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重重守卫与重重检查,池未煊如愿见到了宋衍生的战友,西北军区范司令员。来时池未煊曾想,会不会见到一个粗鄙的武将,然而推开那扇门,房里的布置品味上乘,处处皆透着文人的儒雅之气。
池未煊整了整衣领,长腿迈了进去,范司令并未起身,他穿着军装,一身正气,眉目间凝着上位者的威严,他打量着池未煊,池未煊也打量着他。
两人仿佛在比赛谁更沉得住气,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奇怪的气氛里,范司令突然爽朗的笑起来,“衍生有福,虎父无犬子,就身上这份气魄,不入伍太可惜。”
池未煊心里一舒,笑意浅淡,“范伯父,小侄唐突了。”一句范伯父而不是范司令,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两人寒暄了几句,池未煊切入正题,范司令听完他的叙述,脸上分毫不露,“A市的事我早有耳闻,这事中央会秉公办理,宋氏集团无辜被牵连,上头自然会给说法,贤侄,你回去让衍生把心稳稳的放在肚子里,好生养病,这些事不用操心。”
池未煊本以为这件事不好处理,却没想到范司令如此爽快就答应了,看来宋衍生的面子果真好用。池未煊心里迅速算计起来,A市风雨飘摇,司徒北那根线暂时还搭不上,若能利用范司令的人脉在A市重新搭上路子,将来于池家宋家都有益。
一个家族要壮大,跟背后的势力息息相关,池未煊清楚,如果不将幸集团与宋家推出去,会被很多后来者踩到脚下。当年母亲所犯的错误,他不能重蹈复辙。
“范伯父,小侄在此谢过您了。”
范司令拍了拍他的肩,“贤侄,我早年听你父亲说起过你,是棵好苗子,所幸没有走偏。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吧?”
“不算苦,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付出代价,只是我的代价付出得大了点。”池未煊一脸的不怨不嗔,让范司令更是高看了他一眼。
他坐上这个位置,经历过许多风雨,也尝过许多无奈。他家里那几个孩子,就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你不错。”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范司令说晚上有个晚宴,邀请池未煊参加,顺便跟他的几个孩子结识一下,如此好的机遇,池未煊自然不会放过,当晚宴会细节,就是后话了。
池未煊去找范司令拉宋家一把,舒雅也没闲着,张副市长被双规的消息传来,世界水上乐园与和城的项目正式喊停,她来不及清算正达集团会亏损多少,只想先把陆正鸣弄出来。
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他,他被查,正达集团也被查,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正达集团跟宋氏集团一起被查封。她现在想的是,必须利用一切资源,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宋氏集团身上。
然而她还没开始行动,宋清波却被放了出来,理由是宋氏集团没有参与世界水上乐园项目的任何决策,他只是从旁协助。
当初正达集团拿到这个项目时,因为有和城的项目牵制着,他们必须找一家大公司合作,而跟宋氏合作,是看在宋氏与省高官的隐密关系的条件下,即使张副市长落马,他们还有省高官保驾护航。
却不料省高官从头到尾都没跟宋家的人接触,宋璃气病之后,曾递帖求见司徒北,司徒北以出差为由避闲不肯接见,他强硬的态度可见一斑。
舒雅原本是想拉着宋氏垫背,却又因自己太贪,不肯让宋氏的人参与世界水上乐园的决策,从而让宋氏钻了空子。她就在奇怪,那样苛刻的条件,宋清波为什么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签了约,原来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拿宋氏为饵,与她周旋,当真是好胆识好气魄。
舒雅再次发现,这是男人的世界,她还太嫩了一点,所以才会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宋清波被放了出来,宋氏集团也就撇得干干净净,现在只在正达集团陷在水深火热之中。
舒雅恨得不行,她知道只有救出陆正鸣,正达集团才能洗清嫌疑,而现在能帮她的,只有李承昊之父。想到李承昊,她就想到了秦珊珊,秦珊珊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她有好几天没看到她了,似乎在陆正鸣出事前,她就再也没出现了。
她没有深想,当晚连夜赶回了海城。她先去找舅舅,让舅舅想办法,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跟李家撕破脸。
她去的时候,舅妈迎出来,连门都没让她进,说舅舅出公差没有回来。舒雅怎么可能会信她的话,舅舅如今是税务局局长,他怕她连累他,才避不见面。
舒雅心寒,知道亲戚靠不住,只得兵行险招,硬着头皮去李家。
军区大院外,她被保卫拦住了,没有预约,她进不去。她在大门外徘徊着,冬夜寒凉如冰,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舒雅心里绝望如厮,她打电话给李承昊,电话响了三声,李承昊挂断,她再打,又再挂断。
她终是沉不住气,发了条短信过去,过了三分钟,李承昊穿着家居服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她面前,他神色冷冽,竟比这冬夜的寒风还冷,“舒雅,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承昊穿着薄薄的运动服,鼻翼微微的翕合着,脸上染着薄怒,凶狠的瞪着她。
舒雅没有一丝愧疚,她上前一步,轻轻抱着李承昊的腰,“承昊,救救我,救救我……”
李承昊猛地推开她,舒雅踉跄着退了几步,跌坐在地,李承昊恨得双目赤红,这个女人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他?
