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哥,那是麦哥的车子!”雅岜先尖叫出来。
关略也看见了,前方沙土飞扬,他眼底冒着冷光:“追上去!”
雅岜领命,急踩油门往前逼,眼看就要追上了,关略却在旁边突然抢了方向盘,车头猝然往一边拐,越野车粗宽的轮子轧过旁边的稻田,风从窗口猛地灌进来,一个急剧的急转弯,整个车身直接横到了那辆银色车子的前面。
老麦的车被生生堵了下来,急刹车,猝停。
关略直接冲下去,开了他的门。
“喂,老九…”
还轮不到他把话说完,关略一把就把驾驶位上的老麦拽了下来。
浑身尘土,滚了一身,老麦轱辘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关略却一掌将其拎起,还不待他站稳便又一拳抡过去,劲太大,老麦在地上又滚了两圈,浑身都是尘土,挣着要爬起来,关略上去又踢了两脚。
雅岜已经从车里下来,连跌带爬地过来。
“九哥……”声音里含着哭声,可惜风太大,声音被风声吞掉一半,传入耳里就像悲鸣。
老麦蜷着身子咳了几声,弓着背,往旁边泥地里吐了一口血水,爬起来的时候还没站稳,关略又揪住他的肩膀要一拳抡过去,可老麦丝毫没有抵抗,反而突然笑出声来……
两个男人在风声鹤唳中对峙,风卷着地上的砂砾和尘土从远处飞来,眯了各自的眼睛。
“老九,我知道这道上的规矩。”老麦声音急喘,嘴角还留着一点血丝。
“江湖事江湖了,我不该报警,可我也是逼不得已,沈春光对你而言或许只是一个女人,她要没了你还能另找,但叶子对我太重要。”老麦又用手抹了一把被风吹麻的脸,苦笑一声,突然道:“叶子怀孕了你知不知道?已经快两个月,那是我儿子。”
关略举在半空中的拳头一时再也挥不下来。
天意如此吗?
“你的儿子?”
真可笑,关略闭上眼睛笑得猖狂。
老麦为了保住叶覃和腹中的孩子报警,可谁来体谅他,谁来体谅当年的唐惊程和那个最后死在腹中的孩子?
“麦博明,沈春光对我而言…”关略声音沙得有些厉害,眼睛被风吹得眯成一脉剑,剑锋萧亮,指着这世上寒凉的人和事,顿了顿才再度开口:“沈春光对我而言,不只是一个女人,她是我的日月星辰。”
三年前她便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只是他当时不愿意承认,如今三年过去,他们分开了这么长时间,所有的误会和仇恨都应该被解开,他的世界里应该恢复光明。
他要她回来,安安然然地做他的女人。
老麦徒然一颤,好一句“日月星辰”。
“老九,你疯了。”
“你他妈才疯了。”关略继续揪着老麦的衣领,“叶覃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如果这次沈春光有一点闪失,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关略一把甩开老麦的衣领,老麦又往后倒了几步。
“上车,回头跟你算账!”
