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顺老街上人群散乱,关略追着前面那道红衣白裙走了小半条街,拐过一处弯,上前一掌捏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唐惊程抬眼,睫毛轻颤,金色的光束在两人眼梢之间跳跃。
她几乎是眯起眼睛……
“你他妈没出事为什么不开机?”关略双目如刃,那么恶狠狠的样子。
唐惊程耳边像是嗡了一声,白日做梦呢?恍惚了好一会儿她才皱着鼻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操!
关略舌头擦过自己的门牙,真是想骂都骂不出,干脆扯过唐惊程的手腕:“先跟我回去!”
唐惊程哪肯啊,使劲拽着不肯走:“放开我,你拉我去哪里?”
“唐小姐!”
拉扯之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高壮男人,手里拎着两瓶水,肤色偏黑,面相憨厚,上去扔掉水就一把框住关略的肩膀:“你干什么?”口吻略带警告。
关略剐他一眼:“你谁啊?”
“我朋友!”唐惊程抢着回答,那男人似乎很紧张她的样子。
“对,我是唐小姐的朋友,撒手!”边说边扯关略的手臂。
关略脸都黑了,她才来腾冲几天,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异性朋友?
“一边去,别多事!”
“怎么是我多事?你先松手!”那黑壮男人也不甘示弱,关略没工夫跟他扯,肩膀往后甩了甩,那男人居然没被他甩开。
有两下子啊!一般人顶不住他这股劲。
“石哥,这事你别管。”唐惊程也急了,一声“石哥”喊得格外亲热。
“我怎么能不管?”被称为“石哥”的人过来拽唐惊程的手臂,瞪着关略:“唐小姐明摆着不肯跟你走,怎么?光天化日你还想大街上抢人啊?”
关略听了嘴角微弯,还真提醒他了!随即长腿勾过去,卯着那男人的小腿弯就一脚,男人一时没留意,膝盖落地,“咔”一声,骨头敲击青石板的声音。
那一记应该疼极了。
“关略,你他妈有病啊!”
“心疼了?”关略面露笑意,唐惊程气得一臂扫过来,却被他整个手腕都箍在手里,再一使劲,掐住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打包抡到肩膀上。
说他大街上抢人?妈的,他就光天化日给他看!
“九哥!”小武和雅岜听到动静也急追过来。
关略掐住在肩上乱扑腾的唐惊程,往地上的男人扫了一眼:“收拾了,把他一起带回宾馆!”
小武和雅岜领命,那个叫石哥的男人似乎并不是他们的对手,往后退了几步就被左右架住,三下五除二全部塞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扬尘而去。
围观的人群闹腾了一番,也没人愿意管这闲事,逐渐散去。
青天白日,关略扛着拳打脚踢的唐惊程直接进了自己宾馆的房间,一把将她甩到床上。
回头去关门,小武和雅岜正压着“石哥”站他门口,“石哥”似乎已经吓得面色如洗,两眼直愣愣。
“把他弄你们房间去,看住,别让他出声!”
门“嘭”地被关略撞上,回头,唐惊程已经从床上准备爬起来,他倾身压过去,膝盖顶住她的小腹,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再次推倒在床上。
居高临下,他的黑影从头盖到顶,恶寒满目。
“知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
“……”唐惊程眼波闪了一下,头一次见到这男人如此狠戾的样子。
“你找我做什么?”
“为什么不开机?”
“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又没带。”
这就是她给出的解释,如此轻描淡语,可她岂知眼前这个男人因为她手机里的关机提示音连夜从云凌飞来昆明,再从昆明开10小时的车赶来腾冲。
根本就是荒唐。
他九岁就在社会上混,十一岁被关钊荣领进九戎台,这么多年刀锋火口,一步步坐在如今这位置,外表看似随性无大志,可身边离他近的人都知道他心思缜密,可偏偏这次竟做了这么荒唐的事!
日!
关略一拳敲在床靠上,床板都震得响。
唐惊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男人发这么大火,竟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许久之后关略才起身,坐到床沿,背影颓败。
“这几天你住哪儿?”他总算收住了脾气,声音定了几分。
唐惊程撑着床靠坐直:“就住镇上,匿红尘停业了,我住对门那间旅馆。”
“行,现在带你过去把行李搬过来。”
“凭什么?”唐惊程已经够郁闷,这男人莫名其妙从天而降,又莫名其妙把她掳来这里,更莫名其妙要求她搬过来,哪根筋接错了吗?
关略回头看她,想解释,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半哄半骗:“那间旅馆环境太乱。”
“可我也没必要跟你住一起!”
“为了门口那男人?”
“什么?”唐惊程一时没明白,但很快脑子一转,红唇勾起来,“是又怎样?”
“来腾冲刚勾搭上的?”
“嗯,就今天早晨刚勾搭上的,一天三百,陪吃陪喝陪玩。”
“还陪睡?”
“呸!”
“那就去把东西搬过来!”