为了隐瞒那件事,他失去了最爱的女人,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如今,她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舒雅,这一次,我不会帮你,就算是跟你同归于尽,我也不会再帮你做任何违心的事。”李承昊眦目欲裂,胸腔激荡着怒火,烧得他理智全失,他甚至想,杀了这个女人,他坐牢或是被枪毙,保住李家保住父亲。
“承昊,你不会舍得,你找了三年U盘,想要毁了证据,甚至跟秦珊珊假离婚,让她来我身边当卧底,你就是想毁了证据。但是我不会打无把握的仗,今天你杀了我,我们一了百了,但是明天,你父亲曾做过的事就会公诸于天下,你死也保不住他。”舒雅站起来,她拍了拍双手上的灰尘,笑得妖娆。
李承昊真想杀了她,当年他跟顾远兮说,如果舒雅会对池未煊不利,就杀了她。那时候他没动过杀意,后来,舒雅以柔弱之姿出现,让他怜惜。
这个女人,为池未煊付出得太多太多,他心疼她所受到的遭遇,被她柔弱的外表所欺,甚至对朋友做出那样不可饶恕的事,从而触怒安小离,失去安小离。
他曾深深的怨恨过父亲,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要害得池家家破人亡,为什么要陷他于不义?但是没有答案,军区与官场没有分别,不爬上去,家破人亡的就是他们。
可是他是一名警察,他的职责是抓尽天下所有坏人,但是他却做不到大义灭亲,以至于后来越做越错,在不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发现舒雅的真面目,是在葬礼后不久。一次偶然机会,他去交警找人,无意中看到了当时舒母出车祸的监控录相,监控录相拍得不是很清晰,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坐在黑色轿车里的女人就是舒雅,舒母竟是被舒雅撞死的。
他没有想到那样令他心疼的一个女人,会亲手撞死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去找舒雅,将监控录相砸在她面前,舒雅抱头痛哭,说她当时嗑了药,若不是他拿监控录相来给她看,她根本不知道母亲是被她撞死的。她只知道撞死了人,然后当场逃逸了。
李承昊要将她送去警局,她跪着求他,甚至色诱他,他没有妥协,依然坚持让她自首,或者他逮捕她归案。
舒雅见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她拿出了当年李父陷害杨家的证据,原来杨家破产,池未煊一家被逼得走投无路,父亲在里面也扮演了很重的角色。
李承昊看到证据,他当场就差点崩溃,他飙车回去质问李父,年迈的父亲,早已经从军区退下来了,这些年身体不好,一直用药养着。看到儿子如此愤恨的质问自己,李父老泪纵横,没敢求儿子的原谅,他说:“我知道这事纸包不住火,我一直在等事发的那天,我这一生罪孽深重,我对不起震威(宋衍生),更对不起若兰,承昊,让舒雅揭发我吧,是我一手制造了几家人的悲剧。”
李承昊双眸猩红,双拳捏得骨骼直脆响,他是真的想要将父亲送进监狱,可是母亲跪倒在地,拼命求他,李承昊质问母亲,“他犯了错,可曾做过什么弥补错误?没有!池家一家的悲惨,他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不做,我拿什么放过他?”
