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梁生怎么会是这个反应？说什么都不让他通知家里人，要不是怕自己饿死，估计也是不愿意跟他回家的。

　　薄曦阖唇，低睨着杯中的茶水，“我流产了。”

　　流产？

　　苏润晨坐起来，身体微微前倾眉间阴郁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来话长。”薄曦还是四个字简单概括。

　　苏润晨却听出这里面不一般，是谁欺负她了吗？

　　“有什么事说出来，说出来可能会舒服一点。”他轻声的哄她。

　　薄曦看向他，突然笑了，“苏润晨，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特别有喜感。”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苏润晨有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薄曦脸上的笑容降下去，嘴角留着的一点弧度反倒显得更加难看。

　　苏润晨蹙眉睨着她，“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段时间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心里应该很难受，梁慕白……”

　　“别提他。”薄曦打断，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苏润晨彻底糊涂了，她为什么会流产？她跟梁慕白闹不愉快了？梁生又是怎么回事？

　　“薄曦。”

　　他不再多问，只是轻轻唤她的名字，想给她最简单的安慰，最起码曾经在一起过，也为彼此有过伤心与期待，如今感觉到她可能受了委屈，他就觉得心里堵塞得很，就算他们不可能再是恋人，他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

　　可是，她好像过得不好，离开他之后，她并没有活得很开心。

　　他却也没有了能为她做些什么的权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朋友的身份给她一个支撑。

　　“苏润晨。”薄曦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渐渐的涌出来，她双脚踩在沙发边缘，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膝盖，眼泪从眼眶的下方悄悄的溢出来，她哽咽着，却又不让自己有任何哭的表情。

　　她往沙发里挪了挪，让自己的后背紧紧的贴着，这样才觉得安全了许多。

　　“我是不是特别失败？”她问。

　　苏润晨咽着喉间的难受，“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薄曦摇头，眼泪就掉下来，她笑着：“不知道啊，就觉得作为一个女儿，自己是失败的，作为一个前女友，自己也是失败的，作为一个儿媳妇，自己是失败的，作为一个妻子，是失败的，作为一个母亲……很失败，现在就连作为一个后妈，都是失败的。”

　　“薄曦。”她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这样去彻底否定自己。

　　他坐过去，想抱着她，手到半空中又收了回来，她难过他也觉得如同刀绞，“你不要这样想。”

　　薄曦眼眶越来越酸，泪雾将她的视线彻底的模糊，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安静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梁慕白，没有跟他结婚，会不会就不会有这样的痛苦，我就不会失去这个孩子，有时候我在想……”

　　她抽噎着，眼泪鼻涕都流下来，苏润晨抽了好几张面巾纸递过去，她轻轻的擦拭掉，用指背掠掉眼角的泪痕，她不断的控制着，眉间还是紧紧的锁在一起，一张脸还是扭曲的不成样子，吸着鼻涕，她艰难的呼出呼吸来，“我经常想，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男孩还是女孩，是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他多一点，他会说的第一个词是爸爸还是妈妈，他慢慢的开始学会走路，开始上幼稚园，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他会结婚成家，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我就这样慢慢的看着他长大，直到有一天我头发花白，坐在阳台晒太阳，坐在树荫里乘凉，直到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可是应该我先离开他啊，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先离开我？我甚至连他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为什么连看着他长大的机会都不给我？”

　　泪珠像断了线一样的往下掉，她抽着鼻涕，哭出断断续续压抑的声音来。

　　这些天，她不想跟任何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她不想以一个懦弱者的样子存在，她每夜每夜，其实根本睡不着。

　　可是现在，就在这一刻，梁生在楼上睡着，她坐在楼下宽敞的客厅里，这里空荡这里安静。

　　她想说说，说说这长时间以来，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快要崩溃了。

　　苏润晨递着面巾纸，深切的体会着，他默默的听着，却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压抑，才会这样一股脑的说出来。

　　薄曦擦着眼泪，很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抬着脑袋，让眼泪不再往下流。

　　“小薄曦。”

　　一声唤，薄曦一怔，缓缓的回头，看见梁生光着脚丫站在台阶上方，此时静静的看着自己。

　　她起身，“你醒了？”

　　她走过去，梁生从台阶上下来，很快走到下方，站在一层阶梯上，薄曦蹲下来，微微仰头看着他，浅浅笑着：“睡好了吗？”