“我呸呸呸!”唐惊程爆粗口的样子特别可爱,关略忍不住笑出来,压身过去两指捏了捏她的脸蛋。
按时间算她已经来云南好几天了,风吹日晒,倒是黑了一点,脸色也已经不似之前那么苍白。
他捏住的地方刚好是一小团红晕,就在眼睛下边一点,像是桃子皮上的粉。
关略心就那么软了一下,出来的声音就像是在哄了。
“乖,我陪你回旅馆收拾东西!”
几分钟后唐惊程跟着关略出了房间,一开门就见小武从走廊那头跑过来。
“干什么这么慌慌张张?”
“九哥,那男的跑了!”
“跑了?”
“对,雅岜去追了。”说话间雅岜从楼梯栏杆上翻过来,一下子跳到唐惊程面前,身手那叫一个敏捷啊,弄得唐惊程有些发愣。
“追到没?”小武问。
雅岜摇头,气喘吁吁:“追不上,他从楼梯下去的,到街口就没影了。”
“追不上就算了,他是这边当地人,对地形熟悉。”关略也没把男的真放心上,无非就一地陪,只是觉得唐惊程刚才那一声“石哥”让他心里瘆得慌。
“喂,你陪吃陪喝陪玩的石哥就这么扔下你跑了!”
“我呸呸呸…”
“……”
“……”
一行四人开车又去了匿红尘对面的旅馆。
唐惊程下车。
“你别跟我进去了,在这等我!”她对关略说。
关略也没反对:“给你半小时。”
“好!”唐惊程转身上了台阶,身上还是那件傈傈族的麻布裙,进旅店大门的时候还回头冲关略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
关略无语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烟,又冲小武和雅岜使了个眼色:“跟上!”
大约半小时后唐惊程还没出来,关略已经站在车子旁边抽掉了两根烟,正准备进旅馆去找,却见小武和雅岜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怎么回事?”
“唐小姐…不见了!”
关略心思一凉:“她住几楼?”
“一楼!”
关略直接往旅店里跑,去前台要了唐惊程房间的钥匙,开门而入,里面她的行李都还在,窗户却大开。
雅岜走到窗口看了看。
“九哥,窗户出去就是后街。”
关略呼着气坐到临窗的椅子上,用手摁了摁太阳穴:“是我大意了,刚才那个石哥,根本不是什么地陪。”
一般地陪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他刚才是被唐惊程气坏了,不然也不会让对方钻了空子。
雅岜和小武见关略面色寒厉,虽不知他和那位唐小姐是什么关系,但知道事情有些棘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压抑,关略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我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带走!”
小武和雅岜各自看了一眼,没吱声,退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关略一个人。
他一路从云凌追来腾冲,好不容易被他找到,可是到底还是让她被人带走了,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关略握紧拳头一下敲在小桌上,听到“扑通”一声,一把半旧的小锉刀掉到了地上。
这是最原始的雕玉工具,唐惊程随身带了一把,上面沾了一点玉屑。
关略捡起来,放到桌上时看到旁边摆着一只小竹篓,篓子上面盖了块碎布,揭起来,里面躺着一块小玉牌。
那块玉牌关略记得,就是上回他们在腾冲玉石市场他花一百多块钱给唐惊程买的那块。
她竟然一直带身上,像是用锉刀在上面雕过了,只是才刚刚雕了几条弧线,具体的形还没出来。
不知为何关略心里被刺得生疼,手指从玉面上抚过去,只摸到粗糙的石面纹路。
半小时后关略才拎着一只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
“九哥,是我们俩疏忽大意了,没把那男人看好,我们认罚!”小武和雅岜主动认错。
关略冷笑一声:“防不胜防,算了,先跟我回宾馆再说!”
“好。”雅岜上去拿过行李箱。
一行三人回到宾馆,一路跟着的小武却将眉头越皱越紧,进了电梯后他突然扯了扯旁边提着箱子的雅岜。
“喂,雅岜,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石哥有些面熟?”
“面熟吗?”雅岜一脸茫然。
关略回过头问:“你认识?”
“也不能确定,但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腾冲本地人吧,本地人都长成那样。”雅岜不以为然,关略目光沉冷。
三人走到关略的房间门口,他伸手过去接箱子,可小武突然将箱子往地上一沉。
“九哥,我想起来了,那人我肯定见过!”
“在哪里?”
“上个月迟爷过五十岁寿辰,宴席办得很隆重,云南这边的管事都去了,出席寿宴的都是这些年云南片区有头脸的人物,那种场合按照我是没份参加的,但因为人手不够,我被上头派去酒楼门口当接应,那天刚好又下雨,散席的时候我给出来的人撑伞,刚好就见过那位‘石哥’。”
“你是说他是迟峰的人?”
“对,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天他叫了迟爷一声姐夫!”
……
关略搓着手指坐在房间给叶覃打电话。
叶覃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有些过于激动,关略还没开口,她先在那头问:“九哥,你现在真在云南?你怎么还真去了?就为了那女人?”
接连三个问题,关略语气肃冷:“叶子,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该问的你别问。我打电话给你是有正事,帮我查一下这两年云南片所有堂口主事人的名字。”
叶覃接到这命令一时有些发愣。
“怎么?迟峰又犯事了?”