可是母亲以死相逼,李承昊被逼到极致,痛苦的挣扎了几天,他向亲情屈服了,他是人民警察,却做不到大义灭亲。父亲有罪,他却不能送他进监狱。
那段时间李承昊很痛苦,他不敢面对安小离,他这样龌龊的人生配不上安小离,他甚至自暴自弃,他没有揭发舒雅,还将指控舒雅谋杀的监控录相销毁,然后他彻底沦为与舒雅一样的人。
他看不起自己,每次面对父亲,他就感觉自己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更对不起朋友。那段时间,他不敢面对池未煊,他害怕他看出他是如此卑鄙的人,害怕他会鄙视他。
曾经无话不谈的挚友,如今即使坐在一起,他亦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直到他被舒雅算计,跟秦珊珊上了床,他突然就像从囚笼里挣扎出来了,他有了跟安小离彻底决裂的勇气,有了面对自己如此不堪的人生的勇气。
他无法看着年迈多病的父亲去坐牢,只能事事去圆。而舒雅利用这个机会,一而再的胁迫他,他早已经忘记了当年入警校的宣誓,早已经忘记了成为一个警察的初衷,他被困在一个局里,挣脱不出来。
乔震威出事,他害怕他抖出父亲,但是乔震威放了李家一马,后来舒父出事,他又胆战心惊,但是舒父也没有抖出父亲。父亲就这样安然无恙,甚至舒雅也没有抖出李家以求自保。
但是舒雅坐牢之前,以证据为交换条件,让他放过警方正在追查的第六个绑架犯,李承昊为了父亲,再次妥协了。他拿回证据,以为终能保得父亲平安老去,却不想,舒雅再次咄咄逼人的出现在他面前。
这三年来,他即使拿回了父亲犯罪的证据,亦无法安眠,他是如此一个龌龊的人,他对不起党的信任,对不起自己的职责,他每时每刻都活在罪恶中,就算他拼命的工作,拼命的冲入前线,拼命想将自己的命折腾掉,他亦洗不清自己满身的罪恶。
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舒雅说,他死也保不住父亲,可他做了那么多错事,不过就是想让父亲安享晚年。“舒雅,说出你的条件。”
舒雅眉头一松,她知道李承昊再次妥协了。她还记得她跟池未煊在一起时,他们常常笑李承昊,他是标准的爸爸控,走哪里都是我爸爸怎么样我爸爸怎么样,那模样别提有多得意。
对于孩子来说,父亲的形象都是高大上的,舒雅也喜欢自己的爸爸,但那是她在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之前。所以那时候她特别羡慕李承昊有这样一个好父亲,让一个快20岁的男孩成天在嘴里念叨。
李承昊该是以父亲为榜样吧,所以那时候知道父亲犯下了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后,他才会那么绝望,她至今都还记得,他像个受伤的野兽一般悲鸣。
如果不是为了自保,她不愿意去伤害这样一个男人。
可是为了自保,她连妈妈都撞死了,她已经满手罪孽,无所谓再添一桩。
“放过陆正鸣,放过正达集团,我就放过你父亲。”舒雅说,正达集团是她最后的筹码,失去了这一切,她拿什么向池未煊复仇?
