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媛皱起了眉，站起来把何超然拉出了病房，小声问：

　　“你认识我妈？”

　　何超然更是一头雾水，他茫然地摇了摇头，沉声说：

　　“没见过。”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得陪我妈一天。”

　　沈清媛扭头就进了病房，何超然一双浓浓的剑眉紧紧地锁了起来，他站在窗口看着不远处的青山，心里一片迷雾。

　　回头看，沈清媛已经在小心地伺侯着柳续了，他心里有些失落，自己如果躺在病床上，何莫凡和蔷薇会不会这样紧张自己？自己奋斗了一辈子，却林最简单的亲情也掌握不了，是不是太失败了点？

　　医生一面给柳续打针，一面交待沈清媛：

　　“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千万不要再刺激她了，我先给她打针镇定剂。”

　　看着渐渐睡去的柳续，沈清媛无奈地拔通了林梓逊的手机，没什么比他更能让柳续安心了，这些天来，只要自己提起林梓逊她都会很高兴，看得出来，她对自己这个“女婿”很满意，可是林梓逊只出现过一次，会不会是这样她才误会自己换了男朋友？

　　打完电话，往外看时，何超然已经离开了。

　　不到一个小时，林梓逊就到了。

　　“情况怎么样了？”

　　走进病房，林梓逊弯下腰来，很自然地揽住了沈清媛的腰，看向了柳续。

　　“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下班才会来，她刚睡着了，你要走了，她不是又看不到你了？”

　　沈清媛有些着急，手在柳续的脸上轻抚着。

　　“那我等她醒了再走吧。”林梓逊低声说道，侧过脸看着她憔悴的小脸。

　　“那不是又耽误了你工作？”沈清媛犹豫了起来：

　　“林风天会不会又去你爸面前告状？”

　　见她担心自己，林梓逊的心情好极了，他走到墙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沈清媛不说话，说实话，昨夜的情况真把他吓得半死，一直到接到电话，他都不敢断定沈清媛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那声回答，但是照现在的样子来看，她昨夜是真睡着了。

　　“过来。”他向沈清媛伸出了手。

　　沈清媛没理他，继续给柳续做着按摩，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我来吧，你休息一会儿。”

　　林梓逊站起来，挽起了袖子走到她的旁边，学着她的样子给柳续做起了按摩，沈清媛的背微微僵了一下，眼中涌出了点点泪花。

　　她真的停了手，坐到了林梓逊开始坐的地方，从背后痴痴地看着他，短短的发，刀刻般鲜明的脸庞，沉寂时便像夜空般深遂、兴奋时便像装了小星星的眼眸，吻她时便让她战栗的唇，一个如此让她着迷的男人，让她怎么收得了心？

　　可是，林梓逊，你到底爱不爱我？若不爱我，收回你的吻，收回你的温柔，让我去恨你！

　　“吃饭吧。”

　　中午时分，沈清媛把从医院打来的盒饭放到他的面前。

　　林梓逊坐了下来，四只饭盒，两只装了菜，他的那只饭盒里，明显饭要多一些，沈清媛是用了心的。只有一张沙发，林梓逊坐着，沈清媛蹲在小茶几旁边。

　　沈清媛只给柳续安排了普通的单人病房，条件很一般，只有一张床，一张沙发，一张矮几。也幸而没有电视，这样柳续也听不到林梓逊订婚的消息。

　　柳续的病反复发作，帐上林梓逊打的钱已经不多了，还要应付后期的费用。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的困难，只是默默地承受，努力扛着这份责任。

　　“你坐过来。”看着瘦瘦小小的她，林梓逊忍不住站了起来。

　　“不用，你个高，坐着吧。”

　　沈清媛淡淡地说道，对他的态度并不如他想像中的热络，可能是因为柳续病情的缘故？林梓逊压住心里的不安，坐回沙发上。

　　吃盒饭……自十八岁起，他就没有尝试过了，医院的菜色很清淡。

　　“吃不惯吗？我出去给你买吧。”沈清媛抬起脸来，仰头看着他，唇角有块小小的油渍。

　　他忍不住伸手想去给她擦掉，沈清媛却快速了低下了头，他的手僵在空中，不由得有些生气，自己担心她，把手头上的事全扔下不管来陪她，她却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和昨天判若两人。

　　“怎么了？”他丢下筷子，冷冷地问道。

　　“林梓逊……”沈清媛又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啊。”

　　“你有什么事骗过我？”沈清媛问道，声音轻得就像一飘进这空气里就会被淹没。

　　林梓逊楞住了，难道是昨晚的事……她有所察觉了？怎么可能呢？若真发现了是自己，她怎么可能这样安静地蹲在自己面前？依她的性格，早用刀来捅自己几个血窟窿了！

　　“什么事？”沈清媛追问道。

　　“不记得了，吃饭。”林梓逊重新拿起了筷子，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一样，继续大口地吃着饭。

　　沈清媛的秀眉紧紧地蹙着，小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强迫自己不再追问。

　　“小两口吃饭呢！”护士小姐推着小车走了进来，看到两个人便笑眯眯地说道。

　　沈清媛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

　　“过来帮把手，给你妈妈测下血压。”护士麻利地行动了起来。

　　沈清媛连忙走过去，把柳续的袖子卷起来，柳续眼睛眨了眨，醒了过来。

　　“妈，你醒啦！”沈清媛连忙回头冲林梓逊招招手，林梓逊用食指在沙发扶手上弹了弹，把刚才的不愉快赶走，这才快步走到了病床边。

　　“还认得我吗？”林梓逊弯下腰，尽量让语气柔和一点。

　　不出沈清媛的所料，柳续的眼中立刻迸发出了光彩，手指轻挪着，似乎是想握他的手一样。

　　林梓逊连忙把手伸过去，握紧了她冰凉的手。

　　柳续眼中的光彩更盛了，脸上居然有了一个笑容。

　　“呀，妈，你可以笑了。”沈清媛惊讶地说道。

　　一下午，柳续都不愿意松开林梓逊的手，甚至林用小棉签润嘴唇的事，也不愿意让沈清媛做，而是用眼睛看着林梓逊，林梓逊接过了小棉签，动作虽然生涩，但是看得出他已经尽力让自己轻柔一点了。

　　沈清媛先前难受的心，总算平静了一点，她知道柳续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考察林梓逊，看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突然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示意沈清媛接过他手里的棉签和小杯子，然后就想站起来，可是柳续却不愿意松手。林梓逊皱了皱眉，小声说：

　　“伯母，我去下洗手间。”

　　柳续没动，手指固执地勾着他的食指。

　　其实林梓逊已经忍了很久了，情况……比较紧急。

　　沈清媛蹲下去，小声劝道：

　　“妈，他要上厕所了，你快松手呀。”

　　柳续眼睛眨了眨，依然看着林梓逊，那眼中亮光闪闪。沈清媛心中一动，小声对林梓逊说：

　　“你叫一声……妈试试看。”

　　林梓逊楞住了，这个称呼，他有十多年没有叫过了！多少回在梦里，幼年的他扑进母亲的怀抱，可醒来时，还是处于那个冷漠无情的金笼中。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下来，柳续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指，只是眼中的失望怎么也掩饰不住，她在害怕，怕明天睁不开眼睛，她多想听这个长像英俊的男孩子叫自己一声妈啊！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可是看他的衣着，谈吐，一定有个好家世，不知道他家里会不会看不上沈清媛？会不会让沈清媛受委屈？他现在林妈也不肯叫，是不是还不确定要娶沈清媛？

　　她一松手，林梓逊拔腿就走了出去。

　　“妈，别这样，才见过两回他怎么叫得出口啊？他脸皮好薄的！”

　　沈清媛知道是这个结果，强挤出笑容，安慰着柳续。

　　过了好久，林梓逊才回来，他这时的表情更奇怪了，紧抿着唇，站在床头边上，手握着床头栏杆，握紧，又松开，就这样反复着。

　　“要么你先回去？耽误了你一天时间了，怕是又堆了一大堆工作了。”沈清媛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

　　林梓逊轻咳了几声，侧过身看着窗户低声说：

　　“那个、嗯，沈清媛……妈的费用我已经交了。”

　　声音很小，可是在这么安静的病房里，沈清媛和柳续都听得那么清晰！

　　沈清媛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时候的感受，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想哭，泪水在眼中打转，就是流不下来！

　　林梓逊虽然没有正面来叫柳续妈，可是他毕竟是开口了，能让他做到如此……沈清媛从没奢望过！

　　“妈，你听到了没有？他还是害羞，声音太小了是不是？”沈清媛吸了吸鼻子，看着柳续说道。

　　柳续的眼角也慢慢地滑下了两行泪，病得再糊涂也知道自己住院得花多少钱，她也一直担心，现在听到他亲口说了交钱，才放下心来，一声妈，一句交了钱，除非是真的爱着她的宝贝女儿，谁会有功夫来演这场戏？

　　“我还有事先走了，好好照顾你妈妈！”

　　林梓逊匆匆说完，逃一样的往外走去。

　　从洗手间出来，护士长告诉他药费快用完了，他顺便问了下柳续的病情，这才知道当时医院建议她来疗养的真正原因是她根本就到了油尽灯枯的关卡，不如到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来静养，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

　　柳续心里应该很明白，所以她才这么渴望确定他和沈清媛的关系。林梓逊有近十六年没有唤过一声“妈妈”，坚硬的心脏此刻软软地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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