　　梁生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双眸子炯炯的盯着她红肿的眼睛，伸出小手轻轻的摸着她眼皮，“你哭了？”

　　“没有啊。”薄曦狡辩，又努力的扯出笑容来。

　　梁生抿着小嘴，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在骗人。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薄曦问他。

　　梁生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说：“我不想成为你和小白的累赘。”

　　“……”薄曦怔住，眉心轻缓的蹙起，“谁跟你说是累赘的？你不是。”

　　“我知道，就是因为我，所以你才和小白生气的。”

　　“不是，你别乱想。”

　　“就是因为我，所以我妈妈才不喜欢你，我怕她会伤害你，我也不想让她拆散你和小白。”

　　“梁生……”

　　“小薄曦，我不准备回家了。”

　　“梁生，你胡说什么呢？大家都很爱你，我也很爱你，大人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听见没有？”

　　梁生盯着她的眼睛，“你别骗我了，我知道我不是小白的孩子。”

　　薄曦闪过一阵慌张，“你听谁说的？”

　　梁生揪着小手，小小的嘴巴嘟起来，黯然神伤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说：“我听梁梁说的。”

　　“梁梁？”薄曦抓着他衣袖的指尖紧住，“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都说什么了？”

　　梁生不说话，纠结的鼓着腮帮子，不知道要不要说，薄曦晃了晃他的手臂，“告诉我，她都说什么了？”

　　“就是你不在家的时候，她接我去放学，嫌我烦，就告诉我说我不是小白的孩子，让我不要太烦人，不然就把我赶出去。”

　　听着梁生委屈的说着话，薄曦心里揪得越来越紧，所以他早就听说了，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就一直藏在心里吗？

　　这个傻孩子。

　　“我刚开始也是不相信的，可是……现在我相信了，我可能真的是妈妈在外面生的孩子，我不想因为我让你不开心，如果我离开了，你就会开心了。”

　　梁生的眼眶红了起来，眼泪悄悄爬出来些，可小家伙倔强的很，硬是扁着嘴不哭。

　　薄曦将他抱进怀里，“梁生，你听我说。”

　　“嗯。”

　　她认真的看着梁生，眼眶酸涩，鼻尖酸涩，她眨掉快涌出来的泪雾，说道：“你觉得自己不是小白的孩子，所以要离开他，那我问你，你爱小白吗？”

　　“当然爱，就算小白不是我的爸爸，我也爱他。”

　　他的印象里，第一个记得的人是小白，教他说话跟他朝夕相处的人是小白，对他发脾气臭脸不理他的人，也是小白，就算小白有很多臭毛病，有时候还很讨人厌，可他就是喜欢小白，所以在没有妈妈的这段日子里，他唯一觉得不孤单的，就是有小白。

　　后来，又多了一个对他很好的小薄曦。

　　他喜欢他们，爱他们，所以要离开他们。

　　薄曦扯出欣慰的笑来，“所以是一样的道理，就算你不是小白的孩子，他也很爱你，他不会因为你不是他的亲生孩子而不喜欢你。”

　　“那小薄曦你呢？”

　　梁生突然问道，薄曦一怔，良久，淡淡的笑着说：“我也很爱你。”

　　“真的？”小孩子总是想要反复确认。

　　薄曦点头，“真的。”

　　梁生终于开心了一点，两条小短胳膊搂着她的脖子，薄曦见他笑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却掠去了一半，她轻声问梁生：“如果梁生没有了妈妈，以后只跟小白一起过，梁生会难过吗？”

　　小人儿身体一僵，将脑袋抬过来，“没有妈妈？”

　　没有哪个妈妈？

　　薄曦摸着他的小脸，认认真真的看着，似乎是自言自语着，“就算没有妈妈，梁生也会过得很好吧？你跟小白在一起生活，不一样这么优秀？所以没有妈妈，应该也会继续这么优秀下去吧？”

　　或许，以后会有另一个女人对他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的好，比郁橙比她，做得都更好。

　　她的眼神在发呆，梁生却在回答她的问题，“小薄曦，你也是我的妈妈对不对？”

　　薄曦微微吃惊的看着他，梁生的眼神在询问她答案，她扯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简单的笑笑说：“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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