司徒北上任后,她隐约就嗅到了不寻常,但是世界水上东园的项目是张副市长一手牵线搭桥的,司徒北上任后,亦没有对这个项目有太多关注,所以她才走了这一步险棋。
就算是走险棋,她也没忘记拉宋氏下水,宋衍生的声望,以及与宋氏接触的厉氏,这都是她的筹码。本来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却因为她不愿意让宋氏居功,独揽了决策大权,最后导致了宋清波将一切推到了正达集团身上。
是她低估了宋清波的能耐,或者是她低估了宋清波对苏晴柔的感情。拿宋氏百年基业向她开战,宋清波果然够狠毒。
“我父亲退下来十年了,人脉关系早就淡了,如今上头风声紧,谁敢出手帮忙?”李承昊虽未从政,但是消息并不闭塞,就连海城官场都风云变幻,更何况是省级。
正如当年父亲在军区,他不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就会被踩下来,有些事情,并非因为自己想做,而是不得不做,否则就万劫不复。
“只要你想,没有办不成的事,承昊,我也是迫不得已,不要怪我。”舒雅诚恳道。
李承昊冷笑连连,“舒雅,不要做了婊子还立贞洁牌坊,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若是还有下次,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不会便宜了你。”
舒雅彻底放下心来,李父的手段她还是相信的,她没有再做任何解释,转身离开,如今再说什么,都是虚假的吧。
李承昊看见舒雅上车,开车离去,他呼呼地喘着气,这一生,他是否就甘心被舒雅这样捏着脖子过一辈子?他气得一脚虚踹出去,却踹到了消防栓上,趾骨似乎都断裂了,他抱着脚痛得直吸气。
到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还有在乎的东西,所以做不到放手一搏。
………………
宋清波被放出来,池未煊亲自开车去接的,车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开出一段路后,池未煊瞥了他一眼,他正拨弄着车上的小装饰,“小晴最喜欢这些小东西,没事的时候会从网上买一些材料回来自己做,你应该去过巴黎我们生活过的地方,兜兜卧室里那些设计,都出自她的手。”
宋清波说这些没有任何显摆的意思,就是聊些家常。
池未煊这几日奔波在外,闲下来他就在想,有这样一个强大的情敌,以后他要更看紧柔柔才是,否则那天晃了神,被他截了胡,他连哭都不知道上哪哭。
宋清波拿宋氏相搏这份深情大爱,池未煊表示压力很大。
这几日晴柔打电话来追问事情的进展,他都不敢告诉她,宋清波是因为她才自愿掉进这个陷阱里,他卑鄙的只想瞒着她。
“她的爱好很广,最近跟我妈学剪窗花,学得有模有样的,改天我拿几副给你送来,兴许你结婚的时候还能让她像模像样的剪对双喜送给你。”池未煊话说完,看到宋清波的脸色比刚放出来还白了一些,他心里十分乐,原谅他这么下作,谁让他得瑟的。
宋清波抿了抿唇,手从小装饰上缩了回去,仿佛上面有针一样,“大哥,这次的事麻烦你了。”
池未煊一怔,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并不陌生,顾远兮就常常喊他大哥,可是他还是愣住了,这声大哥,没有百转千回后的犹豫,没有心不甘情不愿的勉强。
池未煊感觉是不是出风口的热风吹到眼睛里,为什么眼睛干涩得难受,怎么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他板着脸,“嗯,你拿宋氏百年基业为柔柔讨回公道,这个情我不能不承。”
宋清波从未邀功,那日晴柔在巴黎给他打电话,他就开始留意舒雅身边的那个男人,陆正鸣的来历他竟查不到,既然晴柔说那个人就是当年绑架她的,就算没有证据,他也会让那个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正达集团同归于尽,只是用假相迷惑他们,让他们努力去争取世界水上乐园的项目。那个项目从司徒北走马上任那天起,他就知道碰不得。
他假意跟他们合作,却从未想过参与决策,所以舒雅暗中排挤他时,他没有争夺决策权。
他知道即使如此,陆正鸣也会死死咬着他,所以不管调查组怎么问,他只字不提,直到有人去上面打了招呼,告诉他只要撇清,宋氏就没事。
反咬一口,对他来说太过容易,只是他没料到从里面出来,池未煊会在外面接他。
“省城马上会风云突变,张副市长落马,新的市长与副市长任命还没有下来,司徒书记独揽大权,可见中央此次不将省城彻底洗牌是绝不罢休的。你有什么看法?”池未煊道。
宋清波经此一役,他亦知道做生意的难处,如果这次上头没人,宋家说不定就跟着正达集团一起毁了。“以前的方式行不通了,我们必须培养自己的人上去。”
