊心里再次一震,缓缓地将视线移到夙月的身上,越看夙月,她越是发觉,这个孩子眉眼之间与她像极了。
难道,大燕摄政王王妃说的都是真的,眼前这个孩子才是她的玲琅。
“城主夫人,那枚火炎石吊坠是我的,被我从小戴在脖子上的。”夙月迎上欧阳花蕊的目光,一字一句缓缓地开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欧阳花蕊开始不那么怀疑云沫所言。
云沫未开口,递上一个眼神给夙月,让夙月自己说。
夙月继续刚才的话,将救火莲花之事,与火莲花偷她火炎石吊坠之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给欧阳花蕊听。
“城主夫人,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等夙月陈述了事情的经过,云沫才开口。
欧阳花蕊有些难以置信,“王妃,你是说,现在的玲琅,其实是大名鼎鼎的女贼火莲花?”
“没错。”云沫点了下头,“城主夫人,那女贼定是知道火炎石吊坠的秘密,所以才从夙月身上将其偷走,她摇身一变成了独孤城公主之后,又担心谎言被拆穿,所以才千方百计地陷害夙月,几次三番地想置夙月于死地。”
欧阳花蕊不笨,自然听得懂云沫所言,“王妃,你是说,夙月姑娘是被冤枉的,陷害她之人是那女贼火莲花?”
“嗯。”这次,无情予她解释,“城主夫人,死者宋三娘并非是服了荀家医馆的药才亡故的,夙月开的不过是一些止咳,平喘的药,就算医不好人,也不至于吃死人,那宋三娘之所以丧命,是因为她自己患了肺痨之症。”
“这是宋三娘的夫君,婆婆亲口告诉我们的。”云沫接过无情的话,“我们怀疑宋三娘的死因,准备去掘坟取证时,那火莲花有了察觉,抢先一步盗走了宋三娘的尸体,今日还派了一批杀手到荀家医馆,准备将我等灭口。”
“王妃,你有何证据,可以证明,眼前的夙月姑娘才是本夫人的玲琅?”虽然欧阳花蕊对云沫所言少了几分怀疑,但是单凭云沫的几句口头之言,她还是难以相信。
“这很简单。”云沫淡淡道:“滴血认亲就行了。”
夙月是欧阳花蕊的亲生女儿,不怕滴血认亲。
“来人,打水送进来。”欧阳花蕊往寝殿外看了一眼,毫不迟疑地吩咐婢女。
一声吩咐落下,门外便有婢女应了一声,片刻后,见一名黄裳婢女端了一盆水,低头缓缓走进来,“夫人,水打来了。”
“放下,你出去将门关好。”欧阳花蕊扫了那婢女一眼,语气平淡地吩咐。
“是。”那婢女将水盆放在了盆架上,未敢看云沫,无情几人一眼,低垂着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吱呀一声将寝殿的门拉拢。
云沫听到关门声,这才对无情道:“无情,开始吧。”
“嗯。”无情点了下头,取了两枚银针出来,一枚递给夙月,一枚递给欧阳花蕊,末了,将水盆移到两人的面前。
欧阳花蕊看了夙月一眼,用银针刺破自己的手指头,旋即便有血从她指腹处冒了出来,她往伤口上一挤,叮咚,一滴殷红的血珠不偏不倚地掉进了盆中。
夙月心里紧张,迟迟未将自己的手指刺破。
她很期待与欧阳花蕊相认,但是一旦与欧阳花蕊相认了,她还能离开独孤城吗?若是无法离开独孤城,这辈子,她还能见到公子吗?
