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连翘和冯厉行便按照原定计划回邺城。
依旧是谢从凉来酒店接他们,再送去机场。
只是来得有些早,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连翘便一个人去机场的免税店转悠,想挑些礼物带回去。
谢从凉便将冯厉行拉到一边:“怎么样,去那边吸烟室抽支烟?”
“嗯哼。”冯厉行爽快答应,两个男人便将连翘撇下,往吸烟室走。
吸烟室里人很多,都是候机的男乘客憋不住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的烟瘾,打算起飞前在这里吞云吐雾一番。
谢从凉和冯厉行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冯厉行先掏烟,抽了一支给谢从凉,却被他拒绝:“谢谢,我抽我自己的,没办法,太专一,所以只认一个牌子。”
冯厉行也没坚持,自己点了一支。
两个男人并排坐着,烟雾很快缭绕起来,都没有先说话,抽了半支烟之后谢从凉才突然问了一句:“你是真心想娶莲丫头?”
“当然。”
“好。”谢从凉就说了这一个字,又开始不说话了,手指夹着烟往嘴里送,抽了一大口之后吐了烟出来,像是压了压心里的烦躁。
“如果你是真心娶她,结婚之后就对她好一点。不要在乎她的过去,不要在乎她有个安安,很多事你并不了解,但我向你保证,她生下安安是身不由己。”
谢从凉讲到这里又抿了一口烟,转脸看着冯厉行,硬朗的五官在那一刻突然变得有些落寞。
“我不知道她在国内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移民到巴黎来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她这五年在巴黎吃了很多苦,你无法想象的苦,甚至去年回国之后也一直没过上安稳日子,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托付终身的人,我替她高兴,并且祝福你们……”
谢从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显得很平静,像是在把自己手里一件异常珍贵的物件移交到冯厉行手里。
这太不像一个前夫应该说的话。
不过也因为这番话,冯厉行突然不那么嫉恨谢从凉了。
至少这男人看上去是真心对连翘好,虽然他和连翘已经生了一个孩子。
“谢谢你的祝福,也请放心,既然我已经打算娶她了,肯定会对她好。”
谢从凉笑了笑,眉上的那条疤已经显得不那么狰狞。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出去吧,莲丫头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他掐灭了最后一点烟,先站起来。
冯厉行也将烟蒂扔掉,起身准备出去,可还没跨步,身旁的谢从凉就将他又叫住了。
“等等!”
“还有要交代的话?”
“也不算。”他尴尬一笑,“我不知道那丫头怎么跟你介绍我的身份,之前我看国内媒体传我曾经包养过她,呵呵……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冯厉行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澄清一点,我没有包养过她,更何况以我这种身份,根本不敢沾惹她。”谢从凉笑得有些凉瑟,完了还要补充,“高攀不上,所以我不能毁了她。”
她那样一个名门千金,有清清白白的人生,谢从凉自知不配。
她值得更好的人,而他希望,冯厉行便是那个更好的人!
连翘在免税店转了一圈回来,发现两个男人都不见了!
不会找个地方单挑吧,她拎着大包小包的袋子正要去找,结果一转身便见冯厉行和谢从凉一前一后从吸烟室出来。
“都买了什么?这么多?”冯厉行很体贴地先走过来将她手里的拎袋接过去。
她看了一眼这两个男人的脸色,似乎都没什么异样,放心了,便开始解释:“挑了一些礼物啊,给弋正清的,还有给刘院长和安安的。”
冯厉行听到“安安”两个字,心中微恙,但总算比之前舒坦多了。
“给安安买了什么礼物?”
“买了玩具,还有几盒软糖。”
“小孩子不能总吃糖,容易蛀牙。”冯厉行这话接得特自然,连翘都有些犯愣了,不禁抬头看他,他面无异色,只是拎着那些袋子,搂着连翘,跟谢从凉告别。
“走了,有空再见。”
“好,你们结婚我肯定会去!”
语言简洁地说了再见,谢从凉又看了一眼连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莲丫头,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他敢欺负你,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叫人去收拾他!”
这话说得连翘一下子眼眶就湿了,忍不住扑过去,踮脚尖抱着谢从凉。
“谢大哥,有空去看看我,我会很想你。”
“知道,有空我就去。”他拍着连翘的后背哄她,“好了不哭了,都是当妈妈的人了,动不动就闹情绪。”
边说边弯着手指帮她刮掉眼睛下的泪渍。
冯厉行吸着气,只能假装看不见,将头别到一边去。
“行了,登机吧,到了那边给我来个电话。”
三人又告别了一番。
冯厉行搂着连翘转身,安检完,她还在哭。
“就这么舍不得?”
“当然,他最疼我。”连翘不服气地吸鼻子,“在巴黎的这五年,如果没有他,我估计早就被毁了!”