宋清波的想法与池未煊一拍即合,做生意的没几个敢说自己清白的,宋家这次要是严查,不会那么容易逃脱,所以在官场培养自己的人是迫在眉睫的事。
“跟我的想法一样,对了,我听说你跟厉家五小姐厉家珍见过面了,必要的时候,将这层关系利用上,如今省城风云莫测,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有大家族相互依靠着,至少能让ZF忌惮三分。”池未煊说。
宋清波垂下眸,不能跟晴柔在一起,他跟谁结婚都没关系,他嗯了一声,车厢里安静下来。
车子驶进宋氏所在的半山别墅,池未煊并未下车,他向看到宋清波而喜极而泣的宋璃点了点头,径直驱车离去。
宋璃看着宋清波清瘦的脸,没有外人在场了,她捂着嘴哭了起来,“你这个坏孩子,妈妈一大把年纪了,你还这样来吓我,真是太坏了。”
宋清波搂着母亲的肩,无奈极了,“妈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别哭了,让我爸看见,一准心疼得要揍我。”
“你还记得你有爸妈,做事的时候怎么就不仔细想想?”宋璃伸出食指直戳他的恼门,两人身高悬殊,她得踮着脚却戳,宋清波心疼她累,蹲下身子与她平高,她却舍不得下重手了。
宋璃叹了一声,“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痴傻的孩子,是不是为了柔柔,你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宋清波一怔,憔悴的眉眼间掠过一抹求而不得的忧伤,宋璃看着揪心,“好了好了,回来就好了,你先在这里等等,刚从里面放出来,要去去晦气。”
宋璃说着让李阿姨准备火盆、芭蕉水及猪脚面线,宋清波很无奈,但是为了母亲心安,到底还是跨了火盆,被他妈泼了一身的冷水,听她嘴里念叨着吉祥话,他喉间有些哽咽,这次,他真的太任性了。
宋清波洗了澡,宋璃去将他穿过的衣服手表等物全扔进火盆里烧了,宋清波阻拦不及,只得叹气。吃猪脚面线时,他对宋璃说:“妈,去跟厉家说一声,我同意跟厉家珍订婚。”
“砰”一声,那边正端着茶的李嫣失手摔了茶杯,她连忙蹲下来,边捡地上的碎玻璃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清扫。”
宋清波仅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怜惜的。宋璃站起来走到李嫣身边,将她拉起来,怜惜道:“别用手捡,小心割伤手,去拿扫帚过来扫吧。”
李嫣慌乱的点了点头,转身去拿扫帚了。
宋璃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叹了一声,她走到桌边坐下,“波儿,你决定了吗?那嫣儿呢?”
“我跟她什么事也没发生,以后她出嫁时,宋家会以嫁女儿的方式让她风光大嫁。”宋清波不带任何感情道。
宋璃又叹了一声,“说到底,当初我是想让她做我儿媳妇的,我们给了她期待,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子,你让我以后下了黄泉怎么跟你外公交代?”
“妈,我不是没有给她机会,是她一再伤害小晴,让我忍无可忍。她喜欢买奢侈品,一个月刷几十万的信用卡,她心机深,阳逢阴违,我都可以装作不知道,唯独她要伤害小晴,我不能忍。”宋清波说。
宋璃看着儿子,有苦难言。这个孩子真是种了她的性格,对一个人太执着,得到了是万般甜蜜幸福,但是得不到,心里总是苦的,“儿子,你跟厉家珍订婚后,不要跟柔柔来往了,女人善妒,别因为你的舍不得,而给她带去任何灾难,知道吗?”
宋清波再也吃不下面线了,越吃嘴里越苦,他放下筷子,“我自己的事我有分寸。”
可是那一夜,他在玻璃房外面,站了大半宿,宋璃在楼上看到玻璃房外面儿子萧瑟的背影,她一整夜没有睡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执念,到底有多强烈,如此的舍不得放不下,不惜拿整个宋氏相搏,只求她一生安然?
宋璃怪不了晴柔,当初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或许儿子早就拥有了幸福。
而这一夜,还有一个人也在看着玻璃房外面清冷的身影,她眼里有怨有恨,他愿意娶任何女人,就是不肯娶她,宋清波,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不甘心,眼见着豪门少奶奶的梦离她越来越远,她拼命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厉家珍是吧?她倒要看看,当厉家珍知道自己嫁进来后永远都不会得到宋清波的爱,她还肯不肯嫁?