风将前面男人的衣摆吹得飞起来,雅岜立即跑过去替他开门。
老麦佝偻着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用手摁了摁嘴角被撕开的地方,直到关略的越野车从旁边泥地里开上正道,他才蹒跚地往自己车前走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继续往目的地开去。
与老麦联系的警方已经基本锁定目标,现在人就在离当前大约还有十公里的窑口镇。
窑口镇听名字就能猜到是什么地方,半个世纪以前这一带是省内最有名的砖窑集聚地,整个镇上有不下于百来个烧砖的窑洞。
但近几年由于新型建筑材料兴起,加上红砖烧制太费泥土,所以镇上好些私窑和黑窑都被政府部门取缔了,只留了几个规模比较大的窑洞。
不过窑口镇的名字还是保留了下来,同时保留下来的还有几十座废弃甚至濒临坍塌的窑口,而警方通过附近居民的举报和盘查,最后锁定范庆岩那伙人应该盘踞在其中一间窑洞里面。
关略和老麦一路疾驰而去,越过窑口镇的镇集,稀稀拉拉的村庄被抛在车后,空气中的砂砾和灰尘却越来越浓,再往前便是视野空旷的废地,远远近近数百座砖窑便散落在那片废地上,每座砖窑顶上都有个大烟囱,显有几个烟囱还往上冒着滚滚黑烟,其余大多已经废弃。
不宽的道路两旁偶尔也能看到连排的工棚,里面住的是附近砖窑厂的工人,但看不见任何绿植和树木,因为常年采泥烧砖,周围地表层几乎被挖穿,土壤遭到破坏,已经无法种出东西,所以一眼望去便是空旷的灰土和沙尘。
关略看了眼手机,信号只剩下一格,再往里估计连那一格都没有了。
难怪关略派了那么多人手几乎将云凌揭个底朝天也没找出范庆岩和杜虹的藏身之地,原来他们竟藏在这种地方。
前面老麦的车子开始加速,在一间已经停工的窑厂附近拐了个弯,过去便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垒着烧好的砖头,一垒垒码在一起就像红色的小山。
小山旁边停着好多辆警车,车顶的警灯不断闪着红蓝颜色。
老麦的车子是朝着那片广场而去的,雅岜跟在后面不由踩了点刹车。
“九哥,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待会儿就这么冲进去?”
关略搓着手指:“条子太多,看形势行动。”
“那现在?”
“跟上。”
“好!”雅岜踩下油门,跟着前面银色的车子一起往那片广场开去。
老麦先下车,雅岜将车子停到路边,和关略一起也跟着走到广场上。
广场上大概停了四五辆警车,有几个警员坐在旁边的砖头墩上抽烟,见关略和老麦过来立即有人上前制止,轻推了老麦一把:“走走走,这地儿今天有案子。”
老麦有些急:“我知道,我是里面人质的家属,你们队长呢?”
听老麦这么说那警员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正要开口,最后边一辆警车里下来两个人。
“小曾,那是我叫来的人。”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关略寻声而去,不由嘴角勾笑。
来人是云凌市局缉毒大队的队长,也是这次苏梵藏毒案专案组的带队人,姓黄,单名一个“澎”字,四十出头的年纪,当过兵,武警出生,在缉毒这条道上干了二十多年,破了好多起大案,立功累累,照理早就该往上升了,不过此人性格爽直,办案手段有时候也总不合上头规矩,所以到这年纪也还只混了个缉毒大队队长的名头。
黄澎下车朝老麦这边走来,率先看到的却是老麦身后的关略,他不由便改变了方向,直接走到关略面前。
“关九?”黄澎有些不大敢确定,之前他跟九戎台也打过几次交道,那时候还是关钊荣当家,底下人犯了案子,几次交手都是关略出面交涉,所以黄澎当然认得他。
后来关钊荣收山,有意将主位交给关略,这几年九戎台也算安稳,没犯什么事,自然就跟黄澎这些人没什么来往。
不过其实所谓条子和土匪,原则上应该是水火不相容,可实际平日也有诸多联系,有些案子需要土匪当线人,而土匪几千年来都灭不尽,存在即是合理,灭不尽之余只能祈求这些土匪不闹事。
要怎么让他们不闹事呢?那就得有人出来给他们立规矩。
九戎台便是他们的规矩,所以这中间的道理怎么解释呢?很微妙,就好比相生相克的一对关系。
当然,关略自然也记得眼前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
“黄队,好久不见。”
“还真是你啊!”黄澎一笑,黝黑的脸上布满风沙吹出来的褶子,褶子笑开,他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座废弃的砖窑,“里头绑的人质还真是你女人?”
关略没吭声,不过脸上森寒的表情已经给了答案。
黄澎不禁嗤了一声:“那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犯案还敢绑你关九的女人?”
雅岜在后面听得胆战心惊。
关略却勾唇一笑:“让黄队费心了。”语气淡淡。
“哈哈哈…你小子这话说得…”黄澎拍关略的肩膀,又摸烟出来抽了过去,“来一根?”