所以谢从凉是连翘的恩人,亲人,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十三个小时的航程。
飞机降落邺城国际机场,连翘和冯厉行推着行李车出来,结果刚出闸口就有一大群记者朝他们涌过来。
始料未及,冯厉行赶紧用手臂搂住连翘,埋头挤推着往外走。
还好记者顾忌连翘大着肚子,不敢乱来,所以两人还算顺利地挤上了停在门口接冯厉行的车。
开出去,这才大松一口气。
“估计明天那些人又该乱写了。”连翘摘下墨镜,倒在椅背上无奈地说了一句。
冯厉行却好像丝毫不在意:“还会乱写什么?反正都已经是快要结婚的人。”
“……”
司机先将连翘送到她住的公寓楼下,并将她的行李送到门口。
冯厉行与她告别,她却在背后突然叫住他:“明天上午我会去医院做人流,希望你说话算话。”
他听到这句话,背影明显一窒,拳头握了握,似乎在下一个痛苦的决定。
“好,明天早晨我来接你一起去。”
“那我等你。”
就这样决定了一条生命的去留,连翘深吸一口气,手掐在肉里回头。
连翘以为那晚她要失眠,可居然一觉睡到天亮,连个噩梦都没有。
起床拉开窗帘,阳光晴好。
邺城的雨季终于彻底过去了,空气中似乎开始闻到夏天浓烈的炙烤味道。
连翘平静地洗漱完毕,拿了所有的个人证件下楼,结果看到冯厉行的车子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他就站在车身旁边,后背靠着车门,手里夹着半支烟,脚下更是掉满了烟蒂。
“你早来了?”连翘惊异,走过去问。
车前的人才抬头,脸色一看就知道昨晚他是缺觉了,因为眼里布满血丝,下巴的胡渣也没有刮。
一向注重形象的冯厉行,那天看上去竟然有些落遢。
只是看到连翘过来,他还是勉强笑了笑,将手里的烟蒂扔掉。
“走吧,去医院!”他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连翘坐上去。
医院到连翘的公寓也就短短十分钟路程。
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空气几乎像凝固一般,显得死寂又肃穆。
毕竟一条生命,谁能做到无动于衷。
可能是去得早,所以医院里排队挂号的人并不多。
很快就轮到连翘了,她木木地走过去,愣在窗口。
里面的工作人员迟迟等不到声音,也不抬头,只冷冰冰地问:“挂什么科?”
对,挂什么科?
连翘将头往窗口凑了凑,声音冷清:“打胎,挂什么科?”
工作人员一顿,忍不住抬头多看了连翘一眼。
连翘就直挺挺地站在窗口前面,面无表情,穿着白色的棉质长T,小腹看上去已经隆得很高,这情景让工作人员不免又睨了一眼手里的病例,本子封面上写着连翘的出生年月。
“才满23岁啊!啧啧……作孽!”工作人员的语调里满是鄙夷,手指却在键盘上飞快敲打,很快一张挂号单从窗口里面飘出来:“打胎挂妇科,大厅上去三楼左手边,现在人应该不多,你去了就能做!”
连翘接了那张轻飘飘的单子,付钱,还不忘说了声谢谢。
冯厉行始终跟在她身后,陪她一起上楼。
果然没什么人,候诊室里冷冷清清。
护士很快就报了连翘的名字,带她进了诊室,冯厉行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
就等的那几分钟,各种挣扎和痛苦,几乎快要将他逼疯,实在有些坐不下去,他起身想去外面抽烟,结果诊室的门已经开了,连翘被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护士扶着走出来。
“你先去做检查吧,拿了检查报告再过来找医生。”
“好,谢谢。”
她一回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冯厉行,两人对望了一眼,眼神中都藏了太多情绪,最后还是连翘先隔空对着他笑了笑,拿着单子去检查室。
又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连翘拿着检查好的单子回来。
冯厉行已经在外面抽了好几根烟,捏着拳头坐在那里看着连翘往诊室门口走,门口还是那个护士,颇有职业素养地过去先接了连翘的检查单子,睨了一眼,立即鬼嚷嚷起来。
“哎呀你这不行啊,子宫壁这么薄,还贫血,孩子又已经18周了!”嚷完抬起头,看着连翘:“你真考虑清楚了?你这种情况引产很容易导致大出血!你知道大出血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吗?说不定子宫都得给摘了!”
连翘哪会不知道,五年前她就知道了,所以冷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没关系!”
护士见她这么坚持,只能无奈摇着头,又问:“你家属呢?有家属在吗?如果你坚持要做引产,需要家属在这份手术风险书上签字!”
连翘赶紧接了笔和风险书:“我自己签就行了!”
她自己选的路,所有痛苦和风险都自己承担,可笔还没触到纸上,只感觉头顶盖过来一道黑影,接着护士手里的检查书便被冯厉行霸道地抢了过去。
他匆匆扫了一眼,也没说话,直接捏住连翘的手腕便牵着她出去。
“喂!”连翘都被他的举动搞懵了,“你干什么?手术还没做!”
“不做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出事,所以你必须得好好的,你还没给我生过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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