………………
晴柔初七带着兜兜跟小吉他回到省城,杨若兰不愿意跟他们回来,说想在省城生活一段时间,晴柔亲自去请了刘妈回来照顾杨若兰。
其实她知道杨若兰为什么不跟他们回省城,初五那天,她跟杨若兰去逛街,结果在商场杨若兰巧遇以前在商场上的死对头,大家20几年后再见,竟相谈甚欢。
原来这人早年死了老伴,如今孤伶伶一个人,虽然有庞大的家业,但是内心寂寞。以前虽是杨若兰的死对头,却很欣赏她一个女人扛起了整个家业。
两人相谈甚欢,甚至约定第二天出去游玩。
晴柔从来没见过杨若兰这样一面,虽矜持有度,但是还是难掩欢喜。晴柔想,妈妈对那个男人大概很有好感,也就不留下来坏事了。
虽然她一直觉得杨若兰的眼光有些奇葩,但是这个男人有庞大的家业,应该不像乔震威那种人,所以回省城她就跟池未煊说了妈妈大概可能会开第二春的事。
池未煊并未表态,只说观察。
这事就暂时放在一边了,晴柔偶尔试探杨若兰几句,或者从刘妈那里旁敲侧击,掌握进度。对杨若兰要开第二春的事,她乐见其成。
舒雅从海城回来,她等了两天,都没有等到消息,税务局依然在查正达集团的账,她打电话催促李承昊,火气十分大,李承昊要么接了她的电话扔一边,要么直接挂断。
那晚李承昊回去,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他,再次失控跟父亲吵起来,李父气得半夜病发,被紧急送往医院,捡回了一条命。他母亲哭得死去活来,说他要逼死父亲,就先收了她的命。
他气得回了家,睿宇想妈妈,一整晚都在他耳边哭,哭得他心烦意乱,吼他,他就哭得更厉害了,后来保姆带下去哄,他坐在客厅里,手都在发抖。
省城与海城的人脉他都厚着脸皮跑了一遍,但是人家不是拒不见面,就见了面婉转的拒绝了他,后来甚至有听到他找上门,就躲出去的。
李承昊从来没觉得这么丢脸过,他能够动用的人脉,都动用了个彻底,但是一听说与省城张副市长有关,就一脸避嫌的样子。这些当官的,谁私下里没个龌龊事,如今墙倒万人推,谁都不肯出手相见。若不是父亲曾犯下的错,他这辈子都不会低头求人,如今想想,他活得也真他妈的窝囊。
他深深地体会到了池未煊当年的无助,穷途末路时,他想到了安小离,想到了程家。可是他怎么有脸去找安小离,怎么有脸去求程靖骁帮他?
这样的事,换作以往,他连想都不敢想。可是看到躺在病床上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父亲,他不忍心,不忍心看到父亲去坐牢,不忍心看到母亲剩下的人生都日夜垂泪、长吁短叹。
这是他曾经最崇拜的父亲啊,他怎么能让他的人生终结在牢里?
李承昊最后妥协了,屈服了,他的人格与作为人民警察的尊严早已经让他糟蹋得一点不剩了,这次的事情了结之后,他就会去自首,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里的罪孽。
安小离接到李承昊的电话时,他声音里的绝望让她的心揪了起来,李承昊说想见她,安小离拒绝了他,她现在已经是程靖骁的妻子,她不能让他误会。
李承昊知道如果他为她好,就不该为难她,他挂了电话,安小离拿着手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等她再重新打过去时,手机已经关机了。
那一天,安小离总是不安,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了,她不知道该跟谁讲,跟程靖骁提起李承昊的名字,他就会生气。
最后安小离将电话打到晴柔那里,晴柔没听说李家有什么事,她对她说:“小离,你别疑神疑鬼的,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养胎,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别的事都别管。”
“可是晴柔,我担心他会出事。”安小离不安道,“如果我明知道他很奇怪,却不关心他,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自责的。”
“小离!”晴柔严肃起来,“你记住,你跟李承昊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现在是程靖骁的妻子,你该担心的该保护的你是老公的尊严与名誉。你嫁的不是普通人,你嫁的是豪门望族,不要让人揪住你的小辫子一辈子戳你脊梁骨,知道吗?”