“夙月,该你了。”云沫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在她耳边轻声提醒着。
夙月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咬牙,用银针往自己的指腹上一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火莲花继续欺骗城主夫人。
叮咚,夙月的血也滴在了盆里。
忽然间,寝殿里异常安静,云沫,无情,夙月,欧阳花蕊的目光齐齐汇聚在盆里,尤其是欧阳花蕊,夙月两人,盯着水盆里的两滴血,目光都未闪一下。
只见,水盆里,那两滴血原先隔着一些距离,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两滴血越靠越近,最后慢慢地融合成了一滴血。
欧阳花蕊,夙月看得清清楚楚,事实胜于雄辩,此时此刻,就算火莲花有火炎石吊坠在手,也没什么说服力了。
“城主夫人,你看到了吗?夙月才是你的女儿,独孤城的公主独孤玲琅。”云沫见两人都愣着不说话,在一旁淡淡地提醒着。
夙月眼眶一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娘。”
这么多年了,除了公子,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尤其这三年,公子也不在她的身边,她是多么的孤独,多么想找到亲人。
“玲琅,你才是我的玲琅。”欧阳花蕊见夙月流泪,跟着哭了起来,她往夙月身边移了一步,双手颤抖着去抱夙月,“孩子,我的孩子,都是母亲的错,信了那女贼的话,差点害了你的性命去。”
欧阳花蕊抱着夙月,心里是一阵后怕,若不是大燕摄政王,王妃那日劫了法场,她的玲琅……她的玲琅岂不是被那女贼给害死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
“娘,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有藏好那火炎石吊坠,才被那火莲花偷了去。”夙月含泪道。
欧阳花蕊将她放开,仔细打量着她,这才发现,她双腿竟是残疾的。
夙月一直被云沫,无情两搀扶着,裙子又盖住了膝盖,是以,方才她并没有发现夙月的腿有问题。
“玲琅,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她猛地蹲下身去,将夙月的裙子提到膝盖上,这才发现,夙月的双腿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
巨惊之余,她双手颤抖着,往夙月的双腿上一摸,发现夙月膝盖骨处空洞一片,那里的两块骨头分明是被人取走了。
“啊!”她惊叫了一声,心里一阵发凉,腿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她的玲琅怎么了,离开她的时候,分明是好好的,如何会成了如今这样,到底是谁取走了玲琅的两块骨头,这些年,玲琅到底吃了多少苦?
“娘,我没事。”夙月见欧阳花蕊跌倒,想将她搀扶起来,奈何自己腿残办不到。
云沫递了一个眼神给无情,示意无情将欧阳花蕊搀扶起来。
欧阳花蕊站起后,紧皱着眉头,一脸怜惜,一脸痛苦地将夙月盯着,“玲琅,你告诉娘,是谁将你害成这样的?是谁取走了你的两块骨头?”
“母亲,这不关别人的事,是女儿自己的决定。”夙月低下眉头,往自己的膝盖上看了一眼,“那个人救了女儿一命,照顾女儿多年,女儿为了他,甘愿付出一切,更何况,女儿现在已经习惯坐轮椅了,还请母亲不要伤心才是。”
欧阳花蕊痛心疾首,“都是母亲不好,当年没有看好你。”
“我不怪你,这都是我的命。”夙月牵着欧阳花蕊的手,淡淡地笑了笑,心里无一丝责怪。
当年,若不是她被人劫走,她怎么可能遇到公子,所以,老天对她还是公平的。
“走,孩子,娘带你去见你爹。”欧阳花蕊将满腔辛酸泪咽下去,眸子一扬,再次对着殿外吩咐,“来人,备步辇。”
她要拆穿那女贼的身份,将那女贼绳之以法。
“母亲,是我,玲琅,你可睡醒了?”她一声吩咐落下,婢女尚未来得及回应,便听得女贼火莲花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欧阳花蕊将脸一沉,怒道:“是那女贼。”
云沫沉吟了一下,附和她的话,“火莲花一定是发现,夙月不在荀家医馆,所以才来你的寝殿一探究竟。”
“既然她来了,就让她进来。”欧阳花蕊曾经有多宠爱过火莲花,此刻就有多痛恨她。
她思女成疾,这个丧心病狂的女贼竟然偷了玲琅的火炎石吊坠,冒充玲琅,欺骗她的感情。
“进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传到了殿外。
火莲花听到欧阳花蕊不冷不热的话,沉吟了一下,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最终是将寝殿的门推开,走了进来。
“母亲,听婢女说,你身子骨不舒服,可好些了?”她一脚踏进了欧阳花蕊的寝殿,如往常一般,一边走进来,一边对着里面说话。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也见到了欧阳花蕊,不过,见到欧阳花蕊的瞬间,她脸色陡然巨变,眼睛瞪大,瞳孔一下一下的收缩着,露出惊恐之色。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你”,指的自然是夙月。
她大彻大悟,难怪,她派去荀家医馆的人,未发现这个女人的踪迹,原来,这个女人被大燕摄政王妃带到了城主府。
这些人竟然给她釜底抽薪,可恶,可恶至极!