“他这两年有给我安稳过吗?”关略冷言冷语,“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先查,查到后立即给我打电话。”
“好!”叶覃挂了电话。
关略坐在原位一遍又一遍地用拇指搓着食指的指腹。
五分钟后叶覃回电,汇报了所有云南省内分堂口主事的名字。
“等一下,你刚才说管腾冲这一片的人叫什么?”
“范庆岩!”
“这人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听说过?”
“前阵子刚调上来的,据说是迟峰去年刚娶的小老婆的弟弟,因为腾冲这片区小,也就两三个场子,所以就没跟你汇报!”
关略眉头蹙冷:“把这个叫范庆岩的照片和信息发给我!”
很快叶覃就把信息发到了关略的手机上,他打开看了一眼,果然啊,果然就是刚才那个男人。
什么陪吃陪喝陪玩!看来对方是打算以“地陪”的身份假意接近唐惊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走,可岂料半路关略杀了出来,范庆岩应该是认出了关略,所以只能提前行动,趁唐惊程回房收拾行李的时候将她强行掳走。
关略再次拨通叶覃的电话。
“帮我查这几年迟峰的财务状况!”
“明的还是暗的?”
“所有!”
叶覃不明白,但已经听出关略的口气已经很糟糕,怯怯问:“九哥,发生什么事了?”
“先查,查到后告诉我!”关略虽还不完全确定,但已经料想到十之八九。
果然,到夜里叶覃就已经将迟峰近几年的财务摸了一把底细。
“九哥,这几年你有意要削减云南这边的势力,所以连续收了他底下好几个堂口,以至于迟峰明面上的进项并不多。”
这点关略自然知道。
“说暗地里的。”
“暗地里的我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全,但已经查到这两年他相继在昆明和大理那边购置了两块地皮,不过好像都是挂在他小老婆的名下,所以我们没察觉到。”
这样就对了。
关略冷言:“我怀疑迟峰和苏闳治有勾结。这几年苏闳治从缅甸走私玉石越来越猖獗,他的玉石矿在克钦邦帕敢,从帕敢到内陆,途经密支那,云南是苏闳治的必经之路,而这一带都是迟峰的管区,他不可能放着这么大的利益不去沾。”
叶覃大惊:“九哥,你的意思是,迟峰帮苏闳治走私,从中牟取利益?”
“具体他们之间的合作我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俩之间肯定有利益勾结!”
至于迟峰只是替苏闳治保驾护航,还是说已经参与其中同分一杯羹,这一点还有待查清楚。
迟家小老婆内宅。
迟峰一个巴掌煽到范庆岩脸上,旁边一个穿着丝质睡衣的美人已经泪光涟涟,呜咽着企图去缠他的手臂。
“迟爷,您有话不能好好说嘛,庆岩也只是……”
“滚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迟峰冷光扫过去,美人连泪都不敢抹,旁边自有下人过来扶她。
“二太太,先回房吧。”美人只能吞声,跟着下人退下。
范庆岩捧着脸半天才敢说话。
“迟爷,我一开始真不知道那是九哥,动手了才把他认出来!”这也真是冤枉死他了,他一个管腾冲小镇的米大点儿小管事,还是刚升的,哪儿有机会见过关略本人。
“要我早知道大街上掳唐惊程的就是九戎会的头把交椅,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跟他动手啊!”范庆岩弓着身子说话。
迟峰气消了一点,理智渐渐回来了,问:“他认出你没?”
“应该没有,他没见过我,我也没在九戎台的大场面里露过脸!”
迟峰想想也对,关略常年在云凌,这云南山高皇帝远的,他应该不知道迟庆岩是他的人。
“不过您不是派了两个小弟跟着他吗?那两个我就不敢确定了。”
“你说小武和雅岜?那更不可能认识你了,他两个是前几个月刚入九戎台的。”迟峰这点倒十分自信。
当日老麦给他打电话说九哥要去云南办点私事,让迟峰给他准备家伙和车。
迟峰不敢多问,心里又疑惑,到底什么事要让关略只身一人来云南跑一趟?于是便借口照应要给关略派两个人,可迟峰又怕自己的亲信跟着关略会说漏嘴或者让关略看出端倪,毕竟这两年他也做了许多不能让关略知道的勾当,于是从最底下调了两个小罗罗跟着。
那两人便是小武和雅岜。
只是机关算尽还是误了事,偏偏小武就把范庆岩让出来了,只是迟峰却闹不明白了。
“你说这个关九不好好在云凌呆着,跑来找这女人干什么?难道他也在打玉麒麟的主意?”迟峰自问,范庆岩就更不知道了。
“要不问问闳爷那边?”
“问屁!我还没搞清楚这女人和关九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贸然去问苏闳治岂不是太唐突!”迟峰又唾了一口,范庆岩不敢再说话。
迟峰背着手在客厅里走了一圈,问:“那女人呢?现在在哪儿?”
“水晶宫,柴露给我看着呢!”
“那你叫柴露看好喽,暂时别把她交给苏闳治,等我先搞清楚关九和那女人的关系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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