关略也不矫情,接过去叼在嘴里,雅岜在后面立即递了打火机,关略兜着火,却先凑到了黄澎的烟头上,两人头挨着头。
“给我留活口!”关略凉淡的声音飘到黄澎耳朵里。
风声掩盖住彼此的呼吸声,黄澎目光闪了闪,抬眼与面前的关略对视一秒,白烟从他嘴里吐出来,打火机里的光灭了。
黄澎又嗤了一声,笑出来:“我有数。”同样淡淡凉凉的声音。
关略嘴角的笑这才收尽,直起身子,将嘴里叼的烟挂到耳根后面。
黄澎却叼着烟拍了拍手,周围几个警员立即围过来。
“队长。”最先开口的是刚才拦老麦的那位警员,貌似黄澎叫他“小曾”,小曾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应该刚进缉毒队,脸上还洋溢着新警迫切想要立功扬名的那股子热忱。
“您有什么新指令?我们已经在外面守了七八个小时了,里头一点没动静,是不是先冲进去?”
“放屁!”黄澎爆了一声粗口,“冲进去,然后呢?那帮人都带枪的!”
“带枪算什么,里头也就不出十个人,外围可都是特警和狙击手,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不成?”小曾急于求进。
黄澎扑哧扑哧抽了两口烟。
“再等等!”
“还要等啊!”小曾分明没什么耐心了,在风口守了七八个小时已经将他们这些新警的耐心耗尽。
就那会儿老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划开萧瑟的风声,一时所有人都看向老麦。
老麦稍稍稳住,接了手机。
“喂…”
“喂,麦哥,你好好的医生不当,他妈也来淌这趟浑水?”
“范庆岩!”老麦一听对方声音,眼色发戾,周围警员和关略都朝他看过去。
“你把叶子怎么样了?”
“啧啧…又来一个美人英雄?还能怎样,有胆自己来看。”
“你……”老麦话还没说完,旁边关略一手掠过他的手机:“喂…”
对方一顿,继而冷笑出声:“哟,这是全都凑齐了啊,怎么关九?你几时跟条子攀了关系?”
关略稳住情绪:“范庆岩,是不是我把外面围的警察都撤干净你就放人?”
“放人……哈哈哈…逼急了?那就试试呗,让外面那帮吃屎的东西全给我撤走,另外派辆车送我出城。”
“你以为出城就能逃得掉?”
“怕什么?我手里可拽了你女人!”
关略拳头再度捏紧,深呼吸:“好,我给你派车,但我想先见见人。”
对方顿了顿,应该是在考虑,半分钟后再度听到范庆岩的声音:“可以,但只能你一个人进来,不准带枪!”
“好!”
关略挂了电话,老麦立即问:“怎么说?”
“我进去。”
“我陪你一起!”
“九哥,我也陪您一起!”后面雅岜立即凑上前,关略却面色一冷:“一起什么?以为进去喝酒唱歌玩女人?都他妈给我在外面好好呆着!”
“……”
“……”
关略发了一通火,广场上只听得到风声,一时无人敢吱声,他稍稍又沉了一口气,看向雅岜:“我们的人还有多久到?”
雅岜突然就红了眼睛:“快了,已经到了窑口镇上。”
“那到了之后叫他们都在外面等着,没我指令不许轻举妄动。”
“好…”
关略交代完,又睨了眼老麦,老麦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全部往后倒,露出宽厚的额头,镜片上蒙了一层沙土,刚好挡住他的眼睛。
这么多年兄弟,临到这一刻却看不清彼此。
“老九…”老麦上前一步,“你跟你进去!”
关略咬了咬牙根:“你进去做什么?是能干架还是能打枪?”
老麦眼睛一闭:“我只想进去看看。”
“累赘,别他妈给我添乱!”
“可是…”
“没有可是,在外面等着,范庆岩只准我一人进去,再他妈废话谁都去不了。”关略说话间便将枪从腰口摸出来,一把拍到老麦身上:“拿着,在外面等我。”
老麦手指缩紧,握住冷冰冰的枪杆。
又僵了一会儿,荒原上风势变大,老麦摘下眼镜抹了把鼻子,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好,我在外面等你,还有,叶子!”
关略顶了顶牙槽,没吱声,错身与老麦擦肩而过,走向一旁的黄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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