晴柔的话吓住了安小离,安小离讷讷的道:“晴柔,如果你知道宋清波有事,你会不见他吗?”
晴柔沉默了,回到省城,她才从各方报纸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池未煊也承认,宋清波是为了她才想尽早解决正达集团。这份情,她知道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她想起一首歌,最好的祝福是把手放开,放开,他才能新生,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小离,我不会。给不了他想要的,就别给他希望,否则你怎样做,对他都是残忍。小离,听我的,别见李承昊,如果你实在担心,告诉程靖骁,或是让他陪你去,别先斩后奏,程靖骁那样的男人,他受不了这个。如果在程家,连他都放弃你了,你的处境就会很艰难,你明白吗?”晴柔苦口婆心的劝道。
安小离无言以对,因为晴柔说的道理她都懂。
挂了电话后,她坐在房间里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决定告诉程靖骁,她安不下心来,就会一直纠结,她怕自己会冲动之下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告诉程靖骁,他或许会吃醋生气,但是只要哄哄他,就会没事,先斩后奏,程靖骁的确受不了。
那晚,她左等右等,没有等到程靖骁归来,秘书告诉她,程总一早去省城了。他去省城居然都没告诉她,安小离越想越生气,电话打到程靖骁手机上,还是秘书接的。
她气得不行,命令秘书把手机给程靖骁,秘书却以程靖骁正在开会为由挂了她的电话。安小离这次彻底炸毛了,她知道他们最近的关系紧张,全是因为那天在柳岸河堤她跟李承昊见面的事。
然后又加上大年三十他几个姑姑说她的事,她当时丢下一屋子客人跑了,让他脸上无光,回来后婆婆训她,他也没帮她说半句话。
安小离想到他结婚前的甜言蜜语,结婚后的冷言冷语,实在觉得伤心,他们这才结婚多久,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了?
安小离再次打电话过去,依然是秘书接的,她大声质问秘书,他们在哪里开会,地址在哪里?她现在就去省城。秘书听出安小离生气了,连忙说了地址。
安小离换上外出服,出了南苑,坐上电瓶车赶到停车场。家里的长辈都出去了,她的专用车停在车位上,安小离坐进去,司机开车。
出了大门,刚驶上路,安小离就看到了路边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李承昊倚着吉普车站在,望着程家高墙大院,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小离吩咐司机停车,车子停在李承昊面前,李承昊回过神来,见安小离推门走出来,他眼前忽得燃起了一簇类似烟花的东西,很亮很亮,但下一瞬,就黯淡下来。
他不能卑鄙的利用她,为了父亲,他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他不能再让她因为他,而再受到伤害。
安小离下了车,她仰头看着李承昊,他很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棱角更加分明起来,她说:“你刚才就在外面吗?有急事要找我吗?”
李承昊强迫自己微笑,伸手想揉她的脑袋,但是手伸到半空,又僵硬的收了回去,他尴尬道:“没事,恰巧经过这里,你有事要出门?”
“嗯,你真的没事吗?”安小离确认了一遍,若是换做三年前的性子,他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但是这人到底是她曾经深爱过、纠结过、痛苦过、放弃过的男人,她无法做到无视。
李承昊点了点头,“我没事。”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安小离指了指车子,又认真审视了他的表情,确定真没有事发生,她才转身向车子走去。
手刚扶上车门,她听见李承昊在叫她,她回过头去,“怎么了?”
李承昊定定地看了她良久,那表情像极了在告别,他微笑,“没什么,就是想喊一喊你,路上小心。”
“哦。”安小离坐上了车,心里那股不安越发浓烈了,她向他挥了挥手,司机发动车子,车子渐行渐远。
李承昊看着车子卷起的灰尘,他不会告诉她,刚才,他想跟她说的是:“小离,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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