“火莲花,亏你还认得我。”夙月冷冷地开口,甚为心痛地盯着火莲花看,“我救你,收留你,拿你当朋友,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
看来,绿珠说的没错,火莲花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当初,她真是救错了人。
“你闭嘴,我不是什么火莲花,我是独孤玲琅,独孤城的公主。”夙月唤出火莲花三个字,火莲花立即对她大吼,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的狰狞。
“母亲,你相信我,我是你的女儿,我不是什么火莲花,我是你的女儿独孤玲琅啊。”火莲花做垂死挣扎,将目光移到欧阳花蕊的身上,无比期待地将欧阳花蕊盯着。
欧阳花蕊见她死性不改,微微叹息一声,冷声回答,“我的女儿是谁,我自己知道,火莲花,事到如今,你还是承认了吧。”
火莲花听着欧阳花蕊冰冷的话,心中恨意顿时升起,疯狂地大笑了三声,“承认,我为什么要承认,我不是火莲花,我是独孤玲琅,是独孤城的公主。”
欧阳花蕊觉得她已经无药可救,眼眸一转,懒得再看她一眼,对着殿外吩咐,“来人,将这个女贼给本夫人拿下。”
“是,夫人。”她一声令下,马上便有几名婢女冲了进来。
“退下。”火莲花见几名婢女朝自己这边围来,侧脸,冷眼一扫,对着围上来的婢女冷呵了一声,“我是公主,谁敢对我不敬。”
那几名婢女当真被火莲花的气势镇住,不敢再上前一步。
“母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火莲花已经变得疯狂,面笼寒冰,一步一步地逼向欧阳花蕊,“我对你不好吗?我这么孝顺你,难道我不配做你的女儿吗?”
欧阳花蕊后退了两步,“你不是我的女儿,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你不仅欺骗我的感情,还差点害死了真正的玲琅。”
“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是独孤城唯一的公主了。”火莲花被欧阳花蕊的话深深刺激到,目光犀利一转,两道狠辣的视线紧锁在了夙月的身上。
“我恨你,都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该死。”
“简直无可救药。”夙月觉得她这逻辑可笑。
分明是这火莲花差点要了她的性命,现在却恶人先告状。
“火莲花,不是你的东西,就算你费尽心机,也未必得得到,你盗取我的火炎石吊坠,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
“来人,将这贼人给本夫人拿下。”欧阳花蕊护女心切,可无法忍受火莲花颠倒黑白,诋毁自己的女儿。
她冷冷的吩咐声传至殿外,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又有几名婢女冲了几来。
“母亲,既然你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火莲花被彻底激怒,寒光一闪,一柄短小的匕首自她袖子里滑落出来。
等云沫,无情,欧阳花蕊发觉时,她已经持着匕首,靠近了夙月,“我火莲花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就算我火莲花死,也要拉你垫背。”
“不要!”欧阳花蕊见那匕首离着夙月只有一寸距离,惊呼一声,差点忘记了呼吸。
噗!听得一声口吐鲜血的声响,火莲花身子一软,对着地面滑去,哐当一声,只见她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方才,就在火莲花的匕首离夙月只有一寸距离时,云沫在情急之下,使出了幻剑,云沫的幻剑,自然比火莲花的匕首快。
欧阳花蕊吓得额头上冷汗淋漓,定睛一看,见倒下的是火莲花,而非夙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走到夙月身边去,“玲琅,我的孩子,你没事吧?”
她抓着夙月的双臂,将夙月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见夙月身上无一处伤口,这才彻底放下心。
“多谢王妃救小女。”她朝云沫递上一个感激的眼神。
云沫微微点头,看向倒地的火莲花。
火莲花尚未断气,拼命地睁圆了眼睛,目光带着渴望地将欧阳花蕊望着,“母亲,母亲,我能不能再叫你一声母亲。”
欧阳花蕊听到她微弱的声音,将目光移向她。
“母亲,做你的女儿,我真的很高兴。”火莲花见欧阳花蕊看向了自己,心里稍许温暖些,牵动着嘴角,微微一笑,“母亲,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害怕失去你,所以才做了这么多错事,对不起。”
欧阳花蕊见她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心中萌生了些不忍。
毕竟,前段时间,她与火莲花朝夕相处,确实拿火莲花当了女儿,见火莲花此刻这般,她心中的恨意不知不觉就淡了。
“咳咳……母亲,你……你能原谅我吗?”火莲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连话都说不清。
“嗯。”欧阳花蕊迟疑了片刻,终是对她点了头。
夙月也是微微一叹,说到底,这火莲花与她一样,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孤儿,正是因为心底缺失了那份亲情,一旦得到了,才不计后果,丧心病狂地去守护。
“谢…。谢!”最后一个谢字落下,女贼火莲花终于带